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
“驚才絕艷的謝家嫡女,如今竟也跪在我腳下。”
謝泠玉艱難的抬眼去看。
謝寧穿著她的衣裳,頭戴九珠花釵,歡喜的在她面前轉(zhuǎn)著圈。
紅袍綠裙,刺著謝泠玉的眼,這本該是她的。
今日,本該是她謝泠玉受封一等誥命夫人的日子。
強忍著喉中涌上的腥甜,謝泠玉咬著牙道:“謝寧,我自認(rèn)待你不薄,謝家也從未短過你吃穿用度,你為何如此?!”
為何聯(lián)合外人,給謝家扣上莫須有的罪名!
謝寧蹲在謝泠玉病榻前,伸手描摹著她因服毒而愈加蒼白的容貌,眼中劃過嫉恨,嬌笑著,忽而一用力,尖銳的指甲在謝泠玉的臉上掐出了血絲。
她附在她耳邊,聲音輕柔。
“阿姐,我也很心疼你??烧l讓你搶了我的淮哥哥,奪了我一雙兒女。”
“要怪就怪你命不好生在了謝家?!?p> 謝泠玉強撐著身子想起身,卻因毒藥入體,力竭,不受控制的倒回了床上。
她烏發(fā)散落,嘴角有絲絲血液蔓延,臉頰上也沾染著血絲,整個人看起來凄慘又艷麗,恍若被判下人間的神明。
精致的臉龐因疼痛而扭曲。
任誰也看不出來,她曾是盛京最負(fù)盛名的謝家嫡女。
她悲愴的嘶吼:“你也是謝家女兒?!?p> 謝寧露出一抹詭異的笑。
“阿姐還是這么單純啊?!?p> “難怪我與淮哥哥私會這么多年你都不曾發(fā)現(xiàn),還養(yǎng)了我的孩兒十幾年?!?p> “阿姐,你不會那么早死的,這可是淮哥哥特意為你尋的慢性毒藥,你且慢慢看著曾經(jīng)的謝家是如何一步步走向敗落的,看著你引以為傲的父兄是如何跪求我的,看著我與淮哥哥是如何恩愛一生的?!?p> 謝泠玉恨恨的看著謝寧。
“謝寧,我謝泠玉以命立誓,我必要讓你們付出代價?!?p> 字字珠璣,聲聲泣血。
……
“阿姐,淮哥哥不是有意冷落你的?!?p> 嬌柔的聲音在耳旁響起。
謝泠玉有些恍惚。
她看著鏡子里,自己一身紅嫁衣。
熟悉的房間配置。
還有身旁那令她恨得咬牙切齒的女人,謝寧。
她竟重新活過來了。
回到了二十二歲這年。
剛嫁到宣武侯府的第二天。
也是她上輩子踏入深淵的起始。
旁邊的謝寧還在說著,“往后寧兒也會常來侯府看你的?!?p> 可謝泠玉知道,不會的。
等出了侯府,謝寧就會上徐應(yīng)淮的馬車,和他一起共赴江南。
可笑她上輩子一直以為徐應(yīng)淮駐守邊關(guān),還時常告誡自己,一定要為徐應(yīng)淮守好岌岌可危的宣武侯府。
日日操勞,卻只是為他人做嫁衣。
謝寧的丫鬟在門外輕喚了一聲,她就一臉喜色,急匆匆的離開了。
想來是徐應(yīng)淮等不耐煩了。
“這三小姐未免太不識禮數(shù),果然是鄉(xiāng)下長大的?!碧以氯滩蛔∴洁毂г沟?。
還是她身邊的荷月拍了她一下,她才反應(yīng)過來,急忙想解釋。
“夫人,我……”
“無妨?!?p> 上輩子她憐惜謝寧,不許謝府所有人對她不敬,甚至因為謝寧的哭訴,發(fā)賣了好幾個家丁。
也是她的態(tài)度,讓自小養(yǎng)在鄉(xiāng)下、身份不詳?shù)闹x寧在謝府逐漸立足。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眼下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謝泠玉垂眸看著自己身上的嫁衣,紅的刺眼。
徐應(yīng)淮也不配讓她穿這顏色的衣服。
剛換完衣裳,侯夫人宋氏身邊的周嬤嬤就來了,讓她去正廳敬茶,說還有要緊事相商。
“世子夫人,你怎么穿成這樣?!?p> 周嬤嬤一進屋,就看見謝泠玉一身素色衣袍,發(fā)髻挽得復(fù)雜,卻只插了一根簡單的白玉簪,坐在滿屋紅燭紅布的婚房,實在是違和。
且不吉利。
謝泠玉睨了她一眼:“我如何穿衣打扮還需請教你?”
