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了兩聲,聲音都被堵在喉間,一點也沒出去。他只覺口中干澀,原來那里已經(jīng)被塞上了一個大布團。無奈之下,他只好猛吸一口氣朝格子窗撞去,頓時窗楞上的小方塊玻璃“咯咯”直響。他原本想著撞擊發(fā)出一點響動,好讓別人知道這里有人。不想這個窗戶徒有其表,并不牢靠,便遂牟足勁又撞了幾下,窗框整個被他撞擊得半拉下來,他趕緊翻身躍窗而出。
房外的廊道上飛了一地玻璃渣子,他薄薄的白色襯衫扎痕處處,血跡斑斑。他顧不得這些,忙撿起一大片碎玻璃,把雙腳上的麻繩割斷。就在這時,樓梯口出現(xiàn)兩個人,一高一矮,朝他這邊走了過來。他強自坐定,雙手回扣慢慢割鋸手上的繩子,試探性地說:“兩位兄臺快過來幫幫忙。”
那倆人不慌不忙地走到他面前,居高臨下打量了他一番,高的對那矮的說:“師弟,我沒說錯吧,她藏著什么我會不知道,哈哈哈,小師妹長大了,居然會藏男人了?!?p> 矮的說:“還是師兄心細,怪不得她放著實驗室不回,先直接回家,敢情怕我們知道她金屋藏嬌。我們這個小師妹什么都好,就是有好東XZ起來這一點不好?!?p> 高的微微一怒,像從記憶庫里抓到了什么把柄,說:“她早知道有塑化技術(shù)也不告訴我,要不是我偷翻她的資料,恐怕我的業(yè)務(wù)也會被她奪過去?!?p> 他從他們的對話中聽清七八分,不過他什么時候成為了東西???
他一臉從容插嘴道:“冤有頭債有主,你們跟小師妹有仇那去找她好了,我就沒空陪你們?nèi)チ?,雖然我和她也有仇?!?p> 高的彎下腰,盯著他的目光猶如在瞧一件稀世珍寶,眼睛都能放出光來,說:“不,找你更合適,像你這樣俊俏的男子如經(jīng)我一番處理,到時把你獻給尼貝爾老師,我想他會非常開心,那我的事業(yè)又可以再上一個臺階了?!?p> 矮的聽他這樣說,忙恭賀道:“先提前恭喜師兄了?!?p> 高的沾沾自喜,見他腳上的繩子已經(jīng)解開,便說:“跟我們走吧?!?p> 矮的見他遲遲未動,心急上前伸手抓過他的肩膀,不想他雙手掙脫繩索,一把推開了他。薩怡臣站起來,氣定神閑地說:“我看得是你們跟我走了。”話音剛落他趁勢擒住了那矮的。高個的早有防備,閃至一旁,抓起兜中的粉末便朝他灑來。那些細細的粉末飛落在他被玻璃割破的皮肉里,一種被腐蝕的細密微疼。他再一使力竟完全使不出來,只覺整個身體軟綿綿的,連站著的力量都沒有。他后悔不及,早該想到,畢竟他們?nèi)齻€是師兄弟妹。
矮的見機逃出他的手心,又是對師兄一番頂禮膜拜。高的自鳴得意道:“我的用毒功力向來是最好的,研究水平也一直是最好的,要不是我讓著小師妹,最高項目的負責(zé)人理應(yīng)是我?!卑莫q疑片刻,終是連連應(yīng)聲說:“是的是的?!毖劬σ晦D(zhuǎn),又說:“那我們把他帶回師兄那里吧,好久沒進過這種高級貨了。”
高的悠悠看了他一眼,哈哈一笑,說:“帶走,這也算小師妹對我工作的鼎力支持?!彼_怡臣見他們把人當成東西談?wù)摰眠@么稀松平常,感覺受到了極大的冒犯,震怒之余倒樂意跟他們走上一趟,看看那里究竟是一個什么地方,是否真的不把人當人,而是當成東西一樣去販賣。
他被拽了起來,身子搖搖晃晃,任憑他們兩個將他半推半拉著拖出這座西洋式宅院,塞進車里。他歪倒在車座上,還沒來得及細看一下周圍,黑色頭套便從天而降,罩住了他的視線,他只聞到黑色棉布上那極淡的藥水味。
