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騙子

　　Felix畢竟不是測距儀的專家，聽說有詐，便道：“什么詐？”

　　百里宰使的本是“渾水摸魚”之計，既然自己的產(chǎn)品落入下風，他就想把水攪渾，把白霧拖下水，再設法重獲Felix的信任，于是說：“跌落測試并不是只有準針做過，我們豪爽同樣對每款產(chǎn)品做過嚴格的測試，包括精度，速度，溫度，反射面的測試，以及跌落測試等等。剛才豪爽產(chǎn)品失靈，準針的產(chǎn)品OK，都是經(jīng)過白經(jīng)理，也就是我的對手測驗的，我對它的有效性表示懷疑。”

　　百里宰指著白霧，對Felix道：“我擔心其中有貓膩，如果白經(jīng)理愿意讓‘我’再測一遍，而且結果仍然一樣，您再做決定也不遲。”

　　所謂鷸蚌相爭，漁翁得利，F(xiàn)elix自然樂意兩家工廠互相攻訐，互相揭短，故道：“那就再試一試?！?p>　　白霧雖不樂意，但要是拒絕，倒顯得她真對測試動過手腳，但要是同意，鬼知道百里宰會弄出什么幺蛾子，因此躊躇。

　　百里宰對Felix笑道：“中國有句流行的說法，叫‘越漂亮的女人越不可信’，像白霧這種級別的美女，您最好一個字都不要信。您看，她猶豫了，這說明什么？說明她摔準針的樣品的時候，肯定留了一手?！?p>　　百里宰再次使用激將法，白霧再猶豫，只怕Felix真要懷疑到她頭上，因此盯著百里宰，說：“真金不怕火煉，我可以讓你再測一次，但你要是測不出問題，就得承認豪爽不如準針。你要是還想測，那就測吧！”

　　白霧不甘示弱，同樣將百里宰一軍。

　　百里宰輕蔑一笑，走過來伸手要白霧手里的W6，白霧不想與他直接接觸，便將樣機往茶幾上一按，叉手旁觀。

　　百里宰拿了W6，走到接待室中央，遠離Felix和白霧，將W6也舉到齊腰的位置，用測距儀的頭部對準地面，道：“兩位，請看好了。”

　　百里宰這么一展開架勢，白霧馬上就看出了其中的貓膩，第一，百里宰比她高，腿比她長大約十五厘米，跌落高度就變成了85厘米，再加頭部朝下，顯示屏、發(fā)射器和接收信號的鏡片受到的沖擊力也就越強，這比豪爽樣機隨機落地受到的沖擊可強多了。

　　但白霧什么都沒說，她相信自家的產(chǎn)品能經(jīng)得住這次考驗。

　　“咚！”

　　一聲悶響，W6著地，彈了開去，落到了歐文的腳邊。

　　歐文準備撿，百里宰連忙制止他，道：“歐文，您且慢，我自己來?！?p>　　百里宰自己撿起來，借著背對Felix和白霧的機會，迅速檢查了樣機的受損程度，倉促之下看不出損傷，于是暗中用大拇指使勁擠壓顯示屏，試圖破壞它，誰知顯示屏外面有一層樹脂鏡片保護，哪里壓得破。

　　無奈之下，百里宰馬上又說：“剛才白經(jīng)理說，她們的產(chǎn)品都經(jīng)過三角六面，二十七次測試，咱們今天用不著測那么多，就測三次，可以吧？白經(jīng)理自己測了一次，我剛才測了一次，最后我再測一次，如果結果OK，我立馬認輸，可以嗎？”

　　白霧懶得跟他爭論，F(xiàn)elix便說：“繼續(xù)。”

　　于是百里宰又往房間的另一頭挪了挪，再次將W6頭朝下放到齊腰位置，同時略微傾斜機身，控制機器以頭部的尖角著地，以便落地時往后彈跳。

　　隨著“咚”的一聲悶響，W6著地后，再次彈了出去，白霧一看，樣機竟彈到餐桌底下去了。

　　百里宰道：“各位稍安勿躁，我去把它找出來?！?p>　　百里宰說罷，繞到餐桌后面，手腳著地，爬到餐桌底下，撿起樣機，可他卻不馬上出來，故意說：“誒，哪去了？”

　　百里宰一邊說，一邊從褲兜里掏出一把鑰匙，借餐桌的掩護，用指甲刀撬開樹脂鏡片，再用鑰匙壓破顯示屏，然后粘上鏡片，鉆出餐桌，舉起W6，歡呼道：“哈！找到了！”