謝家名門望族,謝氏族人曾位列三公,當(dāng)朝太后是謝家嫡女,謝泠玉父親更是當(dāng)朝參知政事,謝氏門生遍天下。
謝泠玉是謝家精心培養(yǎng)的嫡女,通身氣度非凡,輕飄飄的一眼,就讓周嬤嬤心跳如鼓。
周嬤嬤低著頭連聲道:“是奴婢多嘴了。”
謝泠玉慢悠悠的朝前廳走去。
任憑周嬤嬤如何催促,依舊不疾不徐。
遠(yuǎn)遠(yuǎn)的就聽見宋氏的笑聲,還夾雜著兩道軟乎乎的孩童聲。
謝泠玉嗤笑了一聲。
一進正廳,宋氏看那一身素衣也是眉頭一皺,但想到自己接下來的要做的事,還是招著手,連茶都不著急敬,笑吟吟的說道。
“冷玉,老夫人身子每況愈下,大夫說,需得沖喜。侯府如今又面臨災(zāi)禍,我就想著雙喜臨門最佳?;磧哼h(yuǎn)赴邊關(guān),只怕少時不得歸。我便想替你從族中過繼個養(yǎng)子,哪怕侯府往后遭災(zāi),你也有個去處?!?p> 說到后面,宋氏拍著謝泠玉的手,語氣關(guān)心悲切,仿佛真的是在為她考慮。
謝泠玉淡笑:“母親這是說的什么話,我既嫁入侯府,自是一輩子跟著世子,世子英勇,區(qū)區(qū)蠻夷又怎能對世子不利?!?p> “更遑論,成婚第二天就過繼養(yǎng)子,旁人還以為世子身體怎么了呢。”
宋氏一哽。
這么迫不及待過繼,確實會讓人多想。
不過……
“淮兒仁厚,是不會在意那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的?!?p> 是啊。
第二天,盛京城內(nèi)就會傳遍,是她謝泠玉不能生養(yǎng),不得不過繼。
正妻不育,宣武侯世子卻依舊不離不棄。
徐應(yīng)淮還會因此博了個好名聲。
謝泠玉捏著手,指甲深陷,她卻感覺不到疼似的。
宋氏也沒發(fā)現(xiàn)她的不對勁,反而指著那對雙生子。
“冷玉你看,雙生子多吉利,還和淮兒有幾分肖像,不若就他們了?!?p> 謝泠玉嘴角勾起笑。
能不像嗎?
這雙生子,是她的庶妹謝寧和徐應(yīng)淮生的。
男孩叫徐嘉啟,女孩叫徐沐歡。
上輩子她也因為這幾分相像,覺得這兩個孩子與她有緣,當(dāng)親生的養(yǎng)大。
嘔心瀝血的撫養(yǎng)兩人。
借謝家權(quán)勢,送徐嘉啟入館閣任職,助徐沐歡成為端王妃。
豈料這些都成為了壓死謝家的稻草。
她病魔纏身,躺在床榻上無法行動,封誥都無法入宮。
結(jié)果卻看見謝寧穿著她的衣服,手里拿著屬于她的詔書,被徐應(yīng)淮攬著,身后跟著徐嘉啟徐沐歡。
謝寧窩在徐應(yīng)淮懷里:“多謝姐姐這些年的付出,幫寧兒養(yǎng)著孩子?!?p> 謝泠玉本以為自己親手養(yǎng)大的孩子,會站在自己這邊,沒想到……
有些狼心狗肺的東西,是天生的。
是養(yǎng)不熟的。
徐嘉啟徐沐歡目露怨毒:“都是你這個惡毒的女人,害的我們與娘親分離數(shù)十載?!?p> 而她的夫君,徐應(yīng)淮:“我心里只有寧兒一人,如今謝家失勢,我保你不死,對你已是仁至義盡,你坐了幾十年正妻之位,也該騰出來,還給寧兒了?!?p> 上輩子謝泠玉泣血立誓而亡后,
成了一道亡魂。
親眼看著徐應(yīng)淮徐嘉啟父子聯(lián)合端王,與謝寧里應(yīng)外合,給謝家扣上莫須有的罪名。
她的族人、爹、娘、兄弟姐妹,皆為他們所害。
舉族流亡。
看著百年望族因她崩然倒塌。
看著這天下只剩下那一人,記得世上曾有謝家,謝家曾有一位艷冠盛京的嫡女。
只剩下那一人,會在她忌日,為她倒一壺溫酒。
謝泠玉恨啊!
