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放棄
意外的是，過了十多分鐘肖祺都沒回復。
馳明瑞也沒回復。
其他人都沒有回復，群里安靜得如同一潭死水，只有白霧的一大堆字孤零零地躺在對話框里。
周末大家都早早地下班了，辦公室西區(qū)又只剩下白霧和玉塘風。
玉塘風見白霧靠在椅子上一言不發(fā)，表情呆滯，便小心翼翼地說：“霧姐，看樣子老板今天應該不會回復了，要不你別等了，早點下班吧？為了工作生悶氣，別人又看不到，不是讓親者痛仇者快嗎？”
白霧似乎把玉塘風的話聽進去了，開始收拾東西，準備下班。
玉塘風也跟著關(guān)電腦，把手機往褲兜里一揣，就做好了一切下班的準備，道：“霧姐，你狀態(tài)不好，我送你回去。”
白霧忽然想起一件事，沒理他。
她打開郵件給歐文寫了一封短信，告訴他Jet版說明書已經(jīng)完工，然后把PDF放入附件中，發(fā)給歐文參考，以便讓歐文知道，她還沒放棄Jet項目，然后拎起包包就往前臺走。
到地鐵站，白霧站在左邊的站臺上等車，玉塘風也站到同一扇門的另一側(cè)，與白霧并排站著，等同一趟車。
白霧斜眼看著玉塘風，道：“你干什么？”
玉塘風笑道：“送你回家啊。”
白霧道：“我讓你送了嗎？”
玉塘風道：“你也沒說不讓我送啊！”
白霧道：“請你馬上消失！”
在兩條道上排隊等車的男男女女都是下班回家的年輕人，見白霧和玉塘風這一對俊男靚女用這種語氣說話，都以為是情侶之間吵架，一個稍微年長的大姐對玉塘風道：“哄女朋友得講究技巧，她說不讓你送，其實心里想著呢，你可千萬別當真?！?p> 玉塘風喵一眼白霧，笑道：“姐，你誤會了，我哪有這么好運氣，找得到這么好的女朋友。她其實是我領(lǐng)導，今天心情不好，我本來想送她回家，可她一向想什么說什么，她不讓我送，就是不讓我送，我要是跟她唱反調(diào)，我怕她炒我魷魚。”
旁邊十幾個人都哄笑。
畢竟領(lǐng)導心情不好就護送回家，這么稱職的下屬可不多見。
玉塘風朝他們行個紳士禮，轉(zhuǎn)身去對面站臺等車，人群里有兩個姐妹也跟了過去，白霧不用想都知道，這兩人肯定是被玉塘風的顏值征服，又聽說他沒有女朋友，去問他要聯(lián)系方式的，至于玉塘風什么反應，白霧一點也不想知道。
回到家，白霧早早地洗洗睡了。
次日周六，白霧一早醒來就看到玉塘風在新建的群里發(fā)了一條微信，叫群里的人一起吃飯，他請客。白霧點開看群成員，除了他倆，就只有Iris和Selin。
Iris和Selin都同意去，白霧沒心情，所以沒回復。
玉塘風便在群里帶節(jié)奏，和Iris、Selin一起極力慫恿白霧一塊去，白霧不回玉塘風覺得心安理得，但要是不回Iris和Selin，就感覺不禮貌，于是說：“我和室友另有飯局，就不去了，你們?nèi)グ?。?p> 白霧說的飯局，其實就是自己做飯吃，她已經(jīng)好久沒在家吃過飯了，與室友買菜做飯，倒挺熱鬧。
她的兩個室友其實是大學同學，關(guān)系挺好的，聽說白霧為了三臺樣機受這么多氣，都替她鳴不平，只不過她們不是當事人，安慰起人來不過是隔靴搔癢，不起作用。
玉塘風見白霧不去，他也找個理由把飯局取消了。
周日白霧在室友的生拉硬拽下，又去商場逛了一圈，好巧不巧，這次居然又遇上了許進厚和他老婆兒子一起逛街，許進厚的老婆又買了個包包，花了六千多，許進厚強顏歡笑，白霧看他表情都覺得肉疼。