　　百里宰就這么一直舉著樣機，走到Felix面前，示意他沒對樣機做過任何手腳，道：“下面是見證奇跡的時刻，請讓我為大家揭曉答案！”

　　他學著白霧的樣子，將樣機背對自己，屏幕面朝Felix，在開機鍵上一按，很快，“嘀”的一聲響起，樣機啟動。

　　Felix一看，馬上朝白霧招手，示意她過去看。

　　白霧預感不妙，忍著腳痛大步跑去，玉塘風緊隨其后，便看到屏幕亮著，中心處一個破洞，往四周輻射出幾十道裂痕，裂痕密集得已經(jīng)看不清顯示的內(nèi)容。

　　白霧的第一反應就是，這不可能！

　　顯示屏雖然脆弱，但是在鋪滿松軟地毯的木質地板上不可能摔成這樣，而且，摔落時，機器是角朝下，顯示屏要碎也應該是頂部邊角先碎，裂痕往中間輻射，不可能像現(xiàn)在這樣，由內(nèi)向外崩裂。

　　緊接著，白霧馬上想到，這一定是百里宰動了手腳。

　　然而空口無憑，她能說什么？唯有氣得戟指怒目而已。

　　百里宰看著白霧指著他的鼻子的手指，用中文說道：“我剛才說過，你不用這么拼，我養(yǎng)得起你。我現(xiàn)在總算混出了頭，開了自己的公司，代理國外的芯片，年收入雖然不穩(wěn)定，一千萬還是有的。這些錢如果不夠養(yǎng)你，我還會繼續(xù)賺。我只求你，回到我身邊，好嗎？”

　　玉塘風聞言，上去搭住百里宰的肩膀，拽著他的西服肩線，用中文說道：“一千萬就敢在這噴糞，要是賺一億，你不得變成一座大便高射炮！霧姐能力強，人品好，想要什么自己賺，用不著你把她當寵物養(yǎng)！”

　　百里宰推開玉塘風的手，撣了撣肩膀，全沒把玉塘風放在眼里。

　　白霧現(xiàn)在沒有任何心情與百里宰談情說愛，她現(xiàn)在只想著如何打敗百里宰，拿到訂單，便示意玉塘風注意形象，不可在客戶的地盤上放肆。

　　勸開玉塘風，白霧把百里宰的話當放屁，克制怒火，對Felix道：“雖然我們沒有證據(jù)，但我和我的助理都懷疑，Jet樣機的顯示屏是我們的對手人為破壞的。由此我們提出對對方人品和競爭手段的質疑，請您明察。”

　　白霧被攻擊，哪怕是惡意的，對Felix來說有益無害，他怎么可能幫白霧說話，只道：“我并沒有看到百里宰人為破壞樣機，我希望這只是意外。”

　　白霧利用跌落測試戰(zhàn)勝豪爽，取得第一輪勝利，暫時占據(jù)上風，這下被百里宰胡亂一攪，第二局敗落，不禁有些著急。

　　而且百里宰要么八年不出現(xiàn)，一出現(xiàn)就在如此重要的會議上與她打擂臺，她的心便不似往日那般處變不驚，遂道：“百里宰！你真是死性不改！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你自己做了什么自己清楚，我勸你把自己的齷齪行為向Felix老老實實交代，否則……”

　　說到這，白霧還真不知道該怎么接話，百里宰現(xiàn)與她已無半點瓜葛，她手上沒有半點牽制對方的籌碼，一時間卡住了。

　　百里宰依然我行我素，笑道：“否則什么？打我還是嫁給我?。俊?p>　　這時，玉塘風忽然沖上去，掐住百里宰的衣領，握緊沙包大的拳頭，就要揍百里宰，道：“找打是嗎？好?。±献映扇?！”

　　百里宰立刻舉起雙手，道：“來?。∧愀覄游?，就等著吃牢飯吧你！”

　　玉塘風見百里宰一副有恃無恐的模樣，真想一拳砸他鼻子上，但下一刻，F(xiàn)elix和白霧同時喊道：“Stop it！Calm down！”

