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回 中毒
烏銅一怔愣。
王爺?shù)恼Z氣太過冰冷,他竟是不敢應(yīng)。
明明,這是好事。
王爺千里迢迢來汴京,不就是為了尋秦家的后人嗎?如今那秦七郎很有可能是秦家的后人,表現(xiàn)還如此出色,王爺為何不高興?
屋內(nèi)的氣氛凝結(jié)起來。
外面的風聲呼呼作響,一場大雪,漫天飛舞。
有人帶著滿身的風雪站在夏荷間外,態(tài)度恭恭敬敬:“燕爺,屬下回來了?!?p> 是高山。
高山微微躬著腰,說著細細打聽到的消息:“……那秦七郎的先祖,乃是幾十年前從河原府過來投奔秦家的旁支。約莫一百多年前,秦七郎的先祖,與汴京秦家的老祖宗,是宗親?!?p> 宗親,那與自家王爺,便是很疏遠的關(guān)系了。
“如今河原秦家這一支,倒是還殘存著幾個人。一個便是居住在秦家老宅的秦有德與他的孫兒秦淮安秦七郎;而另一個,是秦有德嫡親的侄兒秦良明?!?p> “那秦良明雖是秦有德的侄兒,可如今在汴京城,卻是各居一方,早年發(fā)誓老死不相往來。只是秦良明如今年老又無后,隱約是想打算讓秦七郎替他送終,還打算助秦七郎成親,那秦有德卻是不愿,只要秦良明一上門,便將他打出去?!?p> 烏銅目瞪口呆。
這高山,怎地比他打聽得還要清楚?
高山仿佛知曉烏銅的想法,給了烏銅一個得意的眼神。以前烏銅總是嘲笑他是武夫,不懂得用腦子,嗤,這世上又并不止他一人有腦子。
事情已經(jīng)很明了,此秦家,并非那秦家。
若是王爺心善,認下這一門親戚也可以的。但不認,也沒有關(guān)系。
段離燕輕輕地攏了攏大氅:“烏銅取一百兩紋銀,送與秦七郎,祝他新婚大喜?!?p> “是?!?p> 一百兩紋銀,可以娶得嬌妻回,還能體面地辦完婚禮,王爺也算是心善了。
烏銅懷里揣了銀票,趕上高山:“噯,上哪打聽的?”
高山睨了他一眼,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噯,這里。”
“嗤?!睘蹉~輕輕的,打了高山一拳,“竟然還賣弄起關(guān)子來了?!?p> 高山憨憨一笑,果真沒理烏銅,徑直回了自己的房間。這汴京城的雪,還怪厲害的。他的肩頭全都濕透了,得趕緊將衣衫換下。
普洱也被打發(fā)下去,屋中只剩段離燕一人。
段離燕當然省得高山是如何打聽到的。
自是有心人引著高山,尋到了秦良明。
從那馬推官一進茶樓,再到秦七郎出現(xiàn),似乎一切都水到渠成。
像是有人在背后推動著一切,將秦七郎推到他面前。
那人像是熟知他的秉性,最喜歡像秦七郎這種風骨傲然卻又落魄的讀書人。若是秦七郎入了他的青眼,他很有可能會將秦七郎帶在身邊,作一名幕僚,從此能左右他的思想。
倘若他不接受秦七郎,說不定還有秦八郎,秦九郎。
可他偏偏在此時,不想如別人的愿。
他的眼皮輕輕垂下來,目光落在矮桌上的物件上。
矮桌上放著祖母喜歡的書籍,他常用的紙硯筆墨是母親送的,一方黃玉雕刻成獅子的鎮(zhèn)紙是父親送的。
每一個親人,都想在他的身邊留下自己的物件。
唯有落在紙上的字跡,是他自己練的。筆鋒冷峻,像他的人設(shè)。自從他七歲起,參透了只有與親人保持距離,才能做自己。
他自是省得他的親人都是慈愛的,都想讓他往他們所期盼的路上走。
外人都道他年輕有為,可只有他自己省得,若是他一個不慎,便會成為提線傀儡。
若是有一個完完全全屬于自己的可用之人……
段離燕罕見地微微一嘆。前方還有很遠的路要走,而他孤獨又必須堅毅。
外面風雪交加,天下居的格局素來設(shè)計得巧妙,站在落地長窗前,可以看到鵝毛大雪不斷地從天空之上翻滾下來,隨著風,蜂擁在地上,將地面染成一片雪白。
段離燕一動不動地站在落地長窗面前,面無表情,宛若一尊雕像。
一個戴著風帽的身影艱難地穿過風雪,挽起一個略顯魁梧的人的手。
竟是,那喜珠與廖大。
廖大小心翼翼的護著喜珠,二人相互依偎著,漸漸消失在風雪中。
段離燕照舊面無表情,微微上挑的眉眼卻悄悄的出賣了他。
風雪大,正巧歇覺,而后晚上做賊,啊呸,去舒展身骨。
他竟然迫不及待的想見孫南枝。
而后驗證一下,他方才做的那個夢會不會成真。
段離燕忽而一怔愣,他什么時候,竟然相信這些子虛烏有的玩意了?
大約,他是覺得孫南枝的行為直來直去,用不著勾心斗角的,很容易便讓人猜出她的想法罷。
畢竟,整日猜測旁人的行為,是很累的。
以前他是瞧不起純粹的武夫的,覺得他們直來直去,很是粗魯,如今卻是覺得,與這樣的人相處,未嘗沒有好處。
段離燕正又要嘆一口氣,忽而聽得普洱恭敬道:“爺,該用晚膳了?!?p> 皇宮,安息殿。
秦太妃的棺槨,竟然被人打開了。
還有兩個內(nèi)侍,正用青布裹著口鼻,也不嫌臭,戴著手套,在秦太妃的棺槨中翻來翻去。
孫南枝面無表情地站在他們后面,二人竟是絲毫沒有覺察。
之前她放置的那些供品,除了被老鼠叼走外,還有被人刻意踢掉的痕跡。
被老鼠啃得只剩半邊的蘋果沾了灰,可憐巴巴的躺在角落里,孤獨又無助。
孫南枝很是不明白。
若是要尋什么東西,沒封棺之前大可以大大方方的尋啊。也用不著撬人家的棺材,冒犯人家的遺體罷。
雖然天兒冷,尸體腐爛得還沒有那么快,終究也是不好的罷。
孫南枝正想調(diào)動內(nèi)息,給那兩人一點教訓,忽而聽得其中一人道:“這毒倒是下得妙,人死了,面容還栩栩如生。噯,以后若是我身子不爭氣了,倒是想在自己飯碗里下這毒呢?!?p> 另一人卻是呸了一聲:“凈說些晦氣的。你沒瞧見這秦太妃,身子骨便沒有好過嗎?便是子嗣也不能懷,這對后宮的妃子而言,可不是一件好事?!闭f著卻是睨了一眼那人,“你這小身骨本就嬌弱,得了病指不定被主子扔到哪個亂葬崗去,連棺木都不曾混上一副,被那野狗撕咬個干干凈凈呢?!?p> 原來那人訕笑了聲,沒再說話。
二人翻了半日,卻是什么都沒翻到。
二人將棺木依照原來的樣子蓋好,卻是愁眉苦臉的對視一眼:“什么都沒有,也不省得那位會不會大發(fā)雷霆?!?p> 二人說罷,愁眉苦臉的走了。
孫南枝調(diào)動內(nèi)息,袖中小鐵球?qū)⒐撞纳w彈開,她走上前去,果然瞧見秦太妃的面容果真栩栩如生。
心中正略略驚詫,忽而聞得似是有人微微嘆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