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間2:罪、過與罰(肆之篇)
沐晴現(xiàn)在是真的打心底里佩服林天瑤。
這就是最強樂隊隊長的獨到眼光嗎……
月喜演奏的Evidence并非完美,而且有不少瑕疵。
有的音過于拖沓,有的音又太急躁,音準存在些許偏差,節(jié)奏有時也不太穩(wěn)定。
除此之外,再加上缺乏最基礎的吉他護理常識……
沐晴心里想著,如果自己站在林天瑤的立場,可能在看了一眼月喜的吉他后,就客氣的將他請出門外了。
畢竟卡美洛不是少男少女們?yōu)榱擞亚榕倮麅H憑一腔熱血或者隨便玩玩的心態(tài)組成的樂隊,也不是負責教育的音樂培訓機構。
他們是國內(nèi)現(xiàn)役的最頂尖,沒有精力去玩那種假惺惺的友情過家家,更沒有義務與時間去教一個“新手”從頭開始學起。
沐晴能夠肯定,就算林天瑤在網(wǎng)上已經(jīng)聽過了月喜翻彈的曲子,見面之后也一定會讓月喜進行現(xiàn)場演奏。
不僅如此,沐晴能夠肯定的事還有很多。
林天瑤肯定注意到了月喜那問題百出的吉他。
林天瑤肯定不會像自己一樣那么照顧月喜的情緒。
林天瑤更不會像自己一樣刻意為少年提供一把全新的吉他。
想必月喜那天在面對林天瑤的時候,演奏得肯定更不盡人意吧……
可即便如此,林天瑤還是選擇了這位少年。
而沐晴現(xiàn)在也明白了林天瑤相中月喜的原因。
這位少年,有著極強,或者說可謂完美的“模仿”能力。
起初,沐晴是這樣想的,但在仔細考慮后,沐晴覺得自己之前的用詞并不準確。
應該說這位少年有著極強的“共情”能力。
這一點體現(xiàn)在音樂上,就是月喜的演奏能夠完美復刻出編曲者、作詞者以及演奏者當時的情緒。
優(yōu)秀的演奏者能夠將音樂中蘊含的感情通過樂器傳達給觀眾。演奏者對樂曲的理解越深、感情越深,就越能將其中包含的情與意植根于觀眾內(nèi)心更深處的地方。
觀眾能從音樂中感受到的越多,就會愈加沉迷其中不能自拔。
而月喜的這種才能,對于卡美洛那種需要最大限度炒熱現(xiàn)場氣氛,與臺下觀眾激情互動的搖滾樂隊而言,是非常非常重要的。
卡美洛不需要那種對著樂譜循規(guī)蹈矩毫無感情演奏的木訥優(yōu)等生,他們需要的是像月喜這種內(nèi)心深處懷有強烈情感的“叛逆”之人。
不夸張的說,月喜如果加入了卡美洛,卡美洛的實力將會有質(zhì)的提升。
當然,這些都是沐晴剛剛領悟到的。
最一開始,在被月喜演奏的Evidence震撼到之后,沐晴并不信邪。
畢竟眼前這位少年是自己的粉絲,和自己一樣又都是吉他手,能夠完美get到這首曲子中意蘊的情愫也并非是多么令人舌撟不下的事情。
所以,沐晴又讓月喜演奏了卡美洛的曲子。
畢竟月喜以后是要成為卡美洛吉他手的人,Legend的曲子演奏的再好也不能在少年今后的道路上起到太大作用。
兩支樂隊的曲風存在差異,月喜必須熟悉卡美洛樂隊的風格。
起初,沐晴心里是懷著這種自欺欺人的想法。
然而,當月喜的演奏又一次完美的在情意上復刻了卡美洛的音樂感之后,沐晴有些坐不住了。
但沐晴還是不敢妄下結論……
雖然卡美洛的歌自己沒少聽,可那終歸是卡美洛的曲子,沐晴并不能百分之百確定月喜是不是真的把握住了卡美洛音樂的情感中樞。
畢竟這事只有林天瑤最清楚……
可又不能再讓月喜接著彈Legend的曲子,那顯然也沒有什么意義。
