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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何春夏

第七十一章 天意

刺客何春夏 十三白前 3322 2021-08-18 20:00:00

  早些年間,淮安曾有過一座綿延二十三里,工匠六千余人的清江造船廠,在當時,清江造船廠能夠制造出全國近六成的漕運船。

  余朝先祖為求長生仙藥,曾七次派人出海尋天心島,出海時所用的大鵬寶船,便是出自清江造船廠的工匠之手。

  山河歲月,如今的造船廠,歷經(jīng)了興衰戰(zhàn)亂之后,早已不復(fù)當年的繁華盛景,廠房十不存一。還留在船廠里的工匠,大多是船廠最龐大時聚在此地的工匠后人,世代造船為生,近些年商業(yè)繁榮,靠著淮揚運河的往來商貿(mào)造漕運用船,日子過得還算不錯。

  造船廠里的制造設(shè)備和工藝并未荒廢,一天的時間,船廠里的工匠眾人皆被方書帶人控制起來,正熱火朝天的研究著分發(fā)下去的圖紙嘗試制造。

  江秋的手下中有幾個在船廠做功的熟臉,散出消息,“該吃吃該喝喝,有大錢拿,干嘛不干,反正出了事也是我們被脅迫,官兵怎么也動不到我們的頭上,不如趁這個機會多掙些錢養(yǎng)家?!?p>  工匠們聽了都覺得很有道理,非常配合。

  又是一夜過去,天將破曉。

  方書整整兩天兩夜沒能合眼,身體已經(jīng)臨近疲憊的極限,時間緊迫,他絕不能倒下!在又安排完數(shù)件事后,等在一側(cè)的人群終于散去忙活,好不容易可以閉眼小憩,一個匆忙聲音響起,“找到了,大鵬寶船!”

  立刻睜眼跟著手下過去,載著數(shù)人的一葉小舟直直穿越河道旁的蘆葦叢。

  蘆葦深處,豁然開朗。

  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里也。

  大鵬寶船。如同小山一般的巨大身軀映入眼簾,像一只巨獸盤踞在湖畔沉睡。眾人輕了呼吸,將小舟漸漸駛近,開闊的視野被逐漸壓縮,滿眼只能剩下木質(zhì)船架的灰黃。

  來到岸邊,登梯而上,走過一段長路,爬上瞭望臺。山峰的最高處,已經(jīng)站著一個人,衣著華貴,身上的金銀玉裝飾在晨曦下閃閃發(fā)光,十方商會魏雪竹。

  魏雪竹眺望著遠方,那一抹紅色在天際騰起,光芒萬丈。

  方書上前看過一眼,緩緩坐下,合上雙眼。

  魏雪竹嘆氣,“可惜?!?p>  這一只大鵬寶船,是由當朝天子余谷豐親自差遣的能工巧匠百余人來淮安,在此處制造已經(jīng)整整三年。

  余谷豐終究也做上了先祖的長生夢,造這船是為了出海,尋找也許可能被煉成的不老仙丹。

  按照工期,起碼還要三個月,此船才能下水。

  “可惜。”魏雪竹又嘆口氣,“真不知道你們這幫蠢貨在干什么,時間!時間!蘇先生原定的計劃一前再前,先是誤了這寶船的工期!我們帶圖紙來,又沒了時間造兵器!”

  魏雪竹繼續(xù)說話,“你們這兒怎么能出這么大的差錯!現(xiàn)在祝同生知道了消息,白老板和金芝還都不見了!”再嘆口氣,“這場戲,怕是要演不下去了?!?p>  “到底誰是蠢貨。”方書冷哼一聲,依舊閉著雙眼,“你他嗎的不知道玉印才是關(guān)鍵?玉印怎么會到祝金蟾手里的!沒有玉印,造反只是我們這幫人的一廂情愿!沒有東宮黨羽的支持,沒有這幫權(quán)貴的默許,我們剛出淮安就得給人掐死,我們這些散兵游勇就是一塊大肥肉,人人都等著取你我的項上人頭去邀功!”

  魏雪竹啞口無言,只得不住嘆氣,方書又是一聲冷哼,“事到如今,江秋已經(jīng)去攔截求援的兵符,既然消息還沒有傳開,我們可以拼掉祝同生的一千精兵,殺人奪印。塞翁失馬,焉知非福?!?p>  “嗯?怎么會?”魏雪竹思索一陣,反應(yīng)過來,“東宮干掉祝同生起義造反,這可是震驚朝野的大事,經(jīng)此一役壯大聲勢,事半功倍,這事就算成了。只是拼掉祝同生,殺人奪印,何其難?!?p>  方書話鋒一轉(zhuǎn),“我還有一事不解,展偉豪雖成了個廢人,但終究未死,事情傳到京城,不就穿幫了嗎?”

  “展先生每天可是醉生夢死,用福壽膏吊著命呢,留他活著是因為他得活到余子柒入京。咱們造反的消息一傳開,就會有人送去特制的福壽膏,死無對證。況且余子柒帶兵入京,哪怕他不反,天底下的人都會覺著他要反,接下來,就是圣上和鎮(zhèn)西王侯之間的事了?!蔽貉┲穹叛弁?,一輪旭日已然升起,“京城有蘇先生,不必擔心,倒是我們這邊難以繼續(xù),還是說,你想到辦法了?”

