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政通十九年,是父皇的第四個孩子。取名慕寒。
他出生在政通二十一年,是父皇的第五個孩子。是我同父異母的弟弟,取名秣凌。
因為各自母妃的寢宮臨近,我們總愛湊在一起玩。我以為,我們永遠都是最要好的兄弟。直到后來,我才明白,是我錯了。若沒有后來的事,我還是會疼他,信他。待他至親。可這深宮,太黑。生在那里,就總是找不到向陽的路。這一生都是勾心斗角,爾虞我詐。最終老了,也還是要伴著權(quán)謀死在這里。我永不該將心窩掏出來,讓別人插上刀子。永不該信他,順?biāo)?,再給他機會去背叛自己。朕,永不該。
政通三十五年,先帝病逝。
“秣凌,你要做皇帝?!?p> “母后,我不想當(dāng)皇帝。四哥比我強,他才該當(dāng)?!鄙倌耆缡枪虉?zhí)地,直視著母妃說道。
“傻孩子。你只有當(dāng)上了皇帝,才能保護你最重要的人,才能保護母妃不被人欺負(fù)。你知道嗎?”
“知道了??晌?,不想和皇兄爭?!?p> 尚且年少的他,總也想不通。為什么自己不喜歡的東西,別人總會逼著自己去爭,去搶。他想,他還是要做一次屬于自己的決定。
當(dāng)皇帝人選的爭端,再次在朝堂上爆發(fā)歧義的時候。他勇敢站出來,昂首走到自己四兄的面前。俯身抱拳毫不避諱地笑著說道。
“四兄,你比我更配做皇帝。我不如你,如今甘拜下風(fēng)?!?p> 眾人嘩然,大驚失色。讓,這一字似乎永遠不會出現(xiàn)在皇宮里。更何況,此時讓出的還是這坐擁天下的皇位。
有自己一方的擁護者上前,拉了拉五皇子的衣袖,示意其退下。他卻接著說。
“我天生不適合做皇帝,各位也都千萬別再寄希望于我了?!?p> 秣凌言罷。在皇兄意味深長的目光中,坦然轉(zhuǎn)身離開。
“秣凌,你這是為何?”慕寒在御花園落紅滿徑的林蔭道上,攔下了少年。同他肩并肩走回寢宮。
“皇兄,你事事比我強。做皇帝也是實至名歸?!彼?fù)手在后,垂眸看著鞋上踩過花瓣時,沾染的緋紅印記。
“明明是你不想做皇帝,才拿我做擋箭牌?!蹦胶p呼出一口氣,似是慨嘆。
“那,你是答應(yīng)還是不答應(yīng)?”秣凌偏過頭,眸中漾開煦暖笑意。軟著聲音,問道。
“我答應(yīng)你。做全天下的王,做你一人的哥哥?!?p> 兩個少年,身高參差??墒冀K步履一致,慢慢地往回走去??赡胶星椅凑f出口,其實自己也終究不想做皇帝。
在四皇子一黨的推波助瀾之下,慕寒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乇贿x為儲君。
登基那天,恰好隆冬。殿外飄起了輕柔細雪。
秣凌隔著不遠的距離看他??此?,一人之上,萬人之下??此?,一身龍袍,貴為天子。卻只是莞爾笑著,一言不發(fā)。
可他們兄弟二人,卻始終都不知道那一條祖宗定下的規(guī)矩。“為防母妃亂政,儲君繼位當(dāng)日,生母一概賜死。入皇陵與先帝殉葬?!?p> 所以究竟是誰,失去的比較多,得到的比較多。無論如何都說不清,道不明。
剛剛繼位的新帝,回到母后的寢宮卻只見那空蕩蕩的房間,和早已熄滅多時的燭火。得知真相后,便只是面朝母后臨死前躺過的床塌,靜默許久。誰也不理,誰也不聽。