最后,沐晴挑了兩首自己最愛的歌曲,讓月喜按照譜子彈彈看。
盡管也不能說自己完全領悟了這兩首曲子中所飽含的情感,但沐晴現(xiàn)在挑的曲子都是自己非常喜歡的,屬于曲調(diào)節(jié)拍已經(jīng)刻進DNA中的那種。
而且,沐晴十分相信自己至今積累起的雄厚音樂素養(yǎng)。她如今能夠確信,在月喜演奏完這兩首曲子之后,自己便能為心中的遲疑蓋棺定論。
以防萬一,沐晴還跟月喜確認了一下。
看著樂譜的少年略微歪著頭,臉上露出了難色,看起來很是不安。
在沐晴的追問下,少年表示,自己是第一次接觸這兩首歌曲。
知道自己現(xiàn)在的所作所為有些過于強人所難了,但沐晴還是忍不住想這么干下去,而月喜也答應了沐晴這不太講道理的請求。
在一切都準備好之后,懷著一絲奇妙的忐忑感,沐晴坐在椅子上等待著少年的表演。
接著,十分鐘像一毫秒一樣轉瞬即逝,兩部樂章落幕,月喜給沐晴上演了一場“初見殺”……
這也讓沐晴的心中不再有絲毫的躊躇。
“好了,今天就先到這里,雖然有些倉促,但月喜今天你先回去吧?!?p> “……沐…沐…晴老…老師…我…不…合…合格嗎…”
將手中的吉他緊緊摟在懷里,頭埋于胸前,眼神無助的看著地面,說話的語氣帶著根本掩飾不住的悲傷。
見眼前的少年明顯會錯了自己的意,沐晴站起身慌忙解釋起來。
“不是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那個……該怎么說呢?就是……”
迅速整理著自己心中糾纏不清的復雜情緒,然后像是要做出什么重大決定似的,沐晴深吸了一口氣,之后又輕咳兩聲,這才接著剛才的話繼續(xù)說道。
“月喜,從明天開始,你就按照林天瑤說的,這兩周來我這里,我教你彈吉他。今天之所以先讓你回去,是因為我需要先做一些準備,老師們都給先備課,你說是吧?”
陰天到晴天只消一瞬,少年的表情瞬間變得明朗起來,臉上綻放的笑容猶如太陽般燦爛,整個身體也從座椅上躥了出去。
“真…真…真…真…真…的嗎?沐…沐…沐…晴老師!您同…同意…教…教我嗎?”
“真的啦!這點你放心啦!不過,我有兩點需要提前跟你說明!”
“嗯嗯!”
少年的眼睛向外溢灑著光芒,目不轉睛的盯著沐晴,仿佛對方無論提出什么條件,自己都會答應一樣。
“第一,你必須每天早晨十點之前到我這里,絕對不能遲到!如果有急事或者不舒服,讓你的隊長林天瑤跟我請假!如果我沒收到她的消息,而你又遲到了,那咱們的師徒關系立刻結束,明白了嗎?”
“嗯嗯!”
絲毫沒有猶豫,少年興奮的答應了沐晴的第一條要求,這反而搞得沐晴有點不知所措。
稍稍愣了一下,在緩過神來之后,沐晴繼續(xù)向少年提下一條要求。
“第二,從明天開始,我會非常嚴格的要求你,我讓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你要絕對服從我的命令,如果你不聽話或者接受不了我嚴格的指導,那么你就可以直接走了,能明白嗎?”
“嗯嗯嗯!沐…沐晴…老…老師…說什…什么…我…我都…聽!”
“OK!那今天就地解散!回家路上要小心哦!”
“那…那個!”
示意月喜今天可以先回去了,但對方卻突然一副欲說還休的樣子,這不禁讓沐晴心頭一緊。
是要反悔嗎……
畢竟自己剛才說的挺嚇人的。
但沒有辦法,因為這個孩子以后將成為卡美洛的吉他手。
如果自己這關都過不去,他今后是沒辦法在卡美洛生存的!
