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0章 做人怎么能曠工呢
“所以,媽祖是啥?”愛德華率先嘗試用閑聊打破一路無言的尷尬。
“某個中國老人的謊言罷了……耶穌在上,你剛才到底要干嘛?”
“威爾遜警長,我還是不明白。為什么?剛才那些人很有可能是人販子。保護(hù)居民的安全不應(yīng)該是我們的職責(zé)嗎?”
大胡子保羅聽后漲紅了臉,手指著愛德華的鼻子,聲音因為止不住的憤怒而發(fā)顫,說道,
“我最后再警告你一遍:做你應(yīng)該做的,不要多管閑事。每天乖乖地坐在警局里,領(lǐng)好你的薪水。那些人的生死跟我們沒有任何關(guān)系。你知道你現(xiàn)在有多幸福嗎?有固定的收入,還沒有任何危險。這活你不想干,大街上有的是人想干。耶穌在上,我就是找個乞丐,也能比你聽話?!?p> “那你為什么剛才要幫他們?襲擊警察可是重罪!為什么就這么把他們放了?”愛德華反問道。
“上帝啊,因為是你先動的手!他們是華人黑幫!而那個小孩兒是他們老大的孩子!所以記住每一個穿西服的中國小孩,以后不要給我再添麻煩了!”
饒是性格過于正直的愛德華,在聽到他這么說后,也選擇了沉默。人多的地方就會有幫派,有幫派的地方就會有警察。兩者之間復(fù)雜的利益鏈和關(guān)系網(wǎng),不是他一個小警察能參與得了的。
也許,這位威爾遜警長也跟華人黑幫有著不清不楚的聯(lián)系呢。
其實,愛德華已經(jīng)認(rèn)識到了自己的問題,但是年輕人的驕傲和自尊,讓他不能拉下臉承認(rèn)剛剛的錯誤。他拉著臉,給保羅留下一句,“我明白了”,便頭也不回地趕回了警局。
“上帝啊……”大胡子保羅點了一根廉價香煙,趕了上去。
日上三竿,本打算留下的鐘拳因為上午的突發(fā)事件,決定自己親自向楊二匯報。他留下阿水守在門口,吩咐千萬看好謝爾弗,同時跟虎威堂管轄的區(qū)域放話,允許兩個洋人在唐人街內(nèi)隨意走動。
但何西阿和亞瑟可不會那么不識相,現(xiàn)在事態(tài)尚且不明,貿(mào)然隨意走動,豈不是徒加不定因素,耽誤了掙錢大業(yè)?
在王宅里,準(zhǔn)備起身做飯的王金豆突然一拍大腿,整個人彈了起來。將坐在一旁百無聊賴的亞瑟和何西阿嚇了一跳。
“中國小子,你干什么呢?”何西阿抱怨道。他剛用一個小時精心打理自己的頭發(fā)。誰曾想王金豆這一嚇,讓他前功盡棄。
“沒有提前請假,我今天還沒去卡拉漢酒吧呢!卡拉漢先生一定會殺了我的!我要回去工作?!?p> 看來社畜的基因被完完全全帶過來了。
“放輕松,”何西阿毫不在意的說道,“工作是留給那些笨人的。而我們是需要掙大錢的人。小子你要知道,這世上的財富是分三六九等的,有些人注定是從塔尖上拿錢的人,比如說你。放心吧,等我們從虎威堂那要到錢,你就不用再去那個酒吧里邊干活了?!?p> “為什么?。俊?p> “因為我要把你帶回西部,那里才是男人的天堂。你會喜歡的,我保證?!焙挝靼肟吭谝巫由?,雙腳慵懶地放在桌上,一雙皮靴被他擦得锃光瓦亮,語氣不容半點質(zhì)疑。
“但,但是,卡拉漢先生怎么辦?我家的房子怎么辦?我在那邊生病怎么辦?水土不服怎么辦?”王金豆有些慌亂地說道。
“小子,做決定之前如果都要先提問題的話,那還不如不做。說實話,我挺看好你的。跟我們一樣的悲慘家世,跟我們一樣的年少謀生,跟我一樣的聰明頭腦……相信我,你會是一個好的法外狂徒。”
這是在邀請我加入他們嗎?王金豆的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奇怪的暖流。他感覺這暖流漸漸化成一匹向往自由、渾身赤褐色的野馬,受到了野性的呼喚,游走于自己的全身,嘶叫著想掙脫頸上的韁繩。矮小的自己則拿著韁繩的另一端,盡全力嘗試去控制它,幾次都幾近松手。
好在那馬沒看上去那么強壯,竟被自己控制住,溫順地跪坐在地上,守在自己的馬廄里面。
“不了,”王金豆哂笑道,“我還是在唐人街里過好我的小日子吧。”