秣凌聞訊匆忙趕來,心急便不等公公通報便推門走了進去。瞧見那人坐在地上的落寞背影,他不出聲。方才朝前走了幾步,一個茶盞便狠狠摔在自己腳邊。剎時,成了碎片,四分五裂。
“皇……上?!彼煲獑境隹诘哪锹暋盎市帧?,在第一個字之后便猛地頓住。連忙改了口。
“滾出去?!蹦胶淅涑雎暎菑奈从羞^的無情。
“皇兄……你是連秣凌都不打算理了嗎?”他慢慢,不動聲色地靠近那人。
“滾?!被实蹘h然不動的背影,在昏黃燭光中猶顯得分外瘦削。男子終于扭過了頭,語氣命令道?!帮髁?,你過來。”
他也側(cè)著身子,坐在皇帝身邊??蛇€沒待自己說話,下巴就被面前那人狠狠捏住。上身也被強迫著,往前傾。
“你事前究竟知不知曉,母妃會被賜死的事?是不是因為這個,你才不愿做皇帝的?”慕寒手上力道極大,使得秣凌的腦袋以極為別扭的狀態(tài)保持著??苫实鄣恼Z氣,就連質(zhì)問這些時的表情。都不似自己動作那樣的強硬,更多的還是無可奈何的茫然。
“你既然不信我,又何必問我?!憋髁柘騺硎浅攒洸怀杂驳男愿?。被自幼親近的兄長如此質(zhì)疑,脾氣一倔,就耍起橫來。
“我如今就是太信你,才會問你?!被实鄯泡p了手頭勁道,沉如墨的深眸中仿佛籠罩上一層霧氣?!捌鋵?,你說什么,我都會選擇相信。我唯一就怕你,什么都不解釋?!?p> “皇兄……你信我,我之前只是一心想讓你做皇帝。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憋髁杼謸嵘夏侵荒笾约合掳偷氖?,才輕輕一握。那手便瞬間松懈了力氣,頹然落在他的掌心。
“我信?!蹦胶諗科鹄淠袂?,和緩了面容。才忽地開口?;貜?fù)到了以往,坦誠相待的模樣?!艾F(xiàn)在,我已經(jīng)失去了母妃。不能再失去你了?!?p> “皇兄,我不離開你,永遠不會?!倍藢σ曢g,一下子仿佛回到了幼時。秣凌將額頭,抵在慕寒的額頭上。低語承諾道。
自此,四皇子繼位,為延澤帝。定都長安,改年號為平盛。封五皇子廣明王。
慕寒此生只愛過一個女人,叫做歲時??删驮谀清犹婊实壅Q下龍裔后,便因難產(chǎn)過世,給孩子取名,胤熹。
再后來,孩子十歲生辰的那晚。便也是生母十年忌辰的日子。慕寒在偌大的庭院里,多喝了幾杯。撫過兒子有些微涼的臉頰,輕聲胡亂說道。
“胤熹,以后千萬別愛上別人。我們生在帝王家,愛就是詛咒。沾上的人,都得死。別讓那些你在意的人,落得同你娘一樣的下場?!?p> “父皇……我知道了?!蹦泻⒄A苏4笱劬?,囁懦開口應(yīng)著。
“胤熹。別聽你父皇瞎說,他喝醉了就愛說胡話?!憋髁枞缃褚惨褳槿烁?,趕來后,便揮手遣退了下人,上前伸手揉了揉孩子的發(fā)。繼而又扭頭對自己的兒子說道?!皯殃?,你陪太子去邊上玩一會。我同皇上說兩句話?!?p> 等看著兒子和太子,走到了不遠處。他就在石凳上坐下,嘆了口氣。望向身旁的兄長。
“每年這個時候,你都這樣?!?p> “呵。老五,朕做了那么久的皇帝,終究還是身不由己?!被实圩绷松碜?,側(cè)過頭瞧秣凌,目露悲切。
“皇上……我們一出生,便注定了是這樣的命運。哪里可以任由我們?nèi)ミx擇。”他對上兄長投射過來的落寞目光,驀地驚了一下。卻無論如何也想不出該如何勸慰。因為很早之前,他就已經(jīng)開始認(rèn)命,認(rèn)下這身不由己的宿命。