  “我從沒覺得殺祝同生是一件很難的事情,既然有時間準備,區(qū)別只是付出的代價多少罷了。”方書閉著雙眼,語氣平淡,“提前在城門和城里的要道上埋下火藥和迷煙,假意不敵,四散而逃打巷戰(zhàn),實則在城里放火,讓整個城一起炸掉。城門被堵死,我們的人服了解藥逃上船,沿著水路,守住幾處出口,來一個殺一個,毒火交加,讓城里燒上幾天,祝同生應(yīng)該是活不成的?!?p>  “你瘋了!”魏雪竹驚聲大叫,“你知道這樣做要死多少人嗎?”

  “淡定,我的意思是,只要不擇手段,殺人的方式有很多種?!狈綍琅f語氣平淡,“死那么多人又能怎么樣呢,印如果沒拿到手,我們只是在單純的作惡罷了,人人得而誅之,有個屁用。現(xiàn)在重點是那枚在祝金蟾手里的玉印,只要印在,我們做的事再怎么殘暴,都會被算在東宮和展偉豪的頭上。”

  “言之有理,方先生,以你的高見,咱們現(xiàn)在該如何是好?!蔽貉┲駥Υ巳诵纳诵忠?,語氣也和善起來。

  “想法和真正去做,完全是不同的樣子,之前白老板非殺祝同生不可,是覺著祝同生此人彪悍善戰(zhàn),起義還未成,就會被他扼殺?!狈綍蝗槐犻_眼,起身,望向那輪旭日笑了笑,“憑借幾個人,幾句話,一滴鮮血未流,就拿下來數(shù)百人的船廠。在這聊了幾句,心思靜下來,我突然發(fā)現(xiàn)你,我,蘇先生,所有這場大戲里自以為聰明的人,都想錯了一件事?!?p>  “什么事?”

  “造反,靠的不是聰明,而是愚蠢?!狈綍噶酥感袢障碌哪瞧J葦叢,蘆葦茂盛,隨風搖擺,“亂世之中,陳勝吳廣的起義,只用了一句話,‘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我們在盛世起義,扮演的是東宮,一個壓迫百姓的,惡的角色,所以一直在想要得到東宮黨羽的支持,得到權(quán)貴的默許放行?!?p>  “可我們本不需要這么費盡心思的聰明,我們只需要百姓的愚蠢和盲從就夠了,亂世之中造反,是因為壓迫,‘王侯將相,寧有種乎?’。而在盛世之中,需要的,就會更實際一點東西來籠絡(luò)人心?!狈綍难凵窳疗饋?,“給百姓糧,給百姓錢,給百姓,權(quán)力?!?p>  “給糧給錢都是小事,咱們背后有十方商會和匯豐銀號,要多少糧錢都是一句話的事?!蔽貉┲駬u搖頭,“給權(quán)?談何容易,十方商會和匯豐銀號,多少大商人都沒能用財富換來半分權(quán)力,蘇先生忙活了大半輩子都做不到的事,你說給就給?”

  方書哈哈大笑,“咱們都造反了,不就是說給就給嗎。首先給百姓的,就是這淮安知州的位置,你記得元宵燈會上選花魁嗎?咱們在街頭巷尾差人發(fā)彩布,讓百姓們寫上自己的名字和自認為配當這淮安知州的人的名字,只要交還彩布,就可以領(lǐng)到糧食和銀兩。這樣人人都有了權(quán)力,人人都參與了造反。盛世造反,我們也得想上一句話來用?!?p>  民意,就是天意!

  魏雪竹被此瘋狂想法震驚,“那...那彩布上寫最多的人就是淮安知州?可是萬一這個人要除掉我們怎么辦?”

  “你是個商人,這種事都想不到嗎?!狈綍π?,“彩布的數(shù)量是由計數(shù)的人來定,計數(shù)的人,是由我來定?!?p>  “魏兄弟,可以恭喜我了,我,就是新上任的淮安知州?!狈綍难劬υ絹碓搅?,“所有的官銜都這樣分出去,大的官職給自己人,小的官職,無關(guān)緊要的官職,甚至還要增設(shè)官職,十個人里就要有一個官,這些個官位全部散給百姓,讓他們給我們參與造反,讓他們給我們賣命。”

  魏雪竹已愣在原地,不再回應(yīng),方書徹底狂熱起來。

  “祝同生根本不用殺,由他進城,由他進淮安。他可以殺,可以殺一人,可以殺十人,可以殺百人,可以殺千人,難道他能殺得盡這淮安的百姓嗎?”

  “祝同生帶兵進城,連一個人都殺不了,因為他只要敢殺一個人,他就是百姓的敵人,他就是民意的敵人!”方書大笑起來,神色癲狂,“根本不用殺人,不用流血,我們背靠民意,民意將把我們托舉到更高的位置,擁有和祝同生坐在同一個位置上的資格!”

  “咱們無需拼死拼活想著怎么殺人奪印,咱們只需要在祝金蟾是??湛盏倪@件事上做些文章,用民意,就能讓祝同生乖乖的,親手把玉印奉上。”有血順著方書的鼻腔流下,他的眼皮不斷閃爍跳動,雙手微微顫抖,無數(shù)思緒想法涌入腦海,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淮安,沿河而下的揚州,整個松江府,南京,江南.....

  魏雪竹從震驚中恢復(fù),逐漸冷靜下來,打斷方書,“方先生,正如你剛才所說,想法,和真的去做,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樣子,我先去扶你休息?!?p>  這個想法可以一試!無論如何,它會拖延出足夠的時間來。

  魏雪竹的到來和白老板的高舉義旗只是第一步。

  第一枚棋子沒能落在合適的地方,不要緊。

  還有一個人會到南京,他將是蘇先生落下的第二枚棋子。

  匯豐銀號的大少爺劉靈官。

十三白前

鯤鵬一說,出自莊子《逍遙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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