谷沐匆匆叫上一輛車,終于在上班之前趕到了實驗室。她知道自己剛進亞明城老師就已經(jīng)得知她回來的消息,可是她沒有第一時間回來報到,老師肯定對此心有不滿,于是她特意繞了遠路買來老師最愛吃的甜食咖啡。如此即使踩點進門,那也是有驚無險的。
她下車一路跑進電梯間,路上同事寥寥,進到電梯里更是只有一個保潔大媽。她邊喘著粗氣邊想,亞明這邊的工作節(jié)奏果然很快,正是通勤時間,可是所有人都已經(jīng)待在實驗室里各就各位了。
她下了電梯,到資料室把袋子里的紅衣交給那里的工作人員,又乘電梯上了幾樓才出來。她邊走邊用手摸了摸手中袋子里的咖啡,所幸還是熱的,不覺松了一口氣,于是一步快似一步地走到老師的辦公室門前。她往門上的玻璃格子一看,老師果然已經(jīng)在里面辦公了。
她輕輕按響了門鈴,不消一會,只聽到門鎖“咔嚓”一聲,松開一絲縫。她伸手推門而入,甜甜喊道:“尼貝爾老師早,紅衣我交到資料室去了,你瞧我手上還提著什么?”
尼貝爾正坐在辦公桌前翻閱資料,看到她進來,抬頭含笑起身道:“別賣關(guān)子了,快拿過來吧,我工作了一會,正好餓了?!?p> 她隨著尼貝爾走到一旁的茶幾處,先遞上熱騰騰的咖啡再把手上的盒子拿出來,打開,一小塊精致的榛子蛋糕和一大塊滿是堅果的全麥面包。
尼貝爾呷了一口咖啡,再拿起榛子蛋糕細細吃了起來。她溜到尼貝爾的身后,揉捏著尼貝爾的肩背說:“老師真是我等學(xué)習(xí)的榜樣,那么早就已經(jīng)工作半天了?!?p> 尼貝爾佯怒道:“不要光說不練啊,你明知道紅衣上面的資料重要,怎么不第一時間交上來,還開車先回了家,萬一路上出個好歹,我們都得吃不了兜著走?!?p> 她一聽尼貝爾這興師問罪的架勢,以柔克剛道:“就算這天塌下來了也有老師頂著呢,老師是何等人物,瑞肯大學(xué)的天才博士,知名的生化武器專家,才貌雙全的青年導(dǎo)師,知識淵博的出色學(xué)者..........”她見他陶醉在這一長串美名頭銜中,心里很受用,忙恰如其分將話鋒一轉(zhuǎn),問:“好吃嗎?”
尼貝爾心里像被塞了一顆蜜棗一樣,和嘴中的榛子蛋糕一樣的甜,“嗯”了一聲,含笑說:“這么多徒弟之中屬你天資最高又屬你最貼心,再這樣下去,為師都會禁不住喜歡上你的。”
她迎上他的目光,看不清里面暗含幾分情誼,但她心里清楚這里只有冰冷的實驗數(shù)據(jù)和實驗結(jié)果,人是最不重要的,情誼當然也跟著不值錢。她轉(zhuǎn)念嘿嘿一笑道:“若能得到老師的喜歡,學(xué)生自然不勝榮幸,可惜學(xué)生是女娃,不過學(xué)生痛定思痛,定會努力工作,以報答老師的知遇之恩和信任之情?!?p> 尼貝爾雖然年紀只比她大一輪,但因身居高位太久,身邊不乏溜須拍馬之人,因此早已聽慣了虛與委蛇的場面話,只是她的話到底有幾分貼心,于是含笑說:“你可給我好好干,我可指著你臨門一腳?!?p> 她的雙手繼續(xù)蠕動著,幫他放松肩頭的肌肉,說:“老師,你就放心吧,這種新型病毒在西線船廠時已經(jīng)做過幾輪的人體試驗,改良得差不多了,等紅衣上的資料打印出來,照著上面的指示再做最后一次人體試驗,如果沒問題就可以投到戰(zhàn)場上了?!?p> 尼貝爾又呷了一口咖啡,說:“好在你冒死帶回了這份資料,不然這兩年在西線船廠的研究將毀于一旦。不過最后一次人體試驗還要做什么?”