幸得老天垂簾,給了她這重生的機會。
……
宋氏見謝泠玉面上帶笑,便欣喜的讓丫鬟去請宗族長老,當(dāng)即就準(zhǔn)備開宗祠,入族譜。
“母親,我覺著不妥?!?p> 謝泠玉淡淡的打斷了宋氏。
“入族譜何等重要,也要等世子回來再做商討才是?!?p> 謝泠玉態(tài)度強硬,且合乎情理。
宋氏即使再想讓自己的寶貝孫子孫女入族譜,也無可奈何。
“那冷玉先帶回去養(yǎng)著便是,待淮兒回來再入族譜。”
宋氏話音一落,謝泠玉就感受到一道充滿敵意的視線,看過去——
徐嘉啟正仇視著她。
不過五歲的年紀(jì),就對她有這般恨意。
徐嘉啟在讀書上沒什么天分,怨恨別人倒是天賦異稟,信手拈來。
約莫是怨恨她讓他們母子分離吧。
可明明是他們百般算計,想要她名下謝家嫡親外孫的身份。
既要又要還要,果真像他親父親母。
一樣的貪婪。
謝泠玉笑著,“不若我先養(yǎng)著他吧?!?p> 謝泠玉手指向角落里端著茶的少年徐嘉序。
徐嘉序看起來不過六七歲,規(guī)規(guī)矩矩的待著,粗布衣裳也難掩俊俏的模樣,那雙眸子黑亮黑亮的。
一看就是個極出挑的好苗子。
他也是徐家旁支,只不過父母雙亡,小小年紀(jì)只能在府里謀個差事。
謝泠玉記得,上輩子她無意中見到這孩子在偷偷用樹枝在地上學(xué)寫字,便賞了他一些錢財,指點了他一番。
后來她纏綿病榻無人在意時,是他背著旁人,給她送過藥。
這份情,這輩子她還給他。
左右今日不收個孩子,宋氏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還不如養(yǎng)個善良乖巧的,還比那對雙生子更賞心悅目。
“那怎么成!”宋氏斷然拒絕,“還是雙生子吉利。”
謝泠玉沖徐嘉序抬手,他反應(yīng)極快的跑了上來,烏黑的眸子帶著緊張和期待。
謝泠玉笑著摸了摸他柔軟的頭發(fā)。
“母親,這既是為了給我一個去處,自然需穩(wěn)妥,才學(xué)品行都得是頂好的?!?p> “雙生子命格好,吉利。泠玉要是嫌累,先養(yǎng)著啟哥兒罷!”宋氏絞盡腦汁,還是想出了這么個法子。
歡兒也就算了,反正日后嫁人,有侯府做娘家,也能尋得一門好婚事。
啟哥兒就不一樣,謝家在朝堂人脈眾多,有謝家扶持,啟哥兒的未來,可不止于宣武侯。
反正無論如何都得讓啟哥兒記在謝泠玉名下。
“雙生子分開,最不吉利才是。”謝泠玉淡淡說道。
“冷玉你剛?cè)牒罡€年輕,這件事就這樣,聽我的?!?p> 宋氏把雙生子攬在懷里,拿出長輩做派,絲毫不肯退讓。
謝泠玉面色冷沉,正待開口,一陣咳聲由遠(yuǎn)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