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佰五十五回 蓮花之蓮花落
那郭起并不理會,而是用眼神仔細瞟了瞟那說話的女子,見那女子正是身披斗篷的五毒教掌門右側一名少女,面容清秀,身著一襲綠衣,宛若荷葉裁就。卻不知她為何偏偏屢次發(fā)聲,力推燕云島,攪亂大會。
郭騰續(xù)道:“但行至白云山,和風子卻身染疾病,止步渦水之畔,難以前行。此時恰遇一名少年攜著一大葫蘆,坐在渦水邊,正自飲用。于是弟子便上去向那少年討要了葫蘆,遞給和風子喝。豈料和風子拿著那少年的葫蘆傾倒入口之后,覺干爽甜美。葫蘆之中,裝滿的竟不是水,而是葡萄美酒。和風子飲了那少年的葡萄美酒,竟自覺身上疾病都痊愈了些。和風子見其極為神秀聰穎,便與之攀談,覺那少年亦極為尚道。和風子此時反而道此地白云山乃道祖之地,或是天意使然,我等便就止步于此白云山罷!遂率弟子入白云山修行?!?p> 此時中州雁行門門長劉侖道:“昔日漢三杰之張良曾歸隱白云山,傳聞其有詩文道‘渴飲葡萄香醪酒,饑餐神仙不老丹?!自粕街衅咸衙谰?,自與別處不同。張良后人創(chuàng)立天師道,果真便是道祖之地。”
郭騰卻又道:“真乃天幸!天幸之事,非是我派修行于白云山中,而是那日遇到的少年。那少年姓陳,拜和風子為師,卻從不過問派中之事,只潛心研究道家之經(jīng)義。和風子和蓮花派中門人對那少年知無不言,傾囊相授,也將蓮花武學的部分功法加以教授。后來,那少年家中催其應試,但少年志不在此,應試不第之后,便周游天下。足跡遍布中原,后又入武當,終在華山頓悟。突然有一日,那少年痛飲大醉,長睡七日后,返回白云山中,會晤昔日同門。此時已四十年過去,那少年已然一身道裝,仙風道骨,與往日截然不同,門人多不識之。”
那五毒教綠衣女子又打斷郭騰道:“四十年之久,只為周游天下求道,豈不荒廢?人生在世,當與心上人及早行樂,探尋平生之鐘愛。求道尋仙,太過縹緲!”
郭騰大怒,斥道:“若不是瞧在你一身綠衣,裁就的荷花樣式,又是一介女子,我便早令我派中弟子斬下你的舌頭!”
那少女調皮地吐了吐舌頭,朝著郭騰反而眨了眨眼睛,似乎并不畏懼,只是不再多言。
郭騰續(xù)道:“后來,終于有門人認出相問:‘陳師兄為何此時歸來?’那陳姓道人反說:‘我夢中得知師父羽化之期將至,故此而來?!T皆怒:‘和風子師父雖年近九旬,卻修習混元一氣功法,身體硬朗。好端端的,你怎地咒罵師父?’和風子卻對那陳姓道人極為倚重,反而斥退門人,喚那陳姓道人近前。陳姓道人極為嗜酒,與和風子對坐,飲酒對談之際,呈上一份文稿,文稿上有幾幅圖案,又有幾頁武功修煉之術。那日陳姓道人言道:‘蓮花派修習的混元一氣內功,與逍遙術的外功,數(shù)百年來并未融通。只因內外之功,道理未合。道理未合,在于道法未通。以往派中高手,往往便是只是內功高而外功弱,抑或是外功強而內力難以為輔。我此圖所言,包含天地之道。為感念師父之恩德,我于華山冥思良久,將蓮花派武功按此圖易理,略加改動,是否合乎精要,但憑師父閱覽決斷?!?p> 此時再無一人出聲相接,就連郭騰的侄兒郭長達,也是第一次聽聞,駐足傾聽郭騰講敘蓮花派之往事。郭騰雙目掃視之際,將往事悉數(shù)說來。
那日和風子仔細閱覽那份文稿,憑著其近百年之修為,竟一言不發(fā),不敢瞬目,就那樣雙手端著書稿,翻來覆去看了足足三個時辰。
而那陳姓道人,也坐在和風子對面,足足喝了三個時辰的酒。
和風子又與那陳姓道人探討文稿中圖文之精奧,足足談到天光大亮。
終于,和風子朗聲大笑道:“開天辟地之易理,亙古未有之絕學!”遂喚過十余名二代弟子,連日研習文稿之功法。無奈文稿之中易理太過深奧,除和風子外,其余二代弟子,一時難以領悟深邃之處。二代弟子只得將和風子當夜所悟之功法修為謹記在心,希冀日后再與師父慢慢修習。
孰料,和風子竟連續(xù)三日三夜不眠不休,必要弟子們陪同一起研習功法。在第四日上,和風子竟召集弟子,會聚一堂。和風子盤坐蓮臺之上,而那陳姓道人醉醺醺得坐在和風子之側。
和風子問弟子道:“幸哉!你陳師兄演出河圖洛書!不僅可助我派武功大進,更可謂震古爍今之道法!我派歷經(jīng)數(shù)朝之變更,每一朝便或死傷慘重,或析分散落。如今你等可選青壯者百人,隨陳師兄前赴華山修行。如今之汴梁朱溫新死,子嗣爭權,禍亂頻發(fā)。積百年之創(chuàng)傷,黎民實苦。其余眾人,仍如以往,留存汴梁,教習無家可歸之流民,傳授其一些入門技法,也好令他們謀生,但求他等在亂世能得以存活。以待天下大定,華山弟子再重回汴梁,弘揚先天道法。”
弟子們不解,問道:“何時方能天下大定?不如陳師兄就在汴梁教習我等吧。”
那陳姓道人隨口接到:“天下大定,不遠矣!此地非眼前之善所。還是同我赴華山去吧?!?p> 此時和風子不去理會這些人,反而道:“我雖謹記無為之道,也只是為本派之休養(yǎng)罷了。況且我將死之人,這許多年來看盡人間疾苦,又豈能坐視汴梁疾苦而無睹?爾等謹記!”
