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浩瀚無垠的星空盡頭,游著巨大的鯤,鯤攜帶星光,將星屑散落在漫天星河。
葉三以顧銘幼女的身份被安置在這里看星河,顧宴之并未置一詞,只是請職終身到偏遠(yuǎn)的極北之地駐守邊防,非必要不回神域。
望著漫天的星河,好似葉三孤寂無望的人生,從此只剩下寂寥。
一個熟悉的腳步聲響起,葉三回頭去望,見漣漪拿著兩瓶清酒走來,她換了天女樣式的衣服,眉眼中的清冷更甚,給人一種疏離美人的感覺。兩三步走上前來,坐在葉三身邊,將裙擺和雙腿垂置天河之中,一瓶清酒遞上,她自己打開另一瓶喝了起來。
“很無聊吧?!睗i漪望著漫天的星河,沒來由地長嘆一句。
葉三搖搖頭:“我從小就癡呆,有時候發(fā)發(fā)呆,一天也就過去了?!?p> 漣漪忽得轉(zhuǎn)過身來,看著葉三,內(nèi)心突然有一絲羨慕,又有一絲同情,她試探性地問去:“你們鮫人,是真的感情溫吞嗎?”
葉三點點頭,喝了一口清酒,眨巴著眼睛說道:“很多時候,我應(yīng)該傷心,卻哭不出來,除非特別悲痛的事情,可就算是那樣,用不了多久也會恢復(fù)。當(dāng)然了,很多時候,我應(yīng)該高興,可我卻笑不出來,沒有乍然的驚喜,自然也不會有驟然的悲痛?!?p> 漣漪默然,她從不知道這是一種怎樣的感覺,想著如果她真的癡癡傻傻一輩子,是不是不會懂人生的悲戚,可溫吞只是一種遲來的反應(yīng),就像她并不是完全不懂傷痛,而是比別人慢一些,可很多時候這個慢一些,就會錯過很多事情。
她摸摸葉三的手背,道:“那顧……哥哥不在了,你……也不會心痛嗎?”
“當(dāng)然會啊,”葉三喝了一大口酒,“可是我不知道該怎么表達(dá)那種心痛,其實每個晚上,我都能夢見哥哥,只要能每天晚上見到哥哥,我就覺得,好像也沒那么痛了,所以我每天仍然能快快樂樂的?!?p> 漣漪也抿一小口酒,望著遠(yuǎn)方數(shù)不清的星屑,巨大的鯤游走在云層之間,她說:“其實你可以請君上將你和顧宴之派到一處,雖然你們不太熟,但他似乎是你唯一的親人了。”
葉三搖頭,滿臉落寞道:“他們認(rèn)識的哥哥,和我認(rèn)識的,不是一個人。我認(rèn)識的哥哥,會笑,會保護(hù)我,會給我很多溫柔,是永遠(yuǎn)白玉無瑕的一個人,雖然他也曾騙我,但我其實還是愿意永遠(yuǎn)相信他。可是他們眼中的哥哥,是一個懦弱的人?!?p> 漣漪有些聽不懂這話,為什么明知一個人已經(jīng)欺騙了自己,還要相信他呢?為什么既然相信他,又不愿意和他在一起,自己跑開呢?
她痛飲一大口酒,突然來了興致,抓起葉三的手,興奮地說道:
“要不你去找君上吧,他曾說過要做你的哥哥,雖然君上很忙,但他總不至于食言,你去找他,他肯定會帶你玩兒的?!?p> 葉三皺了皺眉,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遠(yuǎn)方,下定決心道:“好!我也該去找他了!”
鋤靈殿內(nèi),青曦正被一眾舊勢貴族攪得不得安寧,他扶額聽他們?yōu)樽约鹤逯袪幦∶恳环掷鏍幍脗€天翻地覆,實在內(nèi)心惡心不已。
天使上前低語,顧頻頻在殿外等候。
青曦立馬來了精神,他正色道:“諸位舅舅叔伯,如今四方初定,六族不穩(wěn),想來還是等諸位商議好了分配方案再送呈本君吧,今日本君乏了,我們不如先就到這里?”
