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不可及

　　三個多小時的飛機也不算累，就是無聊。

　　下去的時候她看到前面一個人背影很像君熠，但又不敢確定，直到看到他轉(zhuǎn)頭才相信，于是輕輕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倒是一點也不驚奇，幫她找到行李箱然后兩個人一起往出口走，“其實我就坐你后面”這句話他醞釀好久還是沒說出口，本來打算先送她去學校，卻遠遠地就看到了各個高校舉著橫幅負責迎接新生的志愿者，于是最后只能說一句“有緣再見”就分開了。

　　一個月軍訓下來，也倒無所謂，舍友們都散在各處，并不都在分列式的隊伍中，天公垂憐，凌萱覺得并沒有太熱，每天回去是固定的夜聊，大家都談起自己的高中，不免提到同學和朋友，凌萱說得很少，后面她們興致起來了也就不再管她。

　　有意思的是其他三個人，剛好一個BJ，一個浙江，一個重慶，上天似乎很眷顧她，不用去到那些城市就了解了那里的天氣、飲食之類。但多多少少有了些再見不到的擔心。

　　軍訓結(jié)束以后又是國慶，大家都在計劃著應該去哪里玩，BJ的舍友強烈推薦的地方她倒是沒有興趣，倒是有點想去浙江一趟，也不是說做什么，或者去見陸栩，就是想看看他的大學什么樣。

　　她把這個想法跟秦明月說了，當然沒有提陸栩。秦明月是非常歡迎，只是告訴她說自己其實也還沒有機會到周邊看，可能得現(xiàn)做攻略，她只是說沒關系，在學校附近轉(zhuǎn)轉(zhuǎn)也可以。他問她有沒有想見的人，她支吾了許久才答沒有，她說，我只是想看看你們過得怎么樣。

　　其實已經(jīng)大概能夠猜到她的心思，在浙江她沒有什么熟人，無非就是高中那幾個，除了自己，只有陸栩。也許這就是君熠忌憚他的原因，青梅竹馬，無論花多少時間多少心力都替代不了的存在。

　　他當然還是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君熠，也問他要不要一起，但他思索再三還是拒絕了，他說畢竟她是去找你的，你好好帶著她逛逛，我去了，可能她想跟你說的話也說不出口，我們倆之間，她還是跟你親近一些。

　　他的話里透出一絲苦澀的味道，秦明月想笑卻又笑不出來，最后只是說，我們關系好也是因為你，想當初我們認識都是因為你，你只是太在乎她了，畏手畏腳。我跟她之間的關系純粹得多，因為我們就是朋友而已。她可能也會覺得我待她很好，但不知道很多事情我不過是借花獻佛……所以有時候吧，看著你們倆的關系不近不遠的，我還挺不是滋味的。

　　“行啦，說這些干什么，搞得我很慘一樣。我不需要她知道，她過得好就行”，君熠不想再聽他說下去，“她回來的時候告訴我一聲，我去接她?！?p>　　“不用了吧，凌萱這么大的人了還能迷路，再說你們倆不是都在BJ嗎……”

　　“她方向感不好，再說如果回來得晚了，不安全。我去的話，如果她一個人行我也不會去打擾她。”

　　“嘖嘖嘖”，秦明月的驚嘆變成了酸楚，“我什么時候能有這種級別的待遇，下次我來BJ你也要來接我，翹首以盼那種?！?p>　　“你滾遠點，大老爺們說這話也不害臊，我最多在學校門口等著你，接什么接，打個車還不會嗎！”

　　“行吧，我已經(jīng)看清楚你的真面目了，哼，還說認識十幾年的兄弟呢，沒愛了?！?p>　　“別貧了你，嘴里沒一句好聽的”，他有點想笑，“她過去你就帶她轉(zhuǎn)轉(zhuǎn)就行，別太累，住的地方要安排好，這樣過去就可以放東西……”

　　“知道啦”，他真有點不耐煩了，“我可求求你早點表白追到她吧，這樣這些花費什么的就可以由你來了，現(xiàn)在這樣算怎么回事嘛，我還得編個理由騙她，不然她肯定想方設法跟我搶著買單?！?p>　　“行了行了，別嚎了，大不了你花的錢我給你報銷?！?p>　　“君熠你講這話要憑良心，我什么時候說不愿意給她花錢了，凌萱也不是那樣的人呢，花費這一塊算得賊清楚，人家也不愿意讓我吃虧?！?p>　　“知道就好”，君熠在那頭說道，“就是怕她算得太清楚，都不敢輕易妄動……算了，忙你的吧，我洗澡去了?！?p>　　凌萱終于是去了浙江，和室友何夢一起，不過她是回家，而凌萱是尋故人，她一直邀請凌萱到家里去，凌萱拒絕了，她并不打算在這里待太久，怕自己會忍不住想要去見他。

　　秦明月老早就在高鐵站等著了，坐了六個小時的車真是腰酸背痛，明明什么都沒有干，就是覺得自己全身上下哪里都不舒服。本來說跟何夢一起吃個飯的，但她那邊有家長來接，凌萱就跟秦明月走了。

　　放好東西以后四點多，秦明月帶她去吃飯，因為她沒有食欲，吃的很簡單，但凌萱并不習慣。是家鄉(xiāng)的食材，但是做出來的味道完全不一樣，跟BJ的菜一樣，給人一種掛羊頭賣狗肉的招搖撞騙的感覺。

　　本來說去逛街，但她更想去學?？纯矗植贿^也就答應了。

　　可能是放假的緣故吧，人不多。他們走過了好多地方，雖然他一直在介紹，但她卻沒有記住。腦海里只有一個念頭：如果此時遇到他，該以什么樣的表情，又該說些什么……然而大概率也不會遇到的，想這些有什么用呢？