眾弟子大驚:“師父仙體康健,為何說出將死之言?”
和風子竟粲然一笑答道:“大限已到,何必回避之?活著能見到這河圖洛書,無憾矣!”言畢,閉口瞑目,久久無聲。待眾人查看,和風子前輩已然羽化矣!
此時,華拳門掌門葉儒大聲問道:“曾聽聽祖上言道,昔日華陰毛女峰之北有張超谷,傳聞蓮花派居期間。為何傳至今日,華山并不聞蓮花派之逸事?且明明貴派自稱汴梁蓮花觀為總壇,可又放著汴梁城西山坳蓮花觀不住,貴派前掌門,也就是令兄郭起,偏在汴梁城都亭驛之側修筑偌大一座府???既然蓮花正宗乃傳承道家正統(tǒng)武學,可你郭家乃是俗家,到底你郭家是不是蓮花正宗?那陳姓道人是何人,竟敢自稱有將上古所傳河圖洛書?”
郭騰喊一聲:“問得好!那陳姓道人,姓陳名摶,字圖南!便是世稱白云先生扶搖子是也!所謂白云先生,自是因其出自白云山中,故此本朝賜號白云先生也。陳摶祖師,演先天龍圖、推河圖洛書、著無極指玄、傳胎息訣、闡太極陰陽,有大功法,立無上功德!”
陳摶祖師的大名拋將出來,一片靜寂之后,卻再無人敢反問責難郭騰!
郭騰冷冰冰瞧著眾人,續(xù)道:“你等休要急躁,只管聽我講完?!庇谑?,郭騰續(xù)接講述往昔之事。
和風子羽化仙逝之后,大部分弟子這許多年來,受和風子教導,雖為修道之人,也都有悲天憫人之心,便留在白云山中,接濟救助往來汴梁的流亡難民。不少流民跟蓮花派之人學上一些爬桿、趯弄、跳索、筋骨、煙霧、裝鬼、藥石、倬刀、雜扮,以及制冠砑鼓等術?;虺鋈牍倩轮遥瑸槠溲莩?,慶生助酒,獲取銀錢;或制冠裁衣,做些道裝售賣,換些吃食;或在汴梁城中立長竿,竿尖懸列橫木,人站在橫木之上,裝鬼神,吐煙火,看似危險可怖,實則利用人之心理,討要賣藝的賞錢。
還有些人,受兵亂之禍和疫病之苦,身體有些殘缺。這些人無從營生,若不救助便會自生自滅,多半死于非命。這些人手持著些蓮花板兒,學那僧侶募化,便將從蓮花派中學到的吟誦之法,用帶著自己口音方言的話兒唱出,或走街串巷乞食,或撂地擺攤討飯,總算勉強果腹,得以全命。佛門僧侶募化,只管誦念佛經(jīng),俗稱散花樂。而這些從蓮花派學來吟誦之法的人,也不管什么佛經(jīng)道經(jīng),只管將那些人情世故、悲慘境遇、俏皮話語,甚至才子佳人偷玉竊香之事,都唱述出來,只求能討些吃食或銀錢。但多半時候,遭的卻是達官貴人的白眼和驅趕。這些人不少有殘疾缺陷,甚至是盲瞽斷肢之人,多半兩兩結伴。世人有詢問他等唱的為何物,這些人自然感念蓮花派之恩德,為有別于佛門之散花樂,便道:“此乃蓮花樂也!”至后,因各地發(fā)音之故,世稱為蓮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