一個留著長胡須的老頭正要說些什么,青曦抬眼盯他一眼,老頭立馬噤聲垂手。
其他幾位見狀紛紛垂手行禮。
葉三走進(jìn)來時,見一眾胡子花白的老頭搖著頭忿忿不平地走出殿去。
“他們?yōu)槭裁撮L吁短嘆?”她也不行禮,仍然像凡間的那般,青曦很喜歡她的不拘,制止了一邊正要發(fā)話的天使。
揮了揮手,一邊的天使欠身退去。
“沒什么,無非是嫌自己分得少了,別人分得多了,爭論不休?!鼻嚓仄鹕恚瑏淼桨盖?,為葉三倒了杯茶。
“真是奇怪,雷霆雨露,俱是天恩,他們有什么資格說話呢?”葉三接過茶盞,一飲而盡。
青曦笑了笑,他又何嘗不想率性而為,只是這些老臣仗著根深蒂固,其中利益又攀枝錯節(jié),若是大刀闊斧地改,搞不好他們要先把他推下去,可若是事事順從,又縱使他們愈發(fā)放肆。民間有語:治大國如烹小鮮,說得不也是這種為難。
看了看葉三微紅的面頰,知道她是喝了酒過來的,青曦略有慍色,撇著嘴道:
“在天星河都能交到朋友?還一起喝酒了!好呀,我說呢,這么久都不來找我?!?p> 葉三放下茶盞,自己又斟滿一杯,道:“哎呀,我也就是和漣漪喝了幾杯,你把我放在天星河,我就又好像回到了小時候的顧家,無邊無際的無聊,我哪里還能有別的樂趣!”
此話一出,青曦內(nèi)心有些歉疚,他抿了抿嘴,道:“我這就將你調(diào)來鋤靈殿,只不過你當(dāng)時想著要個清凈,我才將你派去天星河,那里景色絕美……”
“我喜歡清凈,可我又不愿意一個人呆著,我不喜歡孤獨。”葉三低著頭,看著自己腳尖,說道。
“那我將鋤靈其他天使宮人都調(diào)走,只讓他們在外殿,只留你一個人在內(nèi)殿?!?p> 葉三轉(zhuǎn)過頭去,她實在不明白這人是裝傻還是真傻,嗔怒道:
“你就不能將我放回人間嗎?”
一瞬間,青曦眼中的落寞爬滿雙眸,良久,他長嘆一口氣,滿眼委屈,道:
“我還準(zhǔn)備著給你安排個師父教你修行呢,看來,你是打算在人間浪跡一輩子了。”
“你怎么不早說!”葉三有些驚喜,又有些慍怒,喜的是她自小被他人欺負(fù),沒有自保的本事,哥哥為了保護(hù)她也墮入魔道,如今有人教自己修為,一定可以有所改變;怒的是青曦早有這種打算卻不告訴她,白白讓她浪費這么多天的時間。
青曦繞過案幾,拾起幾本竹簡,故弄玄虛道:“倒不是我不想說,主要是師父太忙,又不能提起告訴你師父是誰,若你實在等不及,我倒是不介意先做你師父?!?p> 葉三知道他神力算不得高超,只是白了一眼道:“那我還不如讓顧湛教我?!?p> 青曦的心一下子酸酸的,五臟六腑的氣都亂打,他鼻子里涌出兩股氣,強(qiáng)壓著怒火道:“他教你,我保證你什么都學(xué)不到,他剛手撕了自己的親表哥,把身子生生拽成兩半,這種神力,你也要學(xué)嗎?”
葉三滿腦子的不可置信,想到顧湛拖著受傷的腿走在她身后,可憐巴巴地央求她為他解開身子的柔弱,縱使他真身顯露后的勇猛,也絕對不是那種殘忍的人。但她又沒有去過妖族,她只聽說妖族嗜殺,因此,一切都不可知。
于是她惡狠狠地反駁道:“反正也好過你只會拖著我,總不兌現(xiàn)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