“我即刻封你為神族一等守衛(wèi),你速殺此徒,取其鮫珠,供神君制藥!”
話音未落,眾人目光皆落到舍然身上。成為神族一等守衛(wèi),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事情!以舍然的身份,錯過了這次機會,恐怕永生永世都不會再能如愿!
她咽了口唾沫,望向顧頻頻。此生夙愿實現(xiàn)近在咫尺,倘若做了一等守衛(wèi),榮歸故里,從今往后,后代子孫,都將不再背負(fù)如她這般悲慘的出身。
顧頻頻坦然向前,她笑道:“若你揮刀向我,我絕不記恨,你我情誼,更不會因此改變。若你能因此榮升,我更會祝福你。舍然,不必猶豫,我們造出這么大聲勢,不就是為了這樣的結(jié)果嗎?如今事已功成,有所犧牲也是應(yīng)當(dāng)!”
青龍劍起,錚錚聲然,飛還主人手中。顧頻頻心下釋然,她抬手凝聚神力,縱然赴死是她的選擇,但坐以待斃,從不是她的風(fēng)格。哪怕是以卵擊石。
舍然手臂微微有些顫抖,她臉色發(fā)白,青龍劍散發(fā)著柔柔寒意,在劍光那一瞬,劍身之上,竟映照出許多人羨慕的眼神。
為道義而行者孤,為利益而行者眾。頻頻的腦中,突然回想起盧章的話來。
然而就在下一秒,當(dāng)眾人以為舍然就要揮劍向顧頻頻時,青龍劍劍光驟然消散,嘭得一聲,斷為兩截。
那青龍劍乃是天生地造,上可斬龍,下可嗜靈的一把絕世之劍,如今驟然斷裂,在座武將無不扼腕嘆息。
舍然卻淡淡一笑,眉眼之間,全是釋然。
她回身拜向言嶂:“我已無意神族功名,請放我歸山林,從此不再踏入神族一步。青龍劍已斷,恕我不能完成上神之命!”
說著,她望向顧頻頻,笑容未散,但眼中真摯,她一句話也沒有說,但眾人已經(jīng)從她的眉眼之中讀出太多。
從前一心功名半紙,風(fēng)雪千山,卻被他人所利用。乃悟人一生所求,不過為正道、為尊嚴(yán)、為自由!而今舍棄一切,卻只為一個虛名,豈不是舍近求遠(yuǎn)?況且天法無道,縱然今日得了功名,也難實現(xiàn)此生功績,更何況,難保來日不會有下一個盧章,屆時淪為鷹犬爪牙,為虎作倀,又所為何?!
言嶂大怒,道:“誰愿斬殺此徒,賞爵進(jìn)封!”
一呼聲起,臺下五族不由感嘆,但臺上眾人,竟無一人為之動容。
天道不滅,大道不孤,天下一家!
顧頻頻只覺得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她含淚望向眾人,眾人亦望向她,她們執(zhí)手相看,默默無言,卻勝過世間一切語言!
這語言跨越種族、年齡,它把人和人凝結(jié)在一起,縱然身死名裂,但此刻他們堅不可破,同氣連枝。
誰都不曾注意到的,是站在一邊的羅兵,此刻他神器驟現(xiàn),眾人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那大刀已向顧頻頻頭上砍來!
“住手!”
還沒見到人,一股強大神力便將羅兵彈出數(shù)丈遠(yuǎn),他捂著胸口,只見一白衣長須神祇緩緩由天而降,降落在顧頻頻身邊,而他身后跟著的,不是別人,正是商歌和漣漪二人。
顧頻頻仔細(xì)看向那白衣神祇,心中大喜,這不正是鋤靈殿前海派的長老?
羅兵恨恨道:“怎么,幽髯神祇也要參與她們的暴亂嗎?這可是死罪!”
幽髯冷笑一聲,待羅兵和言嶂二人看到身后的漣漪、商歌,不由得神色大變——難道,神君已經(jīng)醒來?
只見幽髯回身,面向五族子弟,長拜一禮,朗聲道:
“眾友族,神族自古肩負(fù)匡扶天道,為六族謀和平、生機之大義,如今出了這樣的事,全由這二人為一時黨派之爭,濫用私權(quán),縱容手下盧章此等奸佞造成,罪當(dāng)伏誅的,應(yīng)是盧章和此二人!我神族將以此為戒,重塑上神閣,從今往后任人唯賢,永不忘今日之事!”
說著,他拿出青曦的弒神錐,高舉弒神錐,三千神兵一同聽從號令,將羅兵、言嶂二人及其黨羽拿下。
眾人喜不自勝,方才的擔(dān)憂、凄楚,此時一掃而空,大家手拉著手,不由得高興歡呼了起來!
臺下五族也被這歡樂氣氛感染,不少老人紛紛點頭,欣慰地看著臺上的親人、子弟。玉露、禪元她們飛身下城門,與親友們緊緊抱在一起,時隔多年,他們終于又能團(tuán)聚,他們終于錦衣還鄉(xiāng),榮歸故里!