　　坐下來的時候她覺得風很舒服，這樣的晚上在學校走著也很愜意，事實上如果知道他就在不遠的地方的話，好像在哪里都很安心。

　　“明天要不去西湖玩？我也還沒去過呢。”秦明月還在看手機，規(guī)劃著行程。

　　“不去了吧，十一肯定人多，又很擁擠，沒意思?！?p>　　“那你有想去的地方嗎？或者其他想見的人，我們約著一起去玩嘛?！彼鋵嵲绮碌搅四莻€人，但他沒有戳破。

　　“算啦，我就是想看看你們學校，別的，都不重要?！彼犚娺@話，不自覺地落了淚，自己也被嚇到了。

　　很久以后她才平復下來，她問他：“你知道我為什么來嗎？”

　　“大概能猜到幾分”，他把水遞給她，“是為了一個人，一個在這個學校的人，不是你眼前的這一個，是一個老朋友，對吧？”

　　她沒有回答，但知道他心里已經(jīng)有了答案。

　　“聽說你們吵架了？”

　　“你聽誰說的？”

　　“我……我猜的，你們不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嘛，沒有發(fā)生什么的話，你來這，為什么不告訴他，一提起他還這么難過?！?p>　　“其實，也不算吵架吧”，她把水打開喝了一口，“是我的問題，我無理取鬧。”

　　“應該還好吧，不至于因為一點小事就鬧掰了，畢竟你們認識好多年了?！?p>　　“之前的都是小事，后來我發(fā)現(xiàn)，我喜歡上他了，就根本不知道怎么跟他說。”

　　她輕飄飄的一句話，把他嚇個半死。此前凌萱從來沒有在他面前提過這個話題，他以為在感情方面凌萱慢熱，甚至是有些遲鈍，不然怎么會感覺不到君熠喜歡她，還沒認識凌萱，他就已經(jīng)從君熠口中聽到了無數(shù)遍她的名字，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去了六年。這一刻，他有點心疼遠在BJ的君熠了。

　　“你怎么會覺得自己喜歡他呢？完全看不出來啊？”

　　“我也不知道”，她想了想，“但是這確實是我思考很久得出的結(jié)論，是很荒誕可笑?！?p>　　“那你現(xiàn)在打算怎么辦？要不要我?guī)湍慵s他談談？”

　　“不用不用，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還沒想好怎么處理?！?p>　　沉默的時間里凌萱什么也沒有想，只是靠著椅子小憩，秦明月則是把這些年來自己知道的關于陸栩的事情全部回想了一遍，卻沒有結(jié)果，他既找不到凌萱喜歡陸栩的證據(jù)，也推測不出陸栩?qū)α栎媸欠裼幸?，好像真的印證了君熠的話，在感情方面，自己才是小白。

　　后來終于是哪里都沒有去，睡了一覺第二天草草吃點東西凌萱就走了，她說她本來也只是來看看，票是早就訂好的，秦明月勸服不了她，只是又原路送她到高鐵站。

　　一路上其實都沒怎么說話，下車的時候他才開口：“我還真不懂你們之間的這些糾葛，也提不出什么好的建議，但凌萱你要知道，除了陸栩，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人值得你去關心，也許你一轉(zhuǎn)身，就看見更好的人了呢。”

　　“好啦，我知道啦”，凌萱苦笑，“說這樣的話真的一點也不像你，放心，我拎得清?！?p>　　“那下次來的時候要好好玩，等我先去玩遍浙江，給你篩一篩景點。”

　　“好，下次，下次見啦。”她揮揮手，很快就消失在入口。

　　他猶豫了好久才給君熠打電話，先是告訴他凌萱已經(jīng)返程，又沒想好怎么跟他說別的事情，君熠在那頭都著急了。

　　“怎么了，你倒是說話呀？凌萱在那邊發(fā)生什么事了嗎？”

　　“沒有沒有，她好好的……就是，就是她……她跟我說了一件事……”

　　“什么事，你干脆一點！”

　　“她說她發(fā)現(xiàn)自己喜歡陸栩?！边@可是你讓我說的，那你自己得承受得住。

　　“這個啊”，君熠停了一下，“這個我早就知道了啊?！?p>　　“你知道，你什么時候知道的？我都不知道?！?p>　　“就是她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記得嗎？當時我們在打籃球，陸栩過來找她，他們說了一會話，我當時就看出凌萱對他很不一樣，后來久而久之，也就猜到了?！?p>　　“這么久遠嗎？五六年前的事情你竟然還記得”，他有點震驚，不過回憶起來后卻有點生氣，“我想起來了，那場球賽你打得巨爛，不會就是因為他吧？”

　　“這個……這個也不好怪人家吧，是我自己分神了?！?p>　　“重色輕友的家伙，那你自己消化吧，我才懶得管你們這堆破事呢，對了，你過會接她別說漏嘴了啊，不然她可能得跟我翻臉?！?p>　　“知道啦，再說我又不是從你這得的消息?！?p>　　回來的時候差不多五點了，見到君熠她還是有點意外，雖然說秦明月已經(jīng)發(fā)消息告訴她了。

　　他很自然地接過她的書包背著，她也沒說什么，就跟在后面走。

　　凌萱一生中經(jīng)歷過無數(shù)次這樣的場景，總是君熠拿著東西走在前面，自己空手跟著卻還是慢，但他從來都不會催，只是會習慣性地回頭看看她的位置，然后調(diào)整速度。以前的時候覺得是因為關系不明怕惹人非議，后來才知道這就是他的風格，他走在前面從來不是為了彰顯自己，是為了給身后的人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