然而,現(xiàn)如今,自己心里真的是懷著這種看似崇高的想法嗎?
不要反悔!
不行就算了吧……
沐晴踟躕之時,少年緩緩開了口。
“那…那個…沐…沐晴老師!能…能給我…簽個…個名嗎?就…簽…簽在…我…我的…吉他…上!”
在聽了少年的話之后,沐晴長舒了一口氣,可這個壞女人卻并沒有完全答應自己粉絲的要求。
“可以是可以,不過,要等你在我這里畢業(yè)之后,屆時我會在你的吉他上留下一個帥氣的簽名!怎么樣?哦,對了,既然你都說到這里了……”
話說了一半,沐晴將視線挪移到了月喜的吉他上。
“那個……月喜,你這兩周先把你的吉他放在我這兒,最后完事時我會還給你的,這幾天你就先用我剛才給你的那把吉他吧!”
“好!那…那我今…今天…先…先回去了…沐…沐晴…老師!拜…拜拜!”
“哦!ByeBye~”
不帶有一絲的懷疑,選擇無條件的相信,根本不去考慮沐晴為什么要留下自己的吉他……
開心的像個小孩子一樣,在收拾好東西之后,月喜朝沐晴深深鞠了一躬,隨后便向門口跑去。
明明之前還活潑的像只小兔子一樣,可在關門的時候,月喜卻顯得十分小心。
門扉被悄悄掩上,沒有發(fā)出一絲聲響。
透過別墅的窗子望著在雪地中蹦跶的少年,在看到月喜走出別墅的大門之后,沐晴快步走到沙發(fā)前,一屁股坐了上去。
林天瑤啊林天瑤,真不愧是你??!論找事兒還給是你!
那少年是鉆石、是璞玉,璀璨到讓人移不開自己的視線!
而自己卻差點像父親一樣,被盲目的自信與驕傲蒙住了雙眼。
不過,那鉆石散發(fā)出的光芒太過于耀眼,以至于讓自己望而生畏。
像自己這種罪孽深重的污穢之人,還有資格去觸碰那純潔之物嗎……
…
“我剛不是說了嗎?你是沒聽見嗎?取固弦錐的時候不要以琴橋為支撐點!那樣對面板傷害很大!你想弄壞吉他嗎?”
“……”
“說話!回答我!”
“不…我不…不想…弄…弄壞…吉他!”
“對!你不想!因為如果你弄壞了,有可能你們樂隊的下一場演出就完蛋了!明白了嗎?”
“明…明白了!”
“喂!我之前不是給你演示過了嗎?要垂直向上拔!別斜著弄!你是瞎還是腦子蠢?看不見還是記不住?”
“……”
“說話!”
“那…那個…”
“你瞎嗎?”
“不…不瞎!”
“傻嗎?”
“不傻!”
“那就好…那就好!因為我沒空教一個瞎子和傻子!卡美洛也不會容忍自己的樂隊里有瞎子和傻子!明白了嗎?”
“明…明白了!”
“很好,繼續(xù)……”
…
“這是幾分音符?”
“十…十六分…音…音符…”
“嗯,那這個呢?”
“四…四…四分音符…”
“嗯,沒錯……既然你都能看得懂,那為什么這兒彈的這么長,而這兒又彈的跟沒吃飯一樣?”
“我…那…那個…對…對不起…沐…沐晴老…老師…”
“對不起有用嗎?你覺得觀眾到時會聽你的道歉嗎?你以為我或者卡美洛是靠一直朝觀眾道歉才站在璃華體育場上的嗎?”
“不…不是!您…和卡…卡美…洛!都…都是…因為…優(yōu)秀…才…才站在…璃…璃華體育…場的!”
“對!你說的沒錯!而你現(xiàn)在是個連樂譜都看不懂的傻子!我看你現(xiàn)在站街邊彈吉他要飯都費勁!我說的有錯嗎?”
