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鄧艾治蜀鐘姜論
曹魏景元四年，公元263年，冬十一月，漢將姜維接到劉禪詔令，于是率軍向北，向魏將鐘會投降。
鐘會接受姜維投降，并將蜀兵安置于涪縣附近的幾座軍營。
入夜，姜維等降將被通知參加鐘會所設(shè)之慶功宴。
正是此時，中軍營帳。
鐘會坐于主將位，胡烈、田章、龐會、夏侯咸、皇甫闿、衛(wèi)瓘等魏將坐于一側(cè)，姜維、張翼、廖化、董厥、李密、蔣顯等降將坐于另一側(cè)。鐘會的僚屬杜預(yù)、羊琇、鄧殷、向雄站于鐘會身側(cè)。
只見鐘會舉樽，道：“兩國戰(zhàn)事已休，從此合乎大同。請諸位共同舉樽，慶賀天下盛世。”
于是鐘會及眾人飲酒。
鐘會道：“這第二樽，請諸位魏將與諸位蜀將對敬，慶賀歷經(jīng)幾十年漫長等待，終于同朝為臣，請！”
于是眾人再飲。
鐘會道：“這第三樽，我獨敬蜀軍元帥，姜伯約將軍！”
姜維驚訝，于是舉樽與鐘會對飲。
放下酒樽，鐘會樂道：“姜將軍，如今合為一家，我直呼你伯約，你亦可呼我士季?！?p> 姜維道：“是?！?p> 于是鐘會吩咐眾人隨意用餐。
鐘會看著姜維，道：“伯約，你可知蜀國滅亡之原因？”
姜維思索片刻，道：“原因很多。”
鐘會道：“請相告之?！?p> 姜維看了眼酒樽，道：“從軍事來看，士季在今年春季至關(guān)中整軍，我得到消息，上表我主，請派張翼、廖化二位將軍增援陽安關(guān)口與陰平橋頭。可惜我主親近小人黃皓，黃皓請巫師作法，巫師告之魏軍不會前來，于是黃皓信以為真，欺騙我主，造成援軍遲遲未至。當(dāng)士季揮師駱谷，成都才匆忙派兵，故遲也，這是其一。當(dāng)我得到消息，火速奔赴劍閣，擋住士季大軍時，得知鄧艾將偷渡陰平，于是又上表，請我主派一員將軍增援江由，防范鄧艾。可惜我主派出從未作戰(zhàn)而徒有名望之諸葛思遠，思遠未按時到達江由而被鄧艾偷渡成功。之后又在綿竹與鄧艾野戰(zhàn)，造成全軍皆沒。鄧艾因此逼近成都，這是其二。老賊譙周，賣主求榮，我主遭遇背叛，心神崩潰，無奈出降，這是其三?！?p> 鐘會道：“軍事三點，固然是速亡之因，可有政治原因？”
姜維道：“從政治來看，我之所以屯田沓中，是因小人黃皓掌控宮中，諸葛思遠上表彈劾，欲用閻宇取代之，這使我長期不敢歸國。我國本小國，主上老而昏弱，臣子勾心斗角，怎能同心迎敵。而魏國乃大國，司馬公忠心賢能，文臣武將數(shù)以千計，帶甲士卒接近百萬。自古以來，便是以大吞小，以強滅弱。此大勢所趨，非人力可逆也?！?p> 鐘會點頭，樂道：“如此看來，無論軍事或政治，蜀國豈能不亡。蜀國之亡，非將軍之過，乃為天意，還望將軍不必內(nèi)疚?！?p> 姜維勉強道：“謝關(guān)切?！?p> 兩人又飲，鐘會道：“伯約，今日與你相見，我十分激動，你可知為何？”
姜維道：“因士季完成滅蜀之心愿。”
鐘會笑著揮手道：“伯約此言差矣?！?p> 姜維疑惑道：“請士季明示?！?p> 鐘會看著杜預(yù)，道：“我常與杜長史提起你，道以伯約比中土名士，公休、太初不能勝也?！?p> 杜預(yù)道：“公休即征東大將軍瑯琊諸葛誕，太初即太常沛國夏侯玄。”
姜維驚訝，于是起身，拜謝鐘會，鐘會也起身回拜，請姜維入座。
姜維坐下，杜預(yù)道：“伯約將軍，鐘將軍常言，蜀國將軍皆天下俊才，但沒人能超過伯約將軍。所以鐘將軍這次前來，最大之心愿，便是與伯約將軍交友?！?p> 姜維趕緊道：“原來如此。我年過六旬，但少一死，能在暮年結(jié)識士季這位中原名士，乃三生有幸，我非常愿意與你交友。”
見況，鐘會開心道：“好哉！快哉！真可謂不打不相識，不打不相交，我愿與伯約一道，開創(chuàng)新之盛世，請！”