“你知道嗎?其實朕一早就查出來,歲時是被祺妃害死??呻薹堑荒芴嫠龍蟪?,還立了那個女人為后?!蹦胶蹣O了,忽然伏倒在桌子上睡去,可仍舊自顧自的喃喃?!拔覟榱诉@天下,失去了多少愛著的人。到頭來,坐擁天下又如何。還不是孤家寡人一個罷了?!?p> “那您會埋怨我,記恨我。當(dāng)初將這皇位,拱手讓給您嗎?”他心里好奇,試探著問道。其實,每次見到兄長的種種不悅。他時不時都會責(zé)怪自己,將這黃金牢籠加諸與慕寒身上。害得那人心傷,痛苦,疲憊。如今,他也想知道。慕寒是否,如自己那般,每每念及過往,便懊惱不已。
“秣凌……你是我弟弟。從小,我便寵你,護你。也早就習(xí)慣了這樣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呢?zé)任和義務(wù)?!?p> 我這一生,便是為了保護你,而具有了那么多的意義。你是除了母妃以外,我在這深宮里最信任,最依賴的人。
可我忘記了,人的欲望總是無休無止,怎么也填不滿??偸菚J覦著另一樣,自己尚未得到的東西。就連生在云端,也會羨慕人間的平凡種種。縱使那東西,當(dāng)初還是由自己親手推給旁人的。而我如何也想不出,你會待我至如斯境地。將我給予你的信任,推入萬劫不復(fù)的地步。
“平盛十一年,丞相列出廣明王數(shù)條謀反鐵證,皇帝陡然龍顏大怒,拂袖而去。是日夜,廣明王率數(shù)萬親信,意欲逼宮。與禁衛(wèi)軍在宣德門一戰(zhàn),血流漂櫓。后寡不敵眾,落于下風(fēng),猶做困獸苦斗?!?p> 那天,也恰好是秣凌獨子懷晏的生辰。他在王府,聞及長安城里的驚天裂變,卻還是勉做鎮(zhèn)定??傻鹊酵盹垥r分,終于是按耐不住。便蹲下身,對一旁的兒子,柔聲哄道。
“懷晏聽話。爹就出去看看,馬上就回來了?!?p> 年幼的男孩,未留意到娘親目送爹爹離開時候的擔(dān)憂目光。更未想過,這一別,便是永不相見。
秣凌趕出去,便見是火光沖天。整個長安城,兩旁民居,都被籠罩在熊熊大火中。王府門外,正有一對人馬等待著他,領(lǐng)頭的是追隨自己多年的心腹。這一切,也是眾人同其的合謀。
“如今連你們,都要逼我造反是嗎!”他大步上前,揪住了那人衣領(lǐng)。怒吼了一聲。
“廣明王仁德無雙,理應(yīng)稱王?!?p> 話音未落,秣凌早已翻身上馬,揚長而去。
什么稱帝稱王,他都不在乎。如今的他,只一心想著,可以盡快結(jié)束這場紛爭。他什么都不想,同慕寒去爭。
“皇……皇……上。廣明王造反了?,F(xiàn)在在宣德門,打算逼宮?!奔泵﹃J進大殿的太監(jiān),雙腿戰(zhàn)栗著跪下通報。
“混賬!廣明王,是你這奴才能隨便抹黑的嗎!”慕寒輕拂衣袖,猛地站起。一步步從龍位上,走下臺階。直走到那磕頭如搗蒜的奴才面前,冷眼望著。
“皇上……皇上……快隨微臣去寢宮避一避吧?!辟亢?,大殿門又被一群人推開。他抬眼,卻見是平日耿直不阿的大臣們。各個面露擔(dān)憂,神色慌張?;实垓嚨?,心下一沉。還不等自己發(fā)問,其中一人又連忙說道?!皬V明王定是見丞相將他行徑暴露,未免夜長夢多,所以今晚便等不及要謀反了?!?p> “朕倒要親眼看看,究竟是誰給他的膽子?!彼窳似蹋鋈粦浧鹱蛉账麄儍扇诉€在花園對弈。樹上的桂花開的極其好看,被微風(fēng)吹散的花瓣,三三兩兩的落在黑白分明的棋盤上。竟惹得彼此都不忍心落子將那細蕊攆碎。
猶豫間,慕寒支著頭,笑著問對坐著的那人。
“丞相今天朝堂上說的那些,你怎么看?”
