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城,開源書舍。
沈林溪和丫鬟紅霜正靠在閣樓一角選書,看見一樓有位溫文爾雅的公子走入書舍大堂,沈林溪開心的抱著書看向來人,想要招手喚他卻顧及身邊的人,公子環(huán)顧四周后與閣樓的沈林溪對上視線后,溫柔的笑了笑,轉(zhuǎn)身尋路拾級而上。
紅霜很有眼力見,行禮叫了來人一聲“陸公子”后,便去一側(cè)樓梯口立著把風(fēng)。
陪陸穆白從書架抽取一本書,沈林溪和他來到書架后的窗邊小聲交談。
沈林溪看著陸穆白,眼前人聰慧可靠,半載時光相處給了自己許多耐心與包容。陸家世代經(jīng)商,她沈林溪若嫁與他,也算是門當(dāng)戶對。
沈林溪坦誠的看著陸穆白,有話直說:“穆白,你近日可有聽說沈府喜事將近?”
陸穆白早已聽說這傳遍都城的消息,心跳漏了一拍,不安的盯著沈林溪,遲疑的問:“是你嗎?”
沈林溪看陸穆白那如臨大敵的神色,忍不住捂嘴偷笑說:“猜錯了,是我二妹?!?p> 陸穆白聽完沈林溪說的話長呼一口氣,如釋重負的說:“太好了,還好是你二妹?!?p> 沈林溪看陸穆白喜憂變換的臉,見他心里眼里滿是自己,開心的展顏笑了,來書舍的路上還擔(dān)憂他生氣,忽的認真說:“不過,你來我家提親之事,需再做打算?!?p> 陸穆白心領(lǐng)神會的說:“明白,都城民間有俗,一年不嫁二女,避諱二嫁之嫌,確是如此,你我的婚事恐怕得明年再議了?!?p> 雖是意料之中,可沈林溪親耳聽到陸穆白說婚事延后再議時,難免內(nèi)心涌上酸澀的情緒,神色也浮現(xiàn)出忐忑。
陸穆白在一旁將沈林溪的反應(yīng)看在眼里,柔聲安慰她說:“林溪,怎么啦?秋日漸涼,清冬不遠,元日一過是新歲,你不是一直想陽春三月成婚嗎?”
沈林溪卻擔(dān)憂還有變數(shù),伸手捏著陸穆白的袖子說:“若你娘因此不滿意我……”
陸穆白倒覺得家母開明通達,此事不算什么障礙,握住沈林溪手,說:“我定會同我娘說清此事,等孟春一過便上沈府提親?!?p> 說完,陸穆白突然想到一件能讓沈林溪高興的好消息,指向窗外說:“別擔(dān)心,林溪,你看那邊,我給令堂選的宅院就在那處,原主歲末才能出手,眼下看時間倒是剛好?!?p> 沈林溪順著陸穆白手指的方向看去,近郊、開闊、有庭院,能瞧見高樹,陸穆白言出必行,說到做到,他當(dāng)真為了自己去尋宅院了。
此前清明,沈林溪隨爹、大娘還有兩個妹妹去郊野踏青,所放的紙鳶掛上了柳樹,當(dāng)時陸穆白用魚竿幫她取下后,看見紙鳶被柳枝劃壞、破損,陸穆白一再堅持說這是他的魚竿戳壞的,拉著沈林溪去買了一只新的。
沈林溪至今都還記得,陸穆白站在小攤前,指著頭頂懸掛的滿滿當(dāng)當(dāng)、樣式各異的紙鳶,豪闊的對自己說:“你喜歡哪個,我買給你?!?p> 從小到大,第一次有人問她喜歡什么,而不是要什么,尤其是沈林溪這些年被林慧煙教養(yǎng)的不敢主動伸手去向別人要什么。
沈林溪自那日起便多了一個家里開酒樓,賣首飾、絲綢的朋友,但陸穆白并不是紈绔子弟、無趣之人,接觸多了,沈林溪發(fā)現(xiàn)他識字懂棋,待人真誠,有自己的愛好,久而久之也開始信任陸穆白,講話不再拘禮,關(guān)系變的親近。
后來到端陽節(jié),沈林溪在和謝秀蘭、妹妹們同去金水河放燈祈福那日,特地避開人群,尋到一處僻靜的草地,專心舉著河燈許愿說:“愿外祖父、外祖母庇佑,日后我能嫁得良人,能給娘買大宅院?!?p> 沈林溪虔誠的看著河燈飄過橋洞,緩緩流向遠處,一抬頭看到正坐在橋上的陸穆白,只見他手中舉著還沒咬的綠豆酥,視線從橋下的河燈轉(zhuǎn)向她,呆呆愣愣的說:“沈林溪,你的愿望居然是……”