姜維舉樽道：“請！”
于是二人又飲。
飲酒吃菜，又過一陣。
鐘會微醉，對杜預(yù)道：“元凱，我今日太開心，你看這么多名將從此歸于我?guī)は??！?p> 杜預(yù)又看了眼在座蜀將，對鐘會道：“鐘將軍，你已飲酒不少矣?！?p> 鐘會道：“這才多少，我要與伯約徹夜狂飲，你可別掃興?！辩姇挚粗S，道：“伯約，請！”
姜維道：“請！”
鐘會放下酒樽，看著杜預(yù)，道：“以后伯約與你一樣，皆為我之好友與僚屬，你亦要向伯約敬一樽?！?p> 杜預(yù)只好拿起酒樽，向姜維敬酒。
鐘會道：“聽說夏侯霸將軍八旬在成都過世，他有向你提起過我否？”
姜維道：“當(dāng)然，夏侯仲權(quán)親口對我道，魏國名士之中，只有士季是真正之人才，后來你東平淮南，西定巴、蜀，皆驗證也。”
鐘會道：“可惜夏侯仲權(quán)一代名臣，命運不濟也。他女婿羊祜羊叔子為秘書監(jiān)，博學(xué)多才，儀度非凡。羊叔子從弟羊琇羊稚舒，是我?guī)は聟④?。羊參軍，來敬姜將軍一樽?！?p> 于是羊琇走出，與姜維敬酒。
這時有軍士入賬，道：“鐘將軍！”
鐘會見況，放下酒樽，道：“何事？”
軍士道：“鄧將軍派來使者，求見鐘將軍?！?p> 鐘會臉色瞬間直下，道：“鄧將軍，鄧艾？請使者進帳?！?p> 使者向充等人進來，向充道：“我是蜀朝尚書向充，奉鄧將軍之命，前來拜見鐘將軍與上交書信?！?p> 向充于是把書信上交，杜預(yù)拿到，轉(zhuǎn)交鐘會。
鐘會閱后，道：“看來鄧將軍求賢若渴，初至成都即招攬俊杰。”鐘會說后，將書信轉(zhuǎn)交姜維。
向充道：“鄧將軍知姜將軍歸降于鐘將軍，所以向鐘將軍要姜將軍之下屬李密，鄧將軍將聘李密為征西主簿?！?p> 鐘會看著姜維，道：“李密是哪位？”
姜維道：“李令伯，還不出列。”
于是李密出列，道：“鐘將軍，在下是大將軍主簿犍為人李密，字令伯?！?p> 鐘會看著李密道：“李主簿，鄧將軍想聘你，不知你是否愿意？”
李密道：“我為漢臣時，效力于姜將軍麾下。如今漢衰魏興，當(dāng)應(yīng)效力于鐘將軍。只是如今戰(zhàn)事已休，天下安寧，我更想返回家鄉(xiāng)，奉養(yǎng)九旬祖母，不再過問天下事。今日前來，便是要向鐘將軍請辭，亦謝絕鄧將軍美意?！?p> 鐘會不解，看著姜維道：“可有此事？”
姜維道：“是也，李主簿出生僅六月，父親去世，母親后改嫁，從小由祖母撫養(yǎng)成人。他早想離開軍職，回鄉(xiāng)奉養(yǎng)老人，多次向我提出，我以國事未寧而鼓勵他，所以未成。如今兩國合為一國，方可了此心愿?！?p> 鐘會點頭，道：“也好，既然早有提出，不如從之。元凱，給李主簿安排一筆奉養(yǎng)費。”
杜預(yù)道：“諾?！?p> 鐘會道：“李主簿，你可隨后離開，返回家鄉(xiāng)?！?p> 李密拜道：“謝鐘將軍成全?！?p> 李密歸位坐下后，向充道：“若是如此，我是否返回向鄧將軍復(fù)命?！?p> 鐘會道：“向使君勿急。我直言，此事令我感到憂慮?！本徚丝跉猓姇^續(xù)道：“鄧將軍先到成都，應(yīng)以安定城中百姓為重，為何會先伸手向我要人，我不明白，他這種行為是否有些過分？”
向充不知如何回復(fù)。
姜維見況道：“鄧艾搶得滅蜀頭功，又占據(jù)成都，所以才會如此無理。”
鐘會憤怒道：“哼！老匹夫，當(dāng)年不過一放牛兒，僥幸獲得司馬太傅賞識，才有出頭之日。今日偷得頭功，便已如此驕狂，以后還會把我放在眼里乎！”
見鐘會生氣，姜維內(nèi)心之中，隱約有些想法，便道：“士季勿憂，既然我已歸于你麾下，愿與你一道，制衡鄧艾。”
鐘會眼前一亮，道：“好，多謝伯約！”