整個周末，肖祺都沒有回復白霧的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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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一上班，白霧踩著點進的公司，整個人無精打采，一點干勁都沒有。
這個月幾個最重要的客戶——Jet，Clock，Cosign，Mississippi——都不同程度地出現(xiàn)了意外，推進受阻，而這些阻力不是因為她能力不行，而是因為內(nèi)耗過高，白霧有心自救，卻無力改變環(huán)境，她自責的同時，更多的是泄氣。
十點左右，馳明瑞忽然打電話給白霧，請她去坐坐。
白霧進了辦公室，正要在訪客椅上入座，馳明瑞先站了起來，示意她到門邊的矮沙發(fā)上落座，他自己也在主座沙發(fā)上坐了，道：“白霧，我剛才去了一趟采購部，跟他們經(jīng)理聊了聊。”
白霧聽馳明瑞的語氣，似乎是為她上周五的微信來表明態(tài)度的，只不過不知道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便道：“聊了什么？”
馳明瑞道：“還能聊什么，當然是聊你的樣機！你為了這幾個樣機操了多少心，大家都看在眼里。所以我就去找魏經(jīng)理問了，看他們能不能想辦法，找?guī)讉€比較熟的供應商，免費給我們打樣。注塑廠、印刷廠、絲印廠采購部都有長期合作的伙伴，打樣這種事他們應該幫忙。”
“所以說到底，公司還是不愿意出這一筆打樣費，是嗎？”白霧對馳明瑞的努力并不領(lǐng)情。
馳明瑞道：“白霧，你什么意思？你是希望公司多花錢還是怎么的？四五千塊也不是小數(shù)目哪！只要能打樣，能弄到樣機，你管它花沒花錢，總之東西都是一樣的。采購部有資源，為什么不用？”
白霧道：“那魏少英是怎么答復你的？”
馳明瑞道：“他說他去問問?！?p> 白霧道：“我說他這是敷衍你，你信嗎？”
馳明瑞愣了一下，道：“怎么回事？”
“還是等下午你問他要答復，看他怎么說再說吧！”白霧道：“打樣的事沒著落，那標準版的W6呢？我去哪弄？”
說到這個問題，馳明瑞有點不自在，他整理了一下西服，靠在沙發(fā)上，離白霧稍稍遠點，道：“標準版的樣機不是有研發(fā)部幫忙申請嗎？我聽說高總都簽了，華經(jīng)理不肯接單。據(jù)我所知，你和華經(jīng)理關(guān)系很鐵，和高總也說得上話，他們之間有什么矛盾，你在中間穿線搭橋，應該很容易搞定的?！?p> 聽了這番話，白霧很快意識到，這不是馳明瑞的風格。
馳明瑞平白無故怎么可能這么好心，勸自己去處理高邱與華成峰的矛盾，為提升生產(chǎn)效率操心？平時他躲都來不及，根本就不可能挑起話頭。而且這一回，他也不提找老板申請的事了，所以白霧有理由猜測，馳明瑞今天支的兩個招，都是肖祺替他出的主意。
為了不冤枉馳明瑞，白霧直接問道：“找魏少英和高經(jīng)理，這兩個辦法都是老板替你想的吧？”
馳明瑞垂下眼瞼，道：“你這是什么話？你為Jet項目忙前忙后，我也急??！老板雖然無所不知，但什么事都驚動老板，那豈不是沒有我的用武之地了。”
看馳明瑞的反應，白霧基本可以斷定，背后一定是肖祺在操盤。
白霧做了半天心理建設，寫了那么一大段文字，換來的不過是肖祺通過傀儡轉(zhuǎn)達的兩個所謂辦法，這說明什么？說明肖祺根本就不想和我直接溝通，不想放棄他高高在上的位置，不想讓其他同事知道，他被我支使。白霧認為，肖祺這樣的態(tài)度，還不如從始至終保持沉默。