沈林溪連忙伸出手掌喝止他:“不許說”,然后繞路向橋上快速跑去,陸穆白看著她慌張跑來的樣子止不住笑??焖偈蘸檬种械木G豆酥站起身向前跑去,不時笑著回頭看身后想要抓住自己的沈林溪。
直到那一天,沈林溪帶紅霜出府去取大娘謝秀蘭預(yù)訂的絲綢,大雨滂沱,沈林溪倆人抱著手上的絲綢,看著多出預(yù)期的數(shù)量,已沒法騰出手打傘,出門也忘了帶銀錢,只得站在絲綢鋪前茫然發(fā)呆。
陸穆白坐馬車經(jīng)過自家絲綢鋪,正好瞧見了她倆,邀她二人上馬車,心疼沈林溪一個沈府大小姐大雨天穿著薄衫出門取貨,一路盯著她被雨水打濕的頭發(fā)、裙擺不做聲。
等馬車行到沈府門口時,陸穆白讓紅霜下車去找人來搬絲綢,然后低頭掏出袖中手帕,仔細幫沈林溪擦著被雨水潤濕的發(fā)絲。
不同于他倆之間以往的嬉戲玩笑,陸穆白無比溫柔且冷靜的直視她的臉、她的眼,說:“沈林溪,你有沒有想過,我可以實現(xiàn)你的愿望?!?p> 沈林溪的心瞬間像是馬車外乍然響起的轟隆雷聲,被陸穆白的當(dāng)面表白驚呆在原地,她從不敢設(shè)想這個可能,發(fā)懵反問他:“你說什么?”
陸穆白將手帕收入袖中,單手拿起身側(cè)披風(fēng)徑直遞到沈林溪手邊,說:“我心悅你,愿娶你為妻,給令堂買大宅院,你若對我有情,便披此衣回家,你若無意于我,可下車離開?!?p> 馬車外傳來紅霜帶人走近的話語聲,沈林溪羞紅了臉,一把接過披風(fēng)跑下馬車,陸穆白靠在馬車看她身著披風(fēng)小跑遠去的身影,心情明媚的笑了。
沈林溪此刻望著窗外的笑容,與陸穆白那時的笑容一樣。也許事情發(fā)展未能順遂,但如今,這世上也有人可以陪在她身邊,敬她護她、為她著想。
若能嫁給陸穆白,不僅能順利安頓娘,余生她也有良人相伴,沈林溪愿意等,如她此前的數(shù)十年人生,不爭不搶,去慢慢擁有屬于自己的幸福。
陸穆白偏頭看著沈林溪臉上的笑容,心情也瞬時好轉(zhuǎn)。雖然他遺憾不能盡快迎娶沈林溪,但他知曉她家中情況,婚姻乃是人生大事,他須得準備周全,等一切都安排妥當(dāng),讓她開心嫁入陸府,不受半點委屈。
對街的茶坊二層雅間,蕭云崢身著素色長衫坐在窗邊,端著茶杯饒有興致的看著沈林溪,她此刻笑的這么開心,今日這生龍活虎的模樣與昨日蓬頭垢面比起來,倒是判若兩人。
蕭云崢回想她昨日暈倒前沒說完的那句“蕭王爺,你不能娶”,再看著對面比肩而立的一對璧人,原來她說的是“你不能娶我”,因為她已許了佳緣。
站在蕭云崢旁邊的侍衛(wèi)傅長暉忍不住站的稍微遠了些,他昨天還不怕死的給自家王爺分析,說這沈家大小姐想說的定是“蕭王爺,你不能娶別人”。
訪客已抵達茶坊二樓,蕭云崢站起身見禮,側(cè)過身子,親自將窗側(cè)卷簾拉下,隔絕窗外的景致,不論他蕭云崢日后將迎娶沈府哪位千金,這沈府的顏面還是要顧及。
傅長暉瞧見自家王爺拉卷簾的力道之大、速度之快,暗自感嘆完了完了,王爺這是對沈府大小姐不忍直視,眼不見為凈,求生欲再起,默默溜去遠處二樓圍欄處把風(fēng)。
蕭云崢邀對面著深色長袍的長者落座,親自奉茶,桌上的熏香爐輕煙繚繞,倆人低聲商榷,時不時的舉茶對飲。
不一會兒長者先行起身離開,蕭云崢才慢條斯理的拉起卷簾,對街書舍的閣樓窗邊已空無一人。
蕭云崢頭也沒回的對身后說:“長暉啊~”
傅長暉緊張的走近站定,答:“屬下在?!?p> 蕭云崢收回注視窗外的視線,低頭提起桌上的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端起一飲而盡,幽幽的說:“給本王找一份詳盡的都城地圖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