于是鐘會、姜維與營帳中諸將繼續(xù)暢飲、用餐，宴會通宵達旦，暢談天地萬物。
姜維投降鐘會一事，新一日傳到巴西安漢。
此時陳壽正在自家前院，拿起父親留下之軍刀，他打算先練武，之后奔赴戰(zhàn)場。
只見陳壽侄兒陳符、陳蒞飛奔回家，告知國亡軍降一事。
陳壽聽之大駭，手中之軍刀，應(yīng)聲落地。
數(shù)日后，南中建寧。
安南將軍霍弋集合當(dāng)?shù)毓倮?，迎接成都使者?p> 使者向眾人傳達皇帝詔令。
霍弋接詔，流淚道：“使君，我在南中苦等音訊，或聞陛下將君臨建寧，已準(zhǔn)備迎圣，可未想到，居然會這樣?！?p> 使者道：“霍將軍，諸葛瞻兵敗綿竹，魏軍兵臨成都，陛下無奈，只能出降，詔令在此，還請霍將軍遵令行事。”
見霍弋難以接受，霍弋部下楊稷道：“將軍，事已至此，只能降也?！?p> 霍弋部下毛炅道：“將軍，南中諸郡，物資充足，軍隊不下萬人，難道就如此降也？”
看著楊稷、毛炅與使者，霍弋止住眼淚，道：“如今道路隔塞，未詳我主之安危，所以讓我立即放下武器，并非適合。若我主與魏人和睦，魏人能以理待我主，我才能率南中全境降魏。若我主被魏人羞辱而遭遇危難，我將以死對抗，所以如今不再討論何時出降一事。”
使者聽后不太理解，看著楊稷、毛炅二人。
楊稷道：“使君有所不知，霍將軍這么做，只是為了報答二主之恩?！?p> 毛炅道：“使君，你如是回成都復(fù)命，我想魏人聽到霍將軍之言，更不敢欺辱我主，等過些時日，再來使者，霍將軍將率全境而降?！?p> 使者嘆了口氣，道：“也好，霍將軍主意已定，我不必多言，當(dāng)如是匯報?！?p> 霍弋看著楊稷、毛炅二人，道：“主上蒙難，臣子有過，今當(dāng)身穿喪服，率眾痛哭告祭三日?！?p> 楊稷、毛炅道：“遵命！”
于是霍弋率領(lǐng)南中諸將士，皆穿喪服，設(shè)置祭臺，告祭國家。
成都方面。
為了更好的治理蜀地，也為達成更高的功績，鄧艾給司馬昭寫信道：兵有先聲而后實者，今因平蜀之勢以乘吳，吳人震恐，席卷之時也。然大舉之后，將士疲勞，不可便用，且徐緩之；留隴右兵二萬人，蜀兵二萬人，煮鹽興冶，為軍農(nóng)要用，并作舟船，豫順流之事，然后發(fā)使告以利害，吳必歸化，可不征而定也。今宜厚劉禪以致孫休，安士民以來遠人，若便送禪於京都，吳以為流徙，則於向化之心不勸。宜權(quán)停留，須來年秋冬，比爾吳亦足平。以為可封禪為扶風(fēng)王，錫其資財，供其左右?？び卸繅]，為之宮舍。爵其子為公侯，食郡內(nèi)縣，以顯歸命之寵。開廣陵、城陽以待吳人，則畏威懷德，望風(fēng)而從矣。
通俗意思為：用兵有時要張揚聲勢后再確定發(fā)動進攻，如今趁著平定蜀地的聲勢進攻吳國，吳人必然恐懼，便是我軍橫掃敵境的時機。然而在大舉用兵之后，將士疲勞，不可馬上啟用，應(yīng)先緩和休整；在蜀地留下隴右兵二萬人，蜀兵二萬人，在這里煮鹽煉鐵，為軍事和農(nóng)業(yè)準(zhǔn)備必需品，同時建造舟船，準(zhǔn)備順流而下的戰(zhàn)事，然后派使者前往吳國曉以利害，吳國必定歸順教化，這樣不用征伐就能平定吳國。如今應(yīng)該善待劉禪來招降孫休，安撫將士民眾以招攬遠方的人，若立即送劉禪到洛陽，吳人以為是流放，那就不利勸道教化。應(yīng)該暫時將劉禪留在蜀地，等到明年秋冬時，那時吳國也可以完全平定。我認為可以封劉禪為扶風(fēng)王，賜給他財物，供他身邊人使用。扶風(fēng)郡內(nèi)有董卓塢，以此作為他的宮室。封他的兒子為公侯，享受扶風(fēng)郡的食祿，以此顯現(xiàn)歸順朝廷所獲得的恩寵。開設(shè)廣陵、城陽用來等待吳人歸順，使吳人畏懼并感念朝廷恩德，那么當(dāng)吳人老遠看到王師舟船時，便會望風(fēng)而歸順。