顧頻頻和舍然不由得喜極而泣,他們看著彼此,將手握得更緊,更緊……
次日,隨著上神閣眾灑掃宮女的神位重定,神域內(nèi)雖然有老貴族抱怨,但無一人敢反駁。他們生怕那冥樂再次傳來,如妖魔的藤蔓席卷神域大地,凡是見過盧章死狀的,講起來的時候無不身心戰(zhàn)栗。
由此,這幫女子們也被冠以五族魔女的名號,倒成了神域一支頗為傳奇但充滿血腥的傳說。
顧頻頻來不及和大家把酒送別,換了身干凈的衣服,她內(nèi)力還沒好,但吃了漣漪送過來的許多神藥丹丸,已經(jīng)能正常行走。
臨別之際,禪原贈她一枚丹丸,道:“我知你不是個喜歡被束縛自由的人,縱然我如今留在神醫(yī)處,但不知日后還能否與你相見。我等能有今日,全憑你的計謀和膽識。聽聞神君身體抱恙,我這里有一方藥丸,是合了眾姐妹的神力凝結(jié)而成,贈予神君,愿你二人早修正果。”
顧頻頻剛想推辭,卻見眾姐妹都一起殷切期待著,便只好收下,只聽得一個嬌滴滴的聲音道:
“你們就知道救人殺人,我贈頻頻一支曲子,若是那神君一日不醒,你就一日唱著這曲子到他夢中去,哪里相守不是相守呢?”
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冥樂,她從懷中掏出一個海螺,遞給顧頻頻,安頓她將此物放置在神君床頭,便可有仙樂裊裊。
眾人盛情難卻,顧頻頻便也不再做過多解釋,畢竟,她也希望青曦能早一點醒來。
待只剩下她和商歌、漣漪、幽髯三人,幽髯先是拉過她的手,皺眉道:
“你果然正缺三根神骨,但所幸修習(xí)神力多年,不至于全部消散,現(xiàn)如今還能安然無恙?!?p> 說著,他放下顧頻頻的手,笑道:“我這算是來對了,我這里有三根神骨,正好為你安上!”
商歌在一邊正要說些什么,卻被其余兩人眼神示意,只好閉嘴。
待幽髯安好神骨,漣漪也煮好了玉芝粥,顧頻頻喝下了粥,只覺得自己神力在一點點恢復(fù),周身頓時神清氣朗,仿佛神力更勝先前幾分。她催動心訣,果然神力大增,此刻再用師父教給的功夫療傷,片刻功夫便恢復(fù)不少。
只是臉上的傷疤依然壞著。顧頻頻摸了摸臉,就算是幻術(shù),也無法掩蓋這條傷口。她心中有些酸澀,但仍舊向幽髯躬身拜謝,不料幽髯連一拜都不肯受,直趕著她去鋤靈殿看青曦。
“你這小姑娘倒是出乎我的意料,神骨受損不直接來尋神君,反倒是自己跑到了上神閣,還鬧出了這么大一件事,神域都要被你攪和得天翻地覆了!”
顧頻頻笑著,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她心里想,你這老家伙才更勝一籌,簡簡單單幾句話,既做了五族子弟心目中的衛(wèi)道者,又除掉山派兩大勢力,倒是一箭雙雕。
鋤靈殿依舊是一如往日的氣派和干凈,月光瑩瑩下,更顯一番幽靜。
透過一扇一扇的宮窗,顧頻頻來到鋤靈殿后最大的寢宮門前,她穿一身月白長衫,袖口、領(lǐng)口皆綴著碎紗剪成的蝴蝶形狀花樣,垂下絲絳萬千,晚風(fēng)輕拂,好像千萬雪白蝴蝶在她袖口領(lǐng)口翩然起舞。
她站在殿門口,卻遲遲猶豫著,不敢進(jìn)去。
她遙遙望著,榻上,躺著一個蒼白,但面容清秀的少年。他眼眸緊閉,仿佛睡著了一般,然而他手指修長,卻無力地垂下,長長的逶地的床幃、白紗,深深包裹著他,他的眉頭舒展,明明表情淡然,卻好像陷入一種深深的愁苦。
僅僅一月未見,他就消瘦得她幾乎認(rèn)不出來!
顧頻頻只覺得心上一陣痛絞,她忍不住放緩了呼吸,為什么有的人明明已經(jīng)選擇放下,但看他傷至此,還是滿心歉疚,還是會痛?
她緩緩上前,將少年的手放回被褥,少年卻死一般的沉寂。
顧頻頻拿出手中的藥丸,以神力輸送到青曦體內(nèi),這一顆藥丸匯集天上地下之精華與靈力,很快,青曦的面色開始轉(zhuǎn)向紅潤。
實在太累了,顧頻頻坐在床邊的大理石地上,趴在床前,閉上眼睛修養(yǎng)心神。
可不知不覺間,她的意識卻開始慢慢模糊。
從她的懷中,卻溜出一個海螺,那海螺骨碌碌滾到地上,搖晃兩下,悠悠地散發(fā)裊裊仙樂。
在那仙樂之內(nèi),二人面色平靜,都仿佛墜入到一個甜蜜的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