“您…您說…說的…沒錯!”
一把將月喜揪到自己面前,月喜的臉幾乎跟沐晴貼在了一起,少年能清楚的感受到沐晴眼中所散發(fā)出的灼熱火焰。
“這種事別他媽給我肯定!月喜你給我記好了!如果我以后再說你傻,你就反駁我!如果別人說你傻,就他媽給我罵回去!明白了嗎?”
“明…明白了!”
“你傻嗎?”
“我不傻!”
“很好,繼續(xù)……”
…
“別停!”
“……!”
“堅持住!別停!”
“……!”
“堅持??!”
“……啊!”
電吉他聲戛然而止,然后還沒等月喜反應過來,沐晴便一把搶走了少年手中的吉他,在將其上下檢查了一遍之后,隨即來了一段金屬風十足的酷炫速彈。
“嗯…看來吉他沒問題呢!那就是你有問題了!”
將吉他放到一旁,沐晴蹲在了坐在沙發(fā)上的月喜面前。
“嘿,看著我!你是個男人吧!”
“是……”
“既然你是個男人!就他媽給我堅挺持久點!別快的像腎虛一樣!我不希望我教出來的學生以后在床上被女人嫌棄!明白了嗎?”
“明…明白…了…”
“氣勢呢?你痿了嗎?”
“明…明白了!”
聽到了月喜充滿陽剛之氣的回答,沐晴起身將剛才放在一旁的吉他直接甩到了墻面上,那把可憐的吉他自然是落了個摔的粉碎的下場。
“嗯!我的學生這么男人,肯定是這破吉他有問題!喏,用這把接著彈!”
“是!”
“堅持?。 ?p> “……!”
“別停!堅持??!”
“……!”
“繼續(xù)!”
“……!”
突然轉過身去,沐晴不知道從哪掏出了一個鼓槌,然后順手拎起了桌子上的花瓶,用鼓槌以瘋狂的速度在月喜耳邊敲打著花瓶。
“別停!”
“是!”
“加油!繼續(xù)!給我堅持??!”
“是!”
“繼續(xù)!”
“是!”
“好,停吧!這才是我相中的男人,我他媽愛死你了!休息一會兒繼續(xù)……”
“是…”
雙手無力的垂在沙發(fā)上,吉他懸于雙腿之間,月喜整個人像癱了一樣,望著別墅的天花板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
…
“不…不好…意…意思…沐…沐晴…老…老師!我…我今天…可…可能給…晚…晚些…到…到您那…那里!”
“喂!我說過這種事情要讓你的隊長跟我說吧!今天你打算遲到嗎?”
“對…對不…起…沐…沐晴…老師!我…我有…一件…很…很重要…的…東…東西…忘記拿…拿了…我…我…必須…回…回去拿!”
“什么東西?”
沐晴覺得月喜給出的遲到理由很奇怪,而且這次,就算隔著電話,沐晴也嗅到了對方言語中摻雜著謊言的味道。
人來就行,其他什么都不需要,連吉他都不需要。
月喜自己的吉他在沐晴這里,而且沐晴也跟月喜說過,練習時自己會為他提供吉他。
那他到底是忘了什么重要的東西?
腦子里思索著,沐晴將電話貼在耳邊,在等待對方回答的同時,雙眼望向了窗外。
今天外面的天氣跟沐晴第一次遇見少年的那天一樣。
漫天飛舞的雪花,凜冽的狂風吹的沐晴家別墅的窗戶“嘭嘭”作響,而且與那天相比,戶外的能見度要更低一些。
雪實在是太密了。
不管什么理由,就沖著要死的天氣,遲到是很正常的吧……
而且今天是最后一天啊,就算遲到了也……
可盡管如此想著,沐晴的嘴巴卻說出了與心中完全相悖的話語。
話語脫口而出,沐晴甚至沒有給月喜回答之前自己問題的時間。
“你不用來了,咱們之前說好的,到此為止了……”
用比外面雪花溫度還要冰冷的語氣說著,沐晴直接掛斷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