“我沒做過的事,死都不會認(rèn)?!憋髁枘槠鸷谧樱暰€游離在棋盤上,卻還是下不定決心,該落哪一處。
“我信你?!彼?,食指同中指一并,按在對方猶豫不決的手背上,使其將手間那一子落定。坦然替那人做了決定?!澳阆胍?,只要大大方方告訴我。我都會給你,無論其他?!?p> 秣凌怔仲了片刻,還沒來得及回答。再抬頭時,那人已經(jīng)轉(zhuǎn)身離去。衣袖拂落下一地的桂花,沁香彌漫。風(fēng)中送來,皇帝笑著說道的一句話。
“哈哈哈。不玩了,我認(rèn)輸?!?p> 他低頭重又將目光落在縱橫捭闔的棋局上,唇邊笑意方才愈發(fā)濃烈。剛剛那人引著自己落下的那子,就已成就了這局勝負(fù)。這家伙,明明就快贏了,卻還要認(rèn)輸。
在眾人齊齊跪下,在以頭搶地的勸阻聲中,慕寒慢慢回過神。卻沉默不語,只是拿起邊上的佩劍,大步推門走了出去。隨即,便有數(shù)位精兵尾隨出宮。
等終于策馬趕到宣德門前,他還是一眼便看見了那人群中浴血奮戰(zhàn)的男子。渾身血紅,不像以往那個眉眼溫柔,談吐溫和的廣明王,倒更像是從地獄來復(fù)仇的阿修羅。那人毫不留情的一刀砍在把守宮門的侍衛(wèi)身上,朝混戰(zhàn)的人群咆哮了一聲,目眥盡裂??芍茉馓^喧囂,處在邊緣的君主還是未能聽見對方喊出的那句話。慕寒終于信了,終于親眼目睹那人妄圖取代自己,登上帝位的野心。周圍房屋被火龍轉(zhuǎn)瞬吞噬,在刺目的紅光里,他恍惚回憶起自己的這些年。從坐上龍位開始,他好像一直在失去,在茍延殘喘。即便費盡心力,可該走的還是一個都留不住。起先是自己的母妃,后來是自己的愛人。而如今,就連自己信任多年的手足,都要背叛自己,棄自己不顧??傻降兹绱?,自己又得到了什么?慕寒卻一點都沒能想到。當(dāng)初心甘情愿的繼承王位,究竟是對是錯,他竟然開始質(zhì)疑起那時的初衷。這般想著,他眼神越來越冷,手心握緊辟天刀,一步步穩(wěn)穩(wěn)地朝著不遠處的那人走去。
秣凌,你終究要背叛朕。
——“我不會造反,更不會做皇帝!”那時的廣明王極力想要扯開激烈交戰(zhàn)的兩方,可努力了許多次,仍舊是兩敗俱傷的場面。直到一把刀從背后毫不留情砍來,直到他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左臂從肩膀被整只砍斷,直到自己轉(zhuǎn)身正對上那人質(zhì)問的目光。
那目光,像是刀子,正千萬次地反復(fù)問著,一遍遍的“為什么”。
秣凌顫抖了唇,可話到嘴邊又猛然冰凍住。廣明王忽地才反應(yīng)過來,那人如今已經(jīng)不需要自己的解釋。他已經(jīng),不再信任自己了。肩頭傳來的劇烈疼痛,都被此刻心頭千絲萬縷的悲哀蓋過。秣凌坦然直視著面前,握刀而立的決絕帝王。血順著自己的傷口,順著那人的刀刃,流了一地??伤路馃o知無覺,只是看著近在咫尺的兄長。慕寒也不做聲,被那無畏目光,望得心里一怯。卻也不躲閃,因為心里起碼還有那么一絲,對秣凌的怨恨和質(zhì)疑。
兩人的對望,過了很久。秣凌忽地笑了起來,從唇角輕微勾起的譏諷笑意,到后來仰頭對天狂妄的朗聲大笑。他笑到肩頭顫抖,血流如注。再后來,終于止了,一切停留在秣凌菲薄唇角的蒼涼笑意上。
他右手揮刀,狠厲地割斷咽喉。熱血直直噴灑在慕寒臉上,就連雙眸都被鮮血覆住,看不清其他。
“秣凌!”皇帝扔下了手里的刀,一把上前,將快要倒下的男子攬在手臂。另一手,捂住了脖子上的深刻傷口?!澳憔烤篂楹我@么做!回答我!”
