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域一派喜氣洋洋,通曉內(nèi)情的人都互相道喜,管著禮制的天使已經(jīng)著手規(guī)劃,與同僚們明里暗里爭奪著這次差事的好點子。
幾個天使偷偷去了趟南海,不能去的,躲在瑯?gòu)?,日日翻書,希望從中找到線索。
只有月老閣高枕無憂。這天,月三百挎著自己的紅線兜兜大搖大擺地走進(jìn)月老閣,從前無人搭理他,可自從神君親自點名將他召回神域后,大家都開始巴結(jié)他。
月二十翻出自己牽的紅線簿,拿著朱筆上前,弓著腰,低頭哈哈道:“三哥,幫小弟看看這個唄,看看有什么紕漏?!?p> 本來應(yīng)該喚做是三百哥,但為了顯示巴結(jié),去掉“百”字,左右月三不在,這樣叫也沒人反對。
月三百很是受用,拿過朱筆便一頓亂圈亂點,居高臨下地一頓指點。
月十七也奉上自己的姻緣盤,謙卑道:“三哥,小弟這幾根紅線實在不知道該怎么牽,怎樣也般配,但怎樣也覺得遺憾,三哥您也幫小弟看看唄!”
往常來說,月十七這類人是根本瞧不上月三百的,就算是走在人間,也不會打招呼,更何況分工不同,就算是同僚幾千幾萬年,月三百也不會有資格見他一面。
月三百斜著眼看了一眼月十七,沒有接他的紅線,反而從自己兜兜里掏出幾根,他定睛一看,見上面寫著:
“薛平貴”“王寶釧”“代戰(zhàn)”
“這仨個確實都不錯,一起娶了不得了嘛!”說著,將紅線一根牽給了前兩人,另一根牽給了后兩人,好好一個薛平貴,愣是被綁了兩根。
“相柳”“西陵玖瑤”“涂山璟”……
“太多了,太多了?!痹氯倌笾邮箘虐l(fā)愁,月十七見上一個被牽得連七八糟,急忙道:
“三哥,牽一個就夠了,一個?!?p> 月三百看了一眼月十七,從兜兜中使勁翻了半天,居然找出一根足足三尺長的紅線,他喜不自勝,將那紅線綁在女子的名字上,另一頭,卻圍著三四個男子亂纏一通,最后猶豫半天,將紅線使勁綁在涂山璟的名字上。
“便是沒能成了眷屬,這樣也算不留遺憾!”月三百滿意地看著自己的杰作。
月二此時走過來,冷漠地看了一眼幾人,冷冷地丟下一句:
“胡鬧,技藝不精,侮辱神位。”
月三百此生最恨別人說他技藝不精,推開眾人,暴跳如雷。
“你說什么月二!那我月三百是胡鬧,那月三百六十呢?月三百六十五呢?你月二不胡鬧,有本事你一個人干三百六十五個人的活兒??!你一年有我干的活兒多嗎?你看看你的轄地還有人成親嗎?一幫子光棍男人女人!”
月二也被說中了心思,作為業(yè)務(wù)頭子,他自然被分到最繁華的屬地,可是那里的男女都忙著做事情,成婚率一年較一年低,可這他又有什么辦法呢?他總不能叫財神給他騰位子吧!
月二拂袖而去。還沒等月三百高興,便聽得門口天使通報。
“三百仙人,神君有請。”
月三百拍了拍屁股,這一聲極為高昂,幾乎整個月老閣都聽得清清楚楚:
“來了!”
