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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海月珠

第四十三章 清秋

滄海月珠 禧四水 3150 2023-09-02 06:50:17

  在一望無際的草原之上,零星的草爬滿了大大小小的山丘,離山越遠(yuǎn),裸露的土地就越少,嫩綠的青草卻郁郁蔥蔥,埋沒了兩人的鞋子。

  顧頻頻和蒼月兩個,在一望無際的草原上行走,夕陽落下小丘,落到草原的盡頭,月亮已經(jīng)高高升起,用不了多久,這里就會寂靜得像從沒有人居住過一樣。

  一個梳著長麻花辮的少女從蒙古包中走出,在湖水旁盥漱,轉(zhuǎn)過頭來的時(shí)候,月光打在她白皙的面龐上,潔白的牙齒,仿佛雪山之上的白蓮,深邃的眼窩里,是一顆黑得發(fā)亮的眼珠,這一對眼珠是那樣純澈、透亮,卻自帶一股子不服輸?shù)捻g勁,好似下一秒就能說出“君當(dāng)作磐石,妾當(dāng)作蒲葦”的錚錚誓言來。

  顧頻頻望著這樣一雙眼睛,竟生出了幾分嫉妒。

  但她的注意力立馬被從蒙古包中走出的另一個男人所吸引。

  男子上身裸露,頭發(fā)以民族特有的發(fā)飾綁著,明明是盛夏將近晚夏的時(shí)節(jié),他卻穿著長靴,著白色長褲。然而,即使是這樣怪異的裝束,也并不影響他看起來健碩而俊朗的外貌,更沒辦法遮掩,他本就不屬于璟川的樣貌——他那偏瘦的身材,即使再孔武有力、健壯無比,也比不得璟川當(dāng)?shù)啬凶拥谋牒罚瞧谛銡獾拿纨?,與璟川男子粗獷、憨實(shí)的長相大相庭徑。

  只見男子上前,滿眼溫柔,又滿心歡喜地接過女子的盥漱用具,也許是太過用情,直到男子俯身落在女子額前一吻時(shí),兩人都沒有注意到一旁的蒼月和顧頻頻。

  為避免尷尬,頻頻轉(zhuǎn)身背過臉去。然而也就是這一個轉(zhuǎn)身,踩響了腳下的草葉,那男子即刻警覺起來,將女子護(hù)在身后,從腰間掏出彎刀,大聲呵斥道:

  “你們是誰?你們想干什么!”

  顧頻頻急忙回身,擺擺手陪笑道:“這位大哥,姐姐,兩位誤會了,我們并沒有什么惡意,只是碰巧路過這里,這幾十里才一戶人家,就……走到這兒了。”

  男子狐疑著將彎刀收回了些,借著月光,顧頻頻又往前走了幾步,看是神族裝束,二人才稍微放下些心來,男子又問道:

  “你們不是阿翁派來的?”

  “不是不是,在下只是途徑此地!”顧頻頻急忙解釋道。

  男子聽了這話,才將彎刀重新插回腰際,道:“附近再沒有別的人家了,不知你們怎么走到這兒來,但既然如此,今夜就在我家住下吧?!?p>  說著,熱情地將蒼月和顧頻頻二人迎回屋中,蒼月本想拒絕,但又不好在凡人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又不喜歡說話解釋,便只好隨著顧頻頻任性。

  借著火光,才發(fā)現(xiàn)原來這兩人就是白日里唱歌跳舞的那兩位,顧頻頻不由得心中又多了一絲崇拜。來到氈房之中,才發(fā)現(xiàn)里面陳設(shè)雖然簡樸,卻極為精致,布料的邊緣,幾乎處處都被細(xì)密針腳包裹,原本枯燥的白板,也被主人細(xì)心地畫上了繁密的花。

  這與草原的遼闊有著相映襯和諧的美。

  “在下踏清秋,這是阿衍?!蹦凶诱f道,那位喚做阿衍的女子笑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給三人倒上了熱騰騰的奶茶。三人坐在榻上,顧頻頻喝了一口奶茶,只覺得全身都被熱氣包裹,瞬間張開了每一處毛孔,心情都疏朗了不少。

  向女主人點(diǎn)頭道謝過后,她迅速地左右掃視一遍,向二位簡單地介紹了自己的身份,只說自己是神族一個落魄世家的孤兒,又指向蒼月,稱他為自己的家丁,又是師父。

  蒼月頷首,算是默認(rèn)。

  清秋回禮,道:“我從前也算在戰(zhàn)場上廝殺多年,只知道近年來神族有個十分厲害的將軍,喚做蒼月,這將軍據(jù)說功力深不可測,六族無人能出其右,卻神秘?zé)o蹤,有了戰(zhàn)功也不求,至今沒個正經(jīng)的爵位。二位既然來自神族,可知道這位將軍?”

  顧頻頻看了一眼蒼月,故意岔開話題,調(diào)皮道:“我聽說神仙二族雖然光風(fēng)霽月,但論武力,距離魔、妖二族遠(yuǎn)矣,只不過是憑著神器的功勞,至今忝居至尊之位。而魔族功力至盛當(dāng)屬魔君芒之,兄臺以為這蒼月和顧芒之若有一戰(zhàn),哪個可以勝出呢?”