何西阿聳聳肩,也沒說什么,“好吧,既然你這么想的話。”說罷,轉(zhuǎn)身開始尋找櫥柜里有什么吃的。但心里卻不住地發(fā)笑:
沒明確拒絕嘛,看來不用把他綁走了。
亞瑟看向王金豆,一臉認(rèn)真地說道,“你真的應(yīng)該考慮一下。”接著整理了衣服,“我跟你去卡拉漢酒吧,順便把馬騎回來……別這么看我,我只是閑不下來而已。”
……
不管是在唐人街、貧民窟、還是白人居住區(qū),人們都很少看到成年白人和一個中國小孩一起走在大街上。一路下來,亞瑟不知道受到了多少華人的指指點點,王金豆也遭到了許多白人小孩好奇的目光。
一個金發(fā)碧眼的半大娃娃“咿咿呀呀”朝王金豆走來,沒幾步就被自己的母親抱走,同時送給亞瑟一個絕對不友善的眼神。
那眼神王金豆見過,是上一世家長們責(zé)怪狗主人遛狗不栓繩時的眼神。
“話說,你老板的廚藝真的不錯,你平時能吃到他做的飯嗎?”亞瑟率先打破了沉靜的局面。
“嗯……那其實都是我做的,卡拉漢先生還真敢說啊,他也就白開水燒得不錯?!?p> 亞瑟的雙眼頓時冒出來金光,“那你真的應(yīng)該考慮一下加入我們!我們……大家……大部分人……有些人還是不錯的?!?p> 王金豆噗嗤一笑,說道,“亞瑟,你這是在邀請一個小孩加入幫派嗎?何西阿都說了,你們可是亡命徒哎!”
“也沒那么夸張,他們只要知道你的,呃,特長,他們一定會接納你的?!眮喩缓靡馑嫉卣f。
王金豆半個字也不信,“所以,一個犯罪團(tuán)伙,卻沒有個廚子?得了吧!”
“這樣說雖然很不好,但是……無論是皮爾遜先生的燉湯還是那個老掉牙的故事,我是真的都受夠了……”
打開了話匣子,一大一小兩個人,一邊趕路,一邊閑聊,漸漸熟絡(luò)起來。
“所以,中國人的眼睛并不是又斜又長的?”
“大哥,我的眼睛是那樣嗎?”
“不啊?!?p> “所以那些只是傻帽說傻話罷了?!?p> “嗯……但是很多人都這么說?!?p> “所以說,美國有很多傻帽,摩根先生?!?p> “……這倒是,達(dá)奇也這么說過。不過,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王金豆,王是姓。金豆是我父母起的乳名,還沒有正式名字呢?!?p> “那我就先叫你王了?!?p> “沒有問題。話說,達(dá)奇是誰?”
“他啊,一個富有激情的人?!?p> ……
天氣正好,午后的陽光輕輕散在這座工業(yè)城市之上,工廠也久違的暫停了排煙,人們停下腳步,享受著文明飛速發(fā)展下的片刻寧靜。迎著他人別樣的目光,本不可能有交集的兩人,無視著膚色、年齡和閑話,相談甚歡地走在新鋪的磚路上,分享著自己的故事。
一位不得志的攝影家癱坐在公園座椅上,不經(jīng)意間發(fā)現(xiàn)了這安寧且詭異的一幕,并及時捕捉了下來。多年后,他憑借這張照片,獲得了那年的全美最佳攝影獎。這張照片,也成為了后世反種族歧視群體的論據(jù)和旗幟,但這些都是后話了。
“什么?我很特別?不不不,我只是一個在他鄉(xiāng)謀生活的中國人罷了?!?p> “能說出這樣話的小孩,已經(jīng)很不普通了?!眮喩@然很喜歡自己剛結(jié)交的小朋友,一向話不多的他今天格外的善談,“你的眼里,有一股不安分的渴望,達(dá)奇說,只有我們這樣的人才會有這樣的眼神?!?p> “無意冒犯,但聽起來這個達(dá)奇就像你的爸爸一樣?!?p> 亞瑟哈哈大笑,自從和瑪麗鬧僵,他已經(jīng)很久沒笑的這么開心了,“沒錯,他就像是我的父親,我的兄長,我的導(dǎo)師,我的家人?!?p> 兩人走到卡拉漢酒吧門口時,卡拉漢先生正拿著掃帚漫不經(jīng)心地清理著門前的垃圾。
“卡拉漢先生!門前這不很干凈嘛!掃什么呢?”一路上聊得有些開心,王金豆開始有些隨意了。
一見到王金豆,卡拉漢先生長長松了口氣。他放下掃帚走到王金豆面前,手指蓄力,一個又大又響的爆栗敲在王金豆腦門上。
“消失半天,給我浪費了多少客源?還讓我現(xiàn)在在干雜活!快回廚房去好好整理一下!”