她解釋道:“還得再做一次南臨人的用毒實驗,確保南臨人不會感染才能大規(guī)模使用,畢竟這是專為色木人準備的?!?p> 尼貝爾訕訕一笑,說:“是得要這樣,只是南臨王催得緊,你這段時間可得專心工作,盡快完成這個項目?!?p> 她并不直接受雇于南臨王,只是尼貝爾被瑞肯派遣到玉磯島這個地方搞實驗基地,她作為他栽培起來的得意門生也跟著過來,專心在這里搞實驗而已。其實她也不是很懂為何南臨王會啟動這樣變態(tài)的項目,但拿人錢財只能為人辦事。她答應(yīng)了一聲“好的”,放下手中的揉捏,說:“老師,那我先去忙了?!?p> 她的辦公室和尼貝爾的是在同一層,她很快走了回去。這里許久未辦公,雖然保潔大媽已經(jīng)打掃得干干凈凈,但還是缺東少西。一個上午的時間她都在忙著補充最新的實驗資料和數(shù)據(jù),中午用餐的間隙才留意到她的師兄師弟沒有在辦公室也沒有在實驗室,更沒有下來用餐。她心中不由生出一種不好的預(yù)感,以往他倆同時消失的時候不是在搞她的破壞就是在偷她的東西。怎奈她下午的工作太滿,根本抽不開身去探個究竟,只能匆匆用完午餐回辦公樓。她越想越好奇,想著也許從老師那可以探到一點風(fēng)聲,可走到早上來過的門前一瞧,竟然連老師都不在。
那種欲罷不能的灼熱感又繞上心頭,身體的每個毛孔都欲張開暢快呼吸,熱血慢慢充盈著每根血管,輸送綿綿不絕的氣力,漸漸地,積聚起來的力量沖破了之前無力的虛空感,陰差陽錯,春藥的藥效竟然抵消了高個子給他下的毒。
而身邊的兩個助理仍未察覺到他的變化,狠力推搡著他進了電梯。他繼續(xù)裝作一副無力反抗的踉踉蹌蹌的樣子,由他們推過一扇又一扇的門,最后進入到一個大門之后他的頭套終于被扯了下來。他的眼睛在昏暗的燈光下適應(yīng)了幾秒才看清眼前的景象,一具具人體標本佇立兩側(cè),裸露的肌肉是微微的暗粉色,填充上的液體硅樹脂混合物在微弱的光線下慘淡無比,再看那些人的臉,死得并不安詳,或驚恐或無措或哀傷,那無神的瞳孔上是一點點碧綠的絕望。他們居然都是色木人,他的同胞。
他的心如刀絞,雙手越握越緊,指關(guān)節(jié)“咯咯”地響,兩側(cè)太陽穴“突突”地跳著,好像下一秒熊熊燃燒的怒火就要噴薄而出。他怒目切齒地問:“這是誰干的?”
兩個助理知道他中了毒,手還被綁著,見不得他這般放肆,其中一個用手猛揪起他的頭發(fā)扭著他的頭往后說道:“瞧,就是我們的費云迪費博士,這些都是他的杰作?!?p> 他看一高一矮的倆人這時才跟上來,耳邊聽那人繼續(xù)說道:“是他們?yōu)槟銈兩咀遄龅暮檬?,快給磕幾個?!彼暮竽X勺被人用力往前摁,但是他犟直了脖頸,硬是沒讓他們得逞。
矮個的見狀問道:“怎么回事?”