再深入一層，這兩個解決方案，一個不管用，一個不能用，左右肖祺已提供了方案，用不用在白霧，不在他。更關(guān)鍵的是，如果兩個辦法生效，一個替肖祺省了一筆錢，一個替肖祺提升了工廠效率，無論白霧怎么選，他都不會虧。
想到這里，白霧都后悔來這一趟了，道：“樣機實在弄不出來的話，大不了Jet這個項目我不做了。”
說完，推門走了。
白霧剛出馳明瑞的辦公室，就看見匡知實在她位置旁邊等她，手里拿著兩個盒子。
白霧朝位置走近時，玉塘風迎上來，道：“匡知實來了有好一會了，說找你有事，我看他手里拿著豪爽的機器，一猜就知道是來叫你一起去測試的。我說準針版的樣機還沒有，請他把樣品留下，他人先回去，他不肯，說一定要等你出來，趕都趕不走。”
“你趕人家干什么！人家又不是要做什么壞事。”白霧說著，回到位置，與匡知實相視一笑。
匡知實道：“霧姐，上周五申購的豪爽樣機今天到貨了，聽玉塘風說，準針版的樣機還沒有，那你打算怎么辦？”
“不測了?！卑嘴F道：“這個項目黃了?！?p> “不測了？”匡知實驚得下巴都快掉下來，道：“害我期待了這么久，啊，不是，我是說，那這兩個樣機豈不是白買了，不是，不是，我是說，你是公司的銷售王牌，手底下的項目怎么可能黃呢？”
玉塘風聽了也一臉詫異，道：“就為了三個樣機，放棄一百多萬的訂單？這是什么老板啊！也太短視了吧！”
Selin聽了，連忙起身，背對著Beth，朝玉塘風和匡知實噓一聲，道：“小聲點！你們才來沒多久，不知道咱們老板的個性，老板這不是短視，是——摳！”
Iris笑道：“一個字概括，絕了?！?p> “好了，都別嚼舌根了，忙你們的去罷！”白霧說完，又對匡知實道：“要不你去把這兩個樣品退了吧！”
匡知實萬分不舍，道：“好不容易買回來的，就這么退了，多可惜啊！你的那個客戶，聽你說，不是也開發(fā)了很久嗎？就因為幾個樣機，就放棄了，你真舍得？你在我們心目中可是百戰(zhàn)百勝的女神，呃，戰(zhàn)神，就算你舍得放棄，我們也不舍得你失敗的?！?p> 白霧忽然有點感動，但她下定了決心，就會付諸行動，故道：“有什么舍不得的，這個單子領(lǐng)導都不要，我還費個什么勁??？”
匡知實眼看白霧心意已決，只得抱著兩個樣品慢吞吞地往回走，走到夾道，白霧坐在椅子上忽然朝他招手，說：“小匡，這兩個樣品可以七天無理由退貨的吧？”
匡知實忙道：“可以啊，怎么了？”
白霧道：“那就留一個在我這里，我玩兩天再退，可以嗎？”
“當然可以。”匡知實求之不得，連忙又捧回來，給一個給白霧，才喜笑顏開地回研發(fā)部。
白霧當即拆開豪爽的樣機，抱著學習的心態(tài)，謹慎地把玩起來。
玉塘風趁白霧注意力被分散，柔聲問道：“霧姐，你真打算放棄Jet嗎？這不是你的風格啊?！?p> “你以為我是那種虛張聲勢，以退為進的人嗎？”白霧道：“不做就是不做，哪有什么真假?！?p> 玉塘風看著白霧手里的豪爽樣機，嘴角勾起一抹神秘莫測的微笑。
另一邊，馳明瑞和Beth正在微信上聊得火熱。
Beth：“經(jīng)理，白霧說Jet項目她不做了，研發(fā)部幫她買回來的樣機，她也叫匡知實退掉，看樣子是來真的?！?p> 馳明瑞：“她不做還有別人做，準針又不止她一個業(yè)務員。”
Beth：“經(jīng)理，要不給我做吧？這個項目已經(jīng)到最后關(guān)頭，就差臨門一腳了，應該不難吧。”
馳明瑞：“你做不了。這個項目從頭到尾我都看著，現(xiàn)在的情況是，客戶根本就不買我們的賬，白霧這次去科隆，也是死馬當活馬醫(yī)，難度比一般客戶要高出幾個等級。按白霧的判斷，這臨門一腳必須跟客戶面對面談判，這不是你的強項。要是搞砸了，老板那里不好交代，對你不利?！?p> Beth：“那你打算給誰做？”