　　玉塘風雖然血氣方剛，也知道雙方要是真打起來結果會如何，因此只能恨恨地松手，將百里宰使勁一推，退到白霧身旁。

　　經(jīng)此變故，白霧反而冷靜下來，她知道，這時候暴力解決不了任何問題，自己越生氣，就越掉進了百里宰的陷阱，當務之急是把注意力拉回到訂單上，于是對Felix道：“Felix，關于跌落測試，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我們無需做過多解釋，我建議您會后拿準針和豪爽的樣機親自給您的技術人員分析兩臺樣機故障的原因，我想真相很容易水落石出。”

　　百里宰想搶話，白霧沒給他機會，馬上又說：“另外，我想請教對方的業(yè)務代表，豪爽的樣機在鋁合金反射面上，3.5米的距離能測出200多米，他又打算如何蒙混過關？”

　　這個問題也是Felix關心的，便說：“對，有請百里先生解釋一下?！?p>　　百里宰道：“3.5米測出200多米？怎么可能！恐怕又是對方在樣品上做了什么手腳吧？”

　　白霧一聽此話，立馬想到，百里宰不知道豪爽的產(chǎn)品中存在如此嚴重的Bug，說明他還是像以前一樣，做業(yè)務不靜下心來學產(chǎn)品學技術，就知道用野路子開拓市場。而且百里宰一上來就懷疑白霧在樣機上動了手腳，那說明，百里宰可能認為，Bug只存在于白霧帶來的樣機里，而不存在于他自己帶來的樣品里。

　　這使白霧想起一種可能性，為了驗證自己的猜測，她對Felix道：“要不您讓他自己測一測？”

　　Felix想了想，認為這個Bug真不好用語言表達，借助樣機一測，直觀又高效，便點了點頭。

　　百里宰帶來的樣機不能開機，白霧便從紙袋里拿出自己帶來的兩臺豪爽樣機，對百里宰道：“接??！”

　　話音一落，白霧將兩臺樣機朝百里宰拋了出去。

　　白霧拋樣機時，動了一點小心思，她故意將兩臺樣機一起拋，拋的方向一左一右，如此一來，百里宰兩臺樣機都沒接住，咚咚兩聲跌落在地。

　　百里宰不知是計，被白霧如此對待，心里雖有氣，但剛分手那一陣，他被白霧打過罵過，都習慣了，于是毫無怨言地撿起兩臺樣機，對Felix道：“具體怎么測？”

　　Felix遂請白霧擺好標靶，白霧讓玉塘風把標靶擺到之前的位置，一切妥當，F(xiàn)elix按白霧之前演示的方式，教百里宰復現(xiàn)Bug。

　　趁著百里宰做測試，白霧忍不住端詳起百里宰來，只見他相貌與八年前相差不大，皮膚比以前黑了很多，膚質也不似以前那般稚嫩，好在五官依然英俊，以前的青澀早已褪去，鋒芒早已隱藏，但眼神中的精光一點也沒有黯淡。

　　看著眼前這個人，白霧依然能感覺到自己的心動，盡管這顆心早已被恨填滿。

　　白霧的思緒正在亂飛，百里宰忽然轉頭，白霧慌忙看向Felix，避免與百里宰對視，心慌意亂中，白霧只聽百里宰說：“這個Bug……這的確是個Bug，這個Bug在我?guī)淼臉訖C里也同樣存在嗎？”

　　Felix道：“是的。你知道這是怎么回事嗎？”

　　“Bug嘛！”百里宰見機很快，信口胡謅道：“大家都知道，電子產(chǎn)品沒有不帶Bug的，就看Bug嚴不嚴重，影不影響使用。這個Bug很顯然是因為反射板的問題，在特殊距離上導致信號不穩(wěn)定，軟件產(chǎn)生了誤判導致的。這種情況發(fā)生的概率很低，而且就算用戶碰到這種情況，也不可能把測出來的幾百米距離真的套用在3.5米的工程項目上。所以我并不認為這是個嚴重的問題?！?p>　　白霧譏諷道：“這就是一家從事精密測量儀器的工廠對其產(chǎn)品的態(tài)度，我不相信這樣的工廠能生產(chǎn)出好產(chǎn)品！Felix，我也不認為這樣的工廠適合做Jet的供應商。”

　　Felix示意白霧不要激動，對百里宰道：“這個Bug嚴不嚴重，我自有判斷，我想知道的是，豪爽有沒有能力修復這個Bug？”