  說罷,她偷偷側(cè)過臉看向蒼月,只見他仿佛沒聽到一般,品了一口奶茶,露出十分欣悅的神情。

  踏清秋面露難色,只放下手中的茶碗,搖搖頭,道:“蒼月將軍沒有見過,芒之君上倒是有幸見過一面,雖在魔族,卻心懷悲憫之心,依照我對二位的了解,這二人恐怕不會有一戰(zhàn)。”

  “你見過顧芒之?”她大驚,任誰也無法想到,在這偏僻的璟川,還會有一個人曾見過魔君顧芒之。

  阿衍又送了一些肉餅和烤肉上來,她生得嫻靜,從不愛多說一句話,但此時(shí)她茫茫的眼神中,卻仿佛擁有了千言萬語。

  踏清秋望了一眼阿衍,嘆口氣,道:“我知道二位心中早已種下太多問號,實(shí)不相瞞,正如二位所見,我并非璟川本地人,我乃是誤入魔族的一匹戰(zhàn)馬。方才以刀向二位,也實(shí)屬無奈之舉!”

  聽到這里,一邊的阿衍默默地端上了一壇酒,是璟川特制的馬奶酒,酒剛一撞擊到碗底,便散發(fā)出濃濃的酒香,不同的是,這酒香中含有醇厚的奶香。

  踏清秋一下子便喝了三大碗,還沒來得及說什么,酒灌到肚子里,他的臉和眼睛,就已經(jīng)通紅了。

  “實(shí)在冒犯?!彼f,說著,竟后退半步,抱拳深深一拜,在榻上磕出一個小小的坑。蒼月坐在他旁邊,一只手扶住了他的肘,不讓他再進(jìn)行第二拜。

  顧頻頻驚道:“哪里冒犯了!該是我們冒犯才是,我們夜半打攪,你們熱情收留,怎么……”

  還沒等顧頻頻說完,踏清秋搖搖頭,閉著眼道:“實(shí)在是有事相求,二位若不嫌我啰嗦,可愿意一聽在下的故事?”

  蒼月終于發(fā)了話,道:“你但說無妨,若是有什么需要幫忙,我們也會盡力而為?!?p>  顧頻頻也點(diǎn)頭不已。只見踏清秋眼神飄渺,緩緩講述了他的故事。

  原來,他本是一匹初修煉成形的神馬,小時(shí)候不懂事逃出神域,被農(nóng)家偶然馴得,與農(nóng)家的小女兒一起長大,早已私定終身,兩情相悅。戰(zhàn)爭頻發(fā)后便做了戰(zhàn)馬,隨著農(nóng)家主人出征,主人戰(zhàn)死疆場。他本也奄奄一息,但在遙遠(yuǎn)的風(fēng)中聽到愛人的祈禱后,他拼盡全力,將主人送回家鄉(xiāng)。

  雖然送的是主人的尸身,但事實(shí)上,他對小女兒的思念,也是支撐他身負(fù)重傷卻活下去、千里迢迢送還尸身的唯一信念。他本想與小女兒就此成婚,可聽說他的身份后,璟川長老不敢因他與神族為敵。因此,趁他不備,璟川的長輩將重傷的馬兒殺掉,可信念不變,幾天后的一個清晨,族人剝下的馬革從院中飛起,裹著小女兒的身體,飛到了遙遠(yuǎn)的地方。

  “我沒有辦法,我知道我們是在流浪,璟川之大,我們卻在哪里都不能安居?!碧で迩锏难蹨I從眼角悄然流落,“我深知總有一天,我不得不返回神域,可我走了,阿衍怎么辦?阿衍天生不會講話,她已經(jīng)沒有了親人,我也沒有親人,是她給了我第二次生命,我不能放棄一絲絲和她走下去的希望!”

  那一瞬間,有什么東西也仿佛悄然擊中了顧頻頻的心,這樣的愛情故事,沒有一個人不為之動容的。她望向蒼月,他雖然低頭沉默不語,但眼眸低垂,眉眼之間全是哀戚。

  “清秋大哥,你也不必過于哀傷,總之你們二人現(xiàn)在是在一處的,神族應(yīng)該暫時(shí)還找不到你。神族壽命漫長,也許,你可以……陪著阿衍白頭到老呢!”顧頻頻安慰道,不知從什么時(shí)候開始,她竟學(xué)會了安慰別人。

  講到這里,踏清秋望了一眼阿衍,微笑著道:“阿衍,再去煮些清茶來,這二位從沒來過璟川,光喝奶茶吃肉太過油膩了。”

  阿衍聞之微笑點(diǎn)頭示意,又想顧頻頻和蒼月二人點(diǎn)頭示意,轉(zhuǎn)身退出氈房。

  一直到再聽不見阿衍的聲音,踏清秋又揮袖施了神力屏障,才嘆口氣,道:

  “二位都知道,我們神族肉身雖死,神智卻可以如同常人一般存活一段時(shí)間,然而神智神力衰微,倘若不加節(jié)制,只會使神智更快泯滅,永無輪回。我的肉身,便在回來的那一刻,早已死去?!?p>  顧頻頻大驚,道:“任何神族的神智都可以存活嗎?”

  踏清秋點(diǎn)點(diǎn)頭。

  蒼月將手中端起的茶碗放下,手中的袖子不自覺被握緊了些。

  顧頻頻強(qiáng)裝著鎮(zhèn)定,內(nèi)心卻早已翻江倒海,但她強(qiáng)制壓住了自己的心緒,繼而問道:“那么既然你身死,還擔(dān)心神族人來找你做什么呢?”

  清秋自嘲地笑道:“所以我央求二位幫忙,我聽說蒼月將軍有一面可以寄存人神智的鏡子,那鏡子里面雖然是個幻境,卻可以療愈人的心神。我祈求,我的神智死后,可以留一縷在其中,屆時(shí)如果阿衍愿意,可以將她也投入到鏡子中去,哪怕只做了那方世界的一個過客,我們也算是長廂廝守了?!?p>  顧頻頻心中一陣凄然,轉(zhuǎn)頭望向蒼月,卻見他面色淡然,一張面具之下,更是看不出任何悲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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