秣凌蒼白面容上,只是綻著最后的笑意。牢牢看著兄長,對著當(dāng)今君王,苦澀笑著。笑彎了眼睛,笑出了眼淚。他的生命就此終結(jié)在這意味不明的笑里,終結(jié)在對方聲嘶力竭的哭聲里。
——“我如今就是太信你,才會問你?!?p> ——“其實,你說什么,我都會選擇相信。我唯一就怕,你什么都不解釋?!?p> 廣明王福晉琉璃,在王府等得急了。便拋下孩子,獨自去了城門口。卻還是沒能來得及見上丈夫最后一面。
她跌跌撞撞走上宣德門前的那座城樓,意識混沌中,仿佛看見虛空里遠遠站在那兒,朝著自己溫柔笑著的男子??傻人斐鍪?,那人又仿佛煙霧倏忽間就散去了。琉璃這才回過神來,臨風(fēng)站起,驀地望見城樓下,那抱著秣凌頹然落淚的君王。慢慢開口,說出惡毒詛咒,聲音凄厲。
“這大胤終將福澤千里,國祚綿長。但我琉璃寧愿墮入地獄,魂魄不滅,也誠心祈愿。往后高居帝位之人,皆長命百歲,永世孑然。”
這話被吹起的大風(fēng)拉扯的越來越遠,最后在女子墜樓的巨響中戛然而止。
這一切,都被遠處黑暗里瑟瑟發(fā)抖的少年看見。茫然無助的恐懼,和一下子失去雙親的悲痛,讓他無所適從。直到王府管家趕來,將懷晏帶走。他才慢慢的回過神來,認(rèn)清這一切。沒過多久,王府也燃了大火?;鸨粨錅绾?,人們找到了廣明王獨子的尸身?;实巯铝?,將這一家三口全部葬于皇陵。
可傳說終究是傳說,總有那么些不為旁人言道的事情。比如,那場叛亂之后,王府的管家也不知所蹤。其實當(dāng)初,他是看在王爺和福晉對自己有恩的份上,狠下心將自己和沈懷晏差不多年紀(jì)的兒子,留在火里。他怕事后皇帝懲處叛亂一事,才如此保存下了王爺家的一線血脈。再比如,沈懷晏在之后,因為父母雙亡的心結(jié),高燒不退多日。等到逐漸康復(fù)起來,也一下子失去了記憶。
后來,管家?guī)е驊殃屉[姓埋名,一路顛沛流離,去了江南一帶。在路上,管家染上瘟疫,不幸病逝。只留少年一人,孤苦零丁。
再后來,他在集市被人販子公開買賣。驀然闖進生命的一個女孩,用自己的長命鎖,換他自由。
自此,沈懷晏不存于世,唯獨有一少年,名為葉安。
平盛五十六年,延澤帝壽終正寢。臨死前,他緊緊握著兒子的手??膳罎M皺紋的眼角微微瞇起,模糊的視線里,瞧見的卻是十六歲的秣凌。
你終于來要朕的命了。
身在帝王家,愛就是詛咒。越是疼愛一個人,便會逐漸看著他走遠,直到徹底失去。若是一切可以重來,朕定不會信你,疼你。不會將心窩掏出來,讓你插上刀子。更不會給你機會去背叛朕。朕,并不想失去你??傻饺缃?,老得走不動路,回想起過去和你的種種。朕,雖憾,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