兩個助理其中一個連忙上前殷切解釋道:“王典博士,他看到這些人體標本發(fā)瘋了,我們正在教訓(xùn)他?!?p> 高的走過來朝他細看了兩眼,瞅出他眼中的怒意,只覺可笑,說:“憤怒并不能解決問題反而會殺死你的腦細胞,你放心,你不會變成他們這樣的?!?p> 他覺得他說得對,臉色極力平靜了下來,問:“哦,那我的待遇如何?”
高的說:“你人這么俊美,腦子也不笨,自然是讓你變成我們的——“寵物””他故意停了一下,好像花了一點時間憧憬他之后聽話的樣子。
王典跟著說道:“師兄,老師肯定會非常喜歡他的,到時我們倆在老師的面前又把谷沐壓下一頭?!?p> 高個的急忙撇清,說道:“只是我,你也不管這個事,去忙你的動物實驗去吧?!蓖醯渎犕晷睦镫m然不爽但又不敢招惹,反正陪他出來一遭,自己也沒什么損失,于是悻悻地離開了。
高個的對兩個助理說:“你倆別傻杵著,把他帶到后面去洗干凈他身上的血跡,我換完實驗服就過去?!?p> 穿行在人體標本群中,他想伸手去碰一下那些素未謀面的同胞,可手一伸,得到的卻是一種冰冷異常的玻璃觸感,再細一看,原來這些都用玻璃罩子給罩了起來,還分別做了編號。這些人和這些玻璃罩子一樣永遠被深藏在這個地方,老的少的,年輕的年長的,男的女的,約莫有百來具之多。
行至通道的盡頭,兩個助理又打開了一扇門,里面燈火通明。他們將他半拖進來左轉(zhuǎn)之后往右進入到一個小房間里,里面有四五個一米多寬兩米多長的清洗池。其中一個助理把他拽到水池邊,說:“快脫掉衣服,不然等會我們給你脫你就不樂意了?!?p> 薩怡臣站直了身體,猛然發(fā)力將那個助理按倒,抬入水中,動作之快叫另一個助理目瞪口呆。他欲要轉(zhuǎn)身逃走一只胳臂卻被薩怡臣死箍在手里,他害怕而不解地問:“你不是中毒了嗎?”
薩怡臣一手擰住他的手一手掐著他的脖子問:“他們要我把做成怎樣的東西?”
那個助理顫巍巍地說:“你剛才不是聽到了嗎?”
薩怡臣問:“像我被這樣處理的還有很多人嗎?”
那個助理哆哆嗦嗦地說:“有的,進到這一棟樓里的色木人不是被做成人體標本就是被做成供人玩樂和使用的聽話寵物?!?p> 薩怡臣急切地問:“他們也都被關(guān)了在這里?”
助理不敢撒謊,如實說道:“成品將送到各個軍官達貴的府里,但這種做起來耗時耗精力,若非那人貌若天仙或聰敏過人,一般費云迪博士是不費這個勁的?!?p> 薩怡臣接著問:“要是做成了還可不可能恢復(fù)?”
助理想了一下,說:“這個我就不知道了。”
薩怡臣又問:“費云迪博士是誰?”
助理說:“就是剛才那個高個子。”
薩怡臣最后問:“你們做這么多人體標本干什么?”
助理說:“聽說是為了研究骨骼和肌肉,而且一旦色木人滅絕了,這些標本就是極寶貴的研究和歷史資料。”
果不其然,南臨王一直就有屠亡色木一族的心。他氣急敗壞把他拖到水池邊,摁下他的頭,把他溺暈在里面。
他從小房間里走出,往里走了幾步,見一扇門上掛著無塵間的牌子,他伸手一推,房間里豎放著一張床,床兩側(cè)的墻壁上各釘著一座格子架,架子上面放著各種各樣的藥劑,數(shù)不勝數(shù)。突然對門的把手扭動了一下,換好實驗服的費云迪推門而入。他看到薩怡臣站在門口,卻還是穿著原來的衣服,有點生氣道:“說過多少次了,不徹底清洗消毒不要進來,快帶他下去。”他看無人回應(yīng)才覺不好,但為時已晚,只見對門之人狠魅地朝他一笑,向他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