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快要落山了,也不見得蘭嫂的動靜,只是呻吟一會,歇息一會,老莫鍋里的水熱了又熱,手里的剪刀也不聽使喚的來回擺動。
這可咋整?不行就上醫(yī)院吧?老莫這時倒有點心疼媳婦地說著。
使不得,使不得,這要是讓上頭知道了會罰款的,本來我們就超生了,不可,不可。再等等吧!一邊的張奶奶急得直跺腳。
其實以張奶奶這么多年接生的經(jīng)驗來看,女人生孩子一時半會沒動靜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兒了。疼干脆讓先疼著,可能還沒到時候。
去,把烙餅?zāi)脕?,給你媳婦喂點吃,我們也歇息一下,今晚我們可得注意著點,你我輪換著睡覺,看到不對勁立馬就清醒過來,曉得不?
大娃跟二娃站在一邊。
奶奶,媽媽是不是要給我們生個弟弟呀?大娃莫青青拉著小娃莫平平的手仰著頭問張奶奶。
是的,你媽媽會就給你們生個小弟弟,但你們要聽話,早點睡覺,等你們睡醒就會看見弟弟了。
兩個女娃在張奶奶胖手的牽動下走進(jìn)了平日里張奶奶睡的那間小屋,蓋好了被子隨即走了出來,看著老莫還在那坐著,就氣不打一處來。說著張奶奶白了老莫一眼,還不快去,磨磨唧唧。
老莫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塵土,就照著大奶奶剛才說的照做去了。
上次生二娃時,也就這樣,等了很長時間,老莫一手拿著烙餅往嘴里塞,一邊說著,嘴里的饃渣在空氣中亂飛??粗鴱埬棠堂鏌o表情的樣子也就不再繼續(xù)往下說了。
晚上10點多一些,蘭嫂的叫聲也漸漸平穩(wěn)了下來,兩個女娃也都先后睡去了,張奶奶還能勉強(qiáng)撐一會,老莫白天在田里干活這會已經(jīng)快不行了。吃著餅子,頭在不規(guī)則地敲打著撥浪鼓。
張奶奶平時一副嚴(yán)肅的表情,對待兒子尤其是恨鐵不成鋼的勁道,但是此刻看到兒子狼狽不堪的模樣,作為一個母親的她心都碎了??刹还茉鯓铀€是得擺出一副百分之兩百的嚴(yán)肅,好讓兒子永遠(yuǎn)看到自己堅強(qiáng)的一面,自己還是那個自己。
要不行到里間屋子休息一下,這有我先看著,張奶奶用商量的口吻說了一下。
我滴個媽呀,這還是我那個老媽么?老莫心里咯噔一下,看著張奶奶。
別看了,趕緊去躺會,有事我叫你。
這次老莫二話沒說就立刻站起來走回了自己的屋子。說也奇怪自那以后張奶奶很少叫兒子“磨兒”了。
夜晚的十家灣也是不寂靜的,這個十家灣的名字倒也不是村里住著十戶人家而得名。
1942年的那場饑荒導(dǎo)致這個村以南地區(qū)開始蔓延,人們紛紛向其他地方遷移,有人趴火車中途跳下來逃到了這里,這個村莊以前是沒有名字的,大家互不相識,村里的人也是吃來上頓沒下頓,為了克服這種饑餓的局面,來這個村里的人各自都將自己僅有的一點保命余糧無私地奉獻(xiàn)出來,這才讓村里的人免受了饑餓之苦,災(zāi)情過后,為了不驚動這里的村民,大伙晚上各自收拾好了行李回到自己的老家去了。
人家?guī)土宋覀冞@么一個大忙,要不是這些大好人互相給我們村里勻一點口糧,指不定我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去見閻羅了,想想我們總得表示表示才行??!人群中一個中年男人嘀咕著。
聽村里人說來的人有百來十個,都不知道他們叫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報答他們,有人說他們?nèi)耸嵌嗔它c,但是姓氏并不多,送人家口糧我們也沒有,何不把我們村起個名字,紀(jì)念一下,這樣以后也會有人想起他們曾經(jīng)的好。
有人贊成這想法好。
思來想去大家覺得這是件好事,就心照不宣地起名,約摸有十家姓氏,恰好村里也有一灣常年流淌的水流,那就叫十家灣。
流淌的溪水,抖動著翅膀發(fā)出聲音的蛐蛐,還有三三兩兩的青蛙呱呱地叫著,隨著夜晚的深入也漸漸失去音調(diào)。
天是那么地深邃,一眼望去一閃一閃的亮點散布在不同的方向,偶爾劃過一顆流星,仿佛有人在許愿,或者是帶著某個人的心愿飛到了這里。
空氣也變得更加新鮮,深深吸一口,就會聞到路邊的野花芳香的味道中夾雜著一股泥土的氣息撲面而來,她就像是位害羞的少女,涂抹了淡淡的粉妝,躲藏在某個你發(fā)現(xiàn)不了的地方,你離的越近她就會離你越遠(yuǎn),你找不到她,但是她永遠(yuǎn)存在。
“快不行了,啊……”隨著蘭嫂一聲撕心裂肺的喊叫,打破了夏日賜予十家灣的美麗人間畫卷。
張奶奶立馬從恍惚中驚喜,趕緊叫兒子老莫來幫忙,怕驚動了孩子,張奶奶順手拿起一件破舊的黃大衣塞到兩女娃房門檻下面鉆貓的小洞里,算是隔住了一點聲音。
還好灶火里的柴火還依稀地冒著煙,鍋里的水也還飄著熱氣兒,這下可把張奶奶樂的,心中暗自竊喜。
我這瓜兒,我沒有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