寫好書信，鄧艾拿給鄧忠、師纂等人傳閱。
鄧忠道：“父親，朝廷封賞詔書還未下達，此時給相國寫信，討論其治蜀與對吳之策，是否過于著急?！?p> 鄧艾道：“封賞詔書下月就會到達，而治蜀與對吳之事片刻也不可耽擱。若能利用好蜀人及蜀地物資，等時機一到，水陸并進，便可直取吳國。”
師纂道：“鄧將軍，我軍占據(jù)成都，手握蜀主，而鐘會、衛(wèi)瓘、胡烈及姜維等則在涪縣，這些人還未得到安頓。”
鄧艾想了想，道：“鐘會、衛(wèi)瓘、胡烈及降將姜維等應(yīng)立即北返，不應(yīng)再留蜀地。”
師纂聽后不知該說什么，鄧忠道：“相國自會妥善安頓鐘會等，不如先等朝廷詔書?！?p> 鄧艾堅決道：“我意已決，立即派人將書信送往相國府?！?p> 鄧忠無奈，只好道：“諾！”
鄧艾道：“另外，由你去督辦鹽井事務(wù)?！?p> 鄧忠道：“遵命！”
鄧艾道：“師刺史，由你去鐵坊督辦興冶事務(wù)?！?p> 師纂道：“諾！”
鄧艾道：“牽、楊、王三位太守，負責(zé)在蜀地務(wù)農(nóng)及建造舟船之事?！?p> 牽弘、楊欣、王頎皆道：“諾！”
會議結(jié)束后，眾人皆不太理解鄧艾為何如此著急，因為在眾人眼里，此時應(yīng)在蜀地安穩(wěn)休整，先等朝廷詔令。但既然鄧艾已交代諸事，眾人也只能照辦。
稍晚，師纂將鄧艾的主張寫信告之衛(wèi)瓘，他想了解這位伐蜀監(jiān)軍對此事的看法。
十二月。
鄧艾平定蜀國，鐘會收降蜀軍的捷報，先后到達洛陽，魏廷大喜。
魏廷討論如何封賞有功之人，包括鄧艾、鐘會及麾下諸將。
當(dāng)平蜀捷報傳到荊州，鐘會的兄長，后將軍都督荊州軍事鐘毓得知消息，病情并沒好轉(zhuǎn)，而是惡化。
在病逝之前，他再次囑咐二子鐘峻、鐘辿，做好情況有變的準(zhǔn)備。又過了幾日，鐘毓逝世。
吳國得知魏國伐蜀成功，丁奉等引軍退還。
涪縣。
鐘會與姜維自相識后，二人關(guān)系越發(fā)良好。出行時，二人乘坐同一馬車。議事時，二人同席而坐，可謂親密尋常，相見恨晚。
此時二人正同席談?wù)?，有人進帳，二人一看，是衛(wèi)瓘。
衛(wèi)瓘走近，道：“鐘將軍，我有事要稟報。”
鐘會道：“衛(wèi)監(jiān)軍，請講?！?p> 衛(wèi)瓘將師纂寫給他的信拿給鐘會，鐘會一閱，信中是關(guān)于鄧艾的治蜀與對吳之策，及希望相國僅在蜀地留下二萬魏兵與二萬蜀兵，其余人全部北還等內(nèi)容。
鐘會閱后，感到憤怒，于是將信交給旁邊姜維，姜維一閱，也覺得此事并不簡單。鐘會又讓胡烈進賬，胡烈看過此信，亦驚訝不已。
衛(wèi)瓘道：“我等滅蜀皆有功勞，如今朝廷詔令還未下達，鄧艾怎能自作主張，還要將我等調(diào)離而獨占蜀地?！?p> 胡烈道：“鄧艾占據(jù)成都，私囚蜀主，看來是不把我等魏將放于眼里也?！?p> 姜維道：“賢弟，若師纂之言屬實，鄧艾不僅是看不慣你與諸位將軍，更是違背正道?！?p> 鐘會思索一陣，對衛(wèi)瓘道：“衛(wèi)監(jiān)軍，你立即回信師纂將軍，讓他密切注意鄧艾，若有異樣，立即上報。”
衛(wèi)瓘道：“是，我這就去辦?！毙l(wèi)瓘、胡烈先后走出營帳。
見鐘會怒氣難消，姜維道：“老匹夫，一時猖狂耳?！?p> 鐘會道：“可別逼我，若有不仁，休怪我不義也！”
鄧艾在成都，立即開展他的治蜀與對吳之策。姜維與鐘會在涪縣，可謂相見恨晚，漸成密友。那么同在蜀地的鄧艾、鐘會二人之關(guān)系會發(fā)生怎樣的變化，之后又將發(fā)生哪些事，請看下一章：鄧艾居功言悖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