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中秦太妃面容雖然栩栩如生,但決沒有詐尸的可能。
如今按照她的功力修為,能悄無聲息地在她沒有覺察的情況下而走近的人并不多。
罕見地,一股寒意緩緩從后背爬起。
師傅一直強調過的,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決不能看小了任何一個人,任何一縷風,任何一朵云。
這些日子她自由地馳騁在皇宮中,竟是將這句話給忘記了。
孫南枝袖中的小鐵球已然在儲蓄了極大的內力,預備一觸即發(fā)。
空氣中細小的顆粒在微微流動。孫南枝微微抬眼,看到一道有些熟悉的身影從高高的房梁一躍而下。
那人輕車熟路,似乎與她十分熟悉般,輕輕落在她的對面,同樣望向棺中的秦太妃:“原來姨祖母與祖母長得十分相似?!边€有半句話沒有說出來:宛若雙生。
只不過,秦太妃許是長年被人下毒,看上去要瘦弱,也蒼老一些。
而祖母雖然長年禮佛、茹素,卻是要年輕得多。畢竟祖父當年只有兩位側妃,那兩位側妃又十分的低調作人,并沒有在王府里掀起風浪來。而祖母,向來又是個不愛拈酸吃醋的,壓根兒沒將那兩位側妃放在心上。
又許是姜國的后宮多寂寞,帝王多花心,便是再艷麗的花兒也會凋謝。
同是秦家姐妹,當年一道從秦家出門,命運卻有大不同。
竟是他。
明明前兩次,他的輕功還沒有達到這種境界。
難不成,他竟然與她一般,功夫一日便能提升不少?
孫南枝看著他照舊裹得嚴嚴實實的面孔,只露出一雙寒若冰霜的眼睛,面巾下,是挺拔的鼻子。他的身上,若有似無地傳來一股澡豆的清香。假若他真的是秦太妃姐妹的孫子,那么他的容顏,應當會不俗。
孫南枝忽而怔愣住了。
她向來不以相貌取人,明明方才還覺著他深不可測,可轉眼怎地會猜測起他的相貌來呢?
莫不是,中了什么邪毒?
段離燕望著面容栩栩如生的秦太妃,語氣沉沉:“姨祖母這一生,受了不少罪?!?p> 孫南枝眉頭一挑,他竟是省得秦太妃亦是身中奇毒?這人到底是什么人,竟然也深諳后宮里的門道。
段離燕緩緩將棺材蓋合上,沉默了片刻,才開口問孫南枝:“那方禾所中之毒,可查清楚了?”
他的語氣,仿佛與孫南枝是相識許久的熟人。
孫南枝倒是沒想到這一層。她向來與人交往,也是個直來直往的。而且,也拿了人家一萬兩的銀票,雖然沒有用在自己的身上,但拿就是拿了。
她竟然也很自然的回答了:“說是自愿服的鶴頂紅。死前并無任何痛苦的掙扎?!?p> 那亂葬崗的挖坑人,與她素不相識,說話的時候臉上的表情沒有變化,是以她認為,那挖坑人說的是真的。
她很少與旁人交流,向來判斷真假,只憑直覺。
除了面前戴著面巾的人。連真面容都不愿意露出來的人,暫且待定為不好不壞的人。
段離燕不省得自己已經被孫南枝判定為不好不壞的人。
其實,他來得比孫南枝要早一步。早在那兩個內侍進來撬棺材的時候,他就進來了,親眼看著那兩個內侍將秦太妃的尸體一寸寸的摸了個遍。
他之所以沒有動手,是在試探孫南枝。
一個貌美如花、武藝高強的女子,僅僅是因為覺得皇宮里頭的膳食好吃,便冒著生命危險,日日在這里頭晃蕩,還不覺意的發(fā)現了秦太妃的死,方禾的死。
嫌疑太大。
說不定她是在扮豬吃老虎。
但孫南枝,還真是讓他出乎意料。
孫南枝自然不省得段離燕將她猜測了個透。
她只是秉著心,做自己該做的事。
再有,便是套出此人的身份。
她有些犯難。
她閱歷少,自小在山谷中長大,見過的人也少,與人交流的能力基本為零。
該如何不著痕跡地套出這黑衣人的身份呢?
她有些犯難。
犯難歸犯難,臉上還是照舊的面無表情的站在那兒。
段離燕心中也打著小算盤。倘若孫南枝不是扮豬吃老虎,是自由之身,不忠于任何一個宮里頭的主子,她進宮遇到秦太妃的事一切都是巧合,幫他調查方禾的死是看在那一萬兩白銀銀票的面上,那么,他想將她收為己用。
腦子簡單,為人純善,沒有自私自利的想法,一旦忠于某一個人,那么便是他手上最好的一把劍。劍不用很多,好用的,一把足矣。
而她唯一的缺點,是長得貌美了些。若是出去執(zhí)行任務,還得把臉遮起來,免得橫生枝節(jié)。
段離燕的小算盤打得噼里啪啦的響。
二人心中互相盤算,一時都沒有說話,周遭靜謐起來,風雪帶來的寒意卷入殿中,冷颼颼的。
一只肥碩的老鼠悄悄的走出來,想將剩余的半顆蘋果給叨進自己的窩里去。
那可是自己帶來的供品,自然不能便宜了老鼠。
孫南枝眼中冷意閃動,指尖輕輕晃動,想結束了老鼠的生命。
忽而一只修長的手攬住她的肩,那人冷清的氣息在她耳邊響動:“噓,有人來了?!?p> 孫南枝猝不及防,竟然被他攬了個正著。
一種奇異的感覺在肩膀上蔓延。只還沒有體會到是喜是怒,那人又輕輕放開來。
他這么一攬,二人已然轉到了帳幔后。他甚至,將修長白皙的手指放在唇上,做出噓聲的動作。
孫南枝很不適應這種感覺。她長這么大,還沒有與男子這般靠近過。倒也是有肢體接觸的時候,不過,大多是揍人的時候。
說起揍人,她的手已然蠢蠢欲動。
她想揍這黑衣人。
她孫南枝反應有那般遲鈍嗎?聽不出有人來?還需要他提醒,還需要他幫著她藏好?
這人好生奇怪。
有幾個人進了殿中。
孫南枝暫且將揍人的事放下。
外面風雪交加,夜黑路滑,到底是什么驅使著這些人一撥撥地來撬秦太妃的棺材?
進到殿中來的,這回倒全不是內侍。一個內侍恭恭敬敬的替一人脫掉風帽風衣,露出那人雍容華貴的面容來。竟是一個風韻猶存的婦人,瞧著五十左右的年紀,保養(yǎng)得似玉蔥般的雙手交合著,一雙丹鳳眼微微斂著,看向秦太妃的棺槨。
她雍容華貴的面容上忽而染了薄薄的怒氣:“為何無人守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