馳明瑞：“Lexie吧。她有談判經(jīng)驗，而且你之前打聽到，她最近在瘋狂賺錢，這個項目不小，她應該有興趣。另外Lexie和白霧不對付，我?guī)蚅exie爭取樣機，白霧也不好說什么。而且Lexie正好也有去科隆的名額?！?p> Beth：“白霧丟了Jet項目，是不是就應該把她的參展名額刷下來了？”
馳明瑞：“不要著急，名單的事變來變?nèi)?，老板會煩的。我先把Jet的事情定下來，再一起請示老板，到時候白霧的名額我不提，老板自己也會提的?！?p> Beth：“好的。”
最后兩個字剛發(fā)出去不到十秒，Lexie的座機就響了，Lexie看了一下來電顯示，知道是經(jīng)理，便接起來，只聽馳明瑞說了四個字：“你來一下。”即掛了電話，整理衣冠，敲響了馳明瑞的辦公室門。
“Lexie，我們倆今天說的話，你一個字都不要往外說，好嗎？”馳明瑞正在等Lexie，一見她進來就說：“坐下聊。”
Lexie坐了，道：“經(jīng)理是想讓我跟進Jet項目？”
馳明瑞眉尖一跳，笑道：“我找你來正是為這事，怎么樣，你有沒有興趣？”
“興趣我有，而且很大?！盠exie道：“但是沒信心。這個項目我恐怕搞不定?！?p> 馳明瑞道：“Jet你都沒跟過，客戶是什么情況你也不知道，你怎么知道自己搞不定？”
Lexie道：“霧姐主動放棄的項目，我不認為我有能力把訂單談下來?！?p> 馳明瑞把椅子移出來一點，從電腦后面探出身子，低聲道：“白霧搞不定，是因為老板不支持她。她現(xiàn)在差一個定制樣機和一個對比測試，要是這個項目交到你手里，我會盡全力說服老板，把這兩樣東西都給你準備好。到時去德國，你把這兩個東西拿出來，給他們老板Felix一看，訂單就成了?！?p> Lexie道：“可霧姐說，有這兩樣東西，她的勝算也只有五成?，F(xiàn)在臨時換帥，就算有這兩樣東西，也達不到五成吧？”
“你可以的！”馳明瑞道。
Lexie道：“經(jīng)理，你是不知道臨戰(zhàn)換帥的弊端，既然你一定要我試，那你先跟我說一下客戶的具體情況吧?！?p> 馳明瑞便把Jet項目的來龍去脈詳詳細細地說了。
Lexie不時詢問具體細節(jié)，聽完后，得出結(jié)論道：“經(jīng)理，我跟你說實話，如果這個項目從現(xiàn)在開始由我接手，或者由Iris，或者Selin或者老板自己親自出面，勝算都可能是零。”
馳明瑞往椅子上一靠，盯著Lexie不說話。
Lexie毫無懼色，道：“你想想，你已經(jīng)有一個中意的供應商，各方面都滿足要求，現(xiàn)在有另一個工廠，拿著一個價格比現(xiàn)在的供應商更高的產(chǎn)品賣給你，你會要嗎？要是Sales找上門來，基于之前積累的信任，你或許會見他一面，但這一面很有可能只是禮貌性地走個過場。如果這個Sales突然換成一個從來沒見過面的人，你還用跟他客氣嗎？還用浪費時間跟他聊家常嗎？”
馳明瑞眉頭緊鎖，過了半晌才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接手，可能連Felix的面都見不上？”
“換了誰都見不上。”Lexie道。
馳明瑞把頭縮到屏幕后，道：“你去吧，記住我的話，今天的談話，跟誰都不要說?！?p> “不會說的?！盠exie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