“還有,別忘了往臉上摸炭灰!”
“知道啦!”
把王金豆趕進(jìn)廚房,卡拉漢先生拿掃帚頭正對著亞瑟,一臉警惕地說道,
“我認(rèn)識你,顧客先生。今天恕不招待,請你趕緊離開。不然,接下來將發(fā)生非常不文明的事情?,F(xiàn)在,離開!”
亞瑟舉起雙手,向后退了一步,嘴里念叨著,“冷靜,冷靜。”他明白卡拉漢先生的用意,“你想保護(hù)那個男孩?我發(fā)誓我不會對他做什么?!?p> “你最好是這樣!聽好了,你膽敢做些什么,我就會掏出我的霰彈槍給你來上一發(fā)!我可不管什么狗屁文明規(guī)定,這小子是我的店員!他歸我管!”
亞瑟識趣地點了點頭,“當(dāng)然,當(dāng)然…那么,我現(xiàn)在能進(jìn)去來杯啤酒嗎?”
……
長平幫會議室,一個上身赤裸,只穿一條練功褲的華人青年,盤坐在地上,雙眼緊閉,雙手平放在膝蓋上。一旁站著一男一女,向他匯報著什么。
“休少,事情就是這樣,我覺得,可以拿這事做做文章?!迸斯ЧЬ淳吹貓蟾嫱?,等著青年的指示。
青年雙手?jǐn)[了個架勢,雙臂的肌肉漸漸隆起,渾身的骨骼咯咯作響。青年深呼一口氣,說道,
“陳蓉,先找藥大夫,把腿上的傷看好了?!?p> 陳蓉不在乎地擺擺手,“一點小傷,不礙事的。剛剛的事還請休少趕緊定奪?!?p> 青年沒回答,又問道,“鐵紅,怎么讓陳蓉受傷了?”
陳蓉暗想道:休少平日辦事干脆利落,怎么今天拐彎抹角的?
男人急忙回答道,“是我疏忽,我現(xiàn)在就帶她去找藥大夫?!闭f完,趕緊把陳蓉攙扶著向外走去,“別說了,先出來,這事等等再說?!?p> “哎!事還沒說完呢!猴急什么?”陳蓉抱怨著一把甩開鐵紅。
“休少,只要把虎威挨打在街里傳開,楊二的名聲必然受到打擊,這對我們長平日后的發(fā)展大有好處?。 标惾靥岣咭粽{(diào),再次大聲勸道。
鐵紅站在一旁聽完,不住地扶額,無奈地后退了半步,盯著腳尖開始裝傻。
青年立起身子,手拍了拍陳蓉的肩膀,一臉和藹地說道,“法子固然是好法子,但是有兩點問題。這第一呀,要真這么辦,以現(xiàn)在的局勢,街里是會大亂的,這是我不能接受的。這第二嘛,”青年起身,披上練功服,緩緩睜開雙眼,一股精光乍現(xiàn),
“我洪休,現(xiàn)在只想知道是誰殺了我妹妹,別的事,我現(xiàn)在沒功夫管!懂么?”
陳蓉恍然大悟,這才明白剛剛洪休為什么一反往常。自己發(fā)現(xiàn)了虎威的把柄,一時間竟忘了紅姐!想到這,陳蓉整個身子直接僵住,腦子一片空白。
“我知道,剛剛把你提上來做事,你想證明自己?!焙樾菘此粐樀臉幼?,嘆了口氣,“但是現(xiàn)在的重點不是這個,這法子可行,不過要以后再說。
“你是洪紅生前最好的朋友,你現(xiàn)在的職位也是她推薦的。好好做事,別讓她失望。鐵紅,帶她下去吧?!?p> 兩人出去后,洪休端坐在自己的太師椅上,掏出兩顆核桃在手里把玩,心里也在盤算著什么。核桃越轉(zhuǎn)越快,洪休腦海里也在飛速運轉(zhuǎn):太平、洪紅、兇手、虎威、唐人街……
“咔嚓”一聲,打亂了洪休的思緒,他低頭一看,手里早已成了零散的碎殼,他挑出里面的核桃仁,放入嘴中。
“天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