鋤靈殿內(nèi),顧頻頻在小廚房里忙碌著。
她雖然從未做過什么好菜肴,但還是向廚娘學(xué)了幾招,想幫青曦做一些好吃的,這幾塊青梅糕,便是她的開門之作。
一方面,能緩解他的疲勞,另一方面,她也能再見見他。
可還沒等到她給青曦送進(jìn)去,便在柱子后面,聽到了里面的話語聲。
“所以你的意思是,本君近日來對她的好感和心動,全不過是手指的這一縷紅線作怪?”這是青曦的聲音,只是這時的聲音,比她往日聽到的,多了一絲理智和權(quán)衡。
“是,神君。”月三百跪在地上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答道。
“那么只要解了這紅線,本君自然會恢復(fù)如常,不再受情愛蠱惑?”青曦又問。
“是。”月三百已經(jīng)是大氣都不敢出,他只知道自己牽了一個大人物,不想正是下凡的神君,他雖然渴求自己牽的紅線能管用,兩位有情人得以終成眷屬,可神君高高在上,豈敢冒犯。
顧頻頻只覺得自己滿腦子空白,她低頭看了一眼端著青梅糕的手,小拇指的指節(jié)上,果然系著一節(jié)紅線。
“神君若是要解開……”月三百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說,“小人可即刻為神君剪,只是沒有剪開的那一位,難免受點苦楚。”
“什么苦楚?”
“錐心之痛,碎心之苦。不過過段時間便可痊愈,沒有什么后遺癥。”月三百道。
兩人沉默半晌,顧頻頻腦子里快速回放著兩個人在一起的點點滴滴,甚至有他昨日的承諾,他會解開嗎?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有勞三百神了?!彼穆曇糇愿唠A響起,月三百躬身一拜,正要往階上走去,卻聽到大殿柱子后,傳來一聲清響。
幾個青梅糕滾落到地上,沾了些許灰塵,顧頻頻自柱子后走出,卻如同行尸走肉。
“頻頻……”青曦驚呼出聲。
月三百一副惟恐避之不及的表情,一時間不知是走還是留,求助地望向青曦。
青曦?fù)]袖讓他走,顧頻頻走上大殿,躬身一拜。
“臣女有罪,”她說,起身后直視他的眼睛,那樣坦蕩無畏,卻滿眼仇恨與不甘,她摸向自己的紅繩,“臣女偷聽了君上的話,請君上即刻摘除紅繩。”
青曦百口莫辯,但只是走下階來,皺眉道:“頻頻,你聽我說,即使沒有紅線,我也不會改我的承諾,我也不會懷疑我的選擇,但是有了紅線,我會做出一些非理智的行為,我的身后是整個神族,我……”
“得罪了。”顧頻頻用盡全力,催動神念,將手指的紅線揪斷,狠狠丟到地上,“君上,您有您的權(quán)勢,我亦有我的選擇,請君上放我回人間,允我自由!”
青曦突然覺得心口一緊,緊接著似乎喘不過氣來,他忍著心口的痛楚,面上沒有一絲痛苦表情,望著地上的紅線發(fā)呆。
“你……你去人間,你害怕孤獨,人間誰可以陪著你,嘯橫雪嗎?”他聲音冰冷地問她。
“是?!?p> 他大笑,戲謔地望著她:“他如果真的在意你,就不會拋下你,更不會沉迷于王位之爭!四年了,快要五年,除了上次的賞花宴,他幾時還來找過你?!”
顧頻頻心口如堵,他確實沒有來找過她,原來,他也在為了權(quán)勢,偷偷放棄自己嗎?
“我至少還有資格與你攜手,他有什么資格?你們兩個在一起,不僅會遭到兩族唾棄,更何況,他馬上也會像他哥哥一樣,被我斬殺!”青曦只覺得一股怒火直沖腦門,他心里唾罵,又是這可惡的紅線,叫他在她面前,又一次失去理智。
顧頻頻的眼淚充斥了整個眼球,可它就是落不下來,她紅著眼,看他,一字一頓地說:
“可我寧愿要他,也絕不再要你,我寧愿終身孤老,也不做你可有可無的選擇!我無需你憐憫的安排,我不姓顧,不需要你任意的封賞來剝奪我的自由!你視神族、身份、權(quán)勢如一切,可我視它們?nèi)缂S土,我更視你如微塵,不值一提!”
青曦被這一番話說得啞口無言,他盡力平復(fù)著自己的怒氣,盡管如此,一閉上眼,他的腦子里全是顧頻頻和嘯橫雪兩個人在一處的景象,那天他為她戴花,他身居高位卻不能喝止,那是他的妻,他怎么能,他怎么敢!
他努力克制著自己不說話,捏著那根紅線,手指已被捏得泛白,沒有知覺,卻仍沒下定決心把它摘下來。
耳邊傳來顧頻頻奪門而出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