　　這也同樣是白霧關心的問題，因而沒有打岔，靜待對手的回應。

　　百里宰瞟了一眼Felix和白霧，道：“當然，豪爽的老總以技術起家，如今身價十億，仍然堅持在技術一線，經(jīng)過十多年的沉浸，晁總的技術在國內(nèi)找不到對手，在國際上都排得上名號，這點Bug對他來說，不過小菜一碟。晁總之所以暫時沒發(fā)現(xiàn)，不過是因為這個Bug過于隱蔽而已。我回去跟他一說，我保證一個星期，這個Bug就會被徹底解決?！?p>　　百里宰扶著Felix的手臂，道：“如果您僅僅因為這樣一個小Bug，就與準針簽訂合約，一年多付幾萬美元的貨款，那您就又上了漂亮女人的當了?！?p>　　Felix將信將疑。

　　百里宰神秘兮兮地補充道：“您可能不知道，去年Bosch還去過豪爽的工廠，向晁總討教技術問題。而且晁總之所以離開準針，是因為準針的技術總監(jiān)高邱自知技不如人，把晁總排擠出來的。從這兩點看，您認為準針能解決的問題，豪爽解決不了嗎？”

　　白霧聽了百里宰這番話，又刷新了對百里宰的認知，此人顛倒黑白，張冠李戴，睜眼說瞎話的水平，相比以前，又精進了不少。

　　白霧忍無可忍，道：“技術可不是打嘴炮，說說就能解決的，你說七天解決，要是解決不了，又待如何？”

　　百里宰不聽白霧的話，只對Felix道：“如果您不信，我現(xiàn)在就可以給晁總打電話，Bug能不能修復，我說了不算，晁總說了才算。要是晁總說能修復，就一定能修復，好嗎？”

　　Felix道：“可以，你可以問問?！?p>　　百里宰馬上放下樣機，坐到沙發(fā)上，拿出手機給晁北望打電話，打開免提，嘟嘟響玲時，百里宰對Felix道：“晁總英語口語不太流利，我跟他說漢語，白霧如果愿意，可以給您當翻譯?！?p>　　話聲剛落，電話接通了，百里宰開口就說：“晁總，是這樣，我現(xiàn)在在Jet的展臺上，聽Felix說，咱們的產(chǎn)品有個Bug，就是測鋁合金反射面的時候，3.5米的位置測不準，是嗎？”

　　“是有這個問題，這是咱們產(chǎn)品的罩門?！标吮蓖苯映姓J道：“這個Bug非常隱蔽，F(xiàn)elix怎么會知道的？”

　　百里宰道：“那肯定是高邱跟他說的了！現(xiàn)在這個問題不重要，重要的是，F(xiàn)elix就在我旁邊，他問這個Bug能不能修復。我已經(jīng)答應他說，最多七天，就把Bug修復好，以你的技術，應該沒問題，對吧？”

　　“呃……”晁北望顯然被難住了，猶豫了一下道：“你是說七‘天’嗎？”

　　百里宰馬上接話道：“哎！對！現(xiàn)在訂單就卡在這個Bug上，只要您能在七天內(nèi)修復這個Bug，咱們今天就能把PI簽了?！?p>　　“哦！是嘛！”晁北望馬上改口，道：“用不著七天，三天足夠！三天我就能把Bug修復好！訂單你馬上簽。哦，對了，你一直說的那個白霧，你見著她了嗎？”

　　百里宰急忙說：“好！就這樣，我跟Felix再談談，您等我好消息吧！”

　　掛了電話。

　　百里宰對Felix道：“為了公平起見，我和晁總在電話里說了什么，您可以請白霧用英語復述一遍。”

　　白霧明知百里宰與晁北望之間的對話暗藏機鋒，但她苦于沒有證據(jù)，無法拆穿，但叫她自己拆自己的臺，她怎么可能答應，于是從鼻孔里哼出一口氣，沒有搭理百里宰。

　　百里宰只好自己復述了一遍，并從提包中拿出兩份文件，對Felix道：“您看，準針不懷好意，故意給您制造焦慮，目的只是為了騙您多花錢?，F(xiàn)在您擔心的問題都已被證明是虛驚一場，那么這個PI，您就簽了吧！等會我還需要給您講解我們?yōu)槟可矶ㄗ龅腍PP產(chǎn)品呢?！?p>　　“某些人口口聲聲說別人是騙子，其實自己才是顛倒黑白的行家！”白霧見形勢危急，不得不拿出最后的殺手锏，道：“誰是騙子，一驗便知！”

　　白霧把三臺豪爽樣機擺到一起，朝玉塘風道：“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