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本草的聲音帶著無盡的悲憤和凄愴,師父一家死的死,逃的逃,所有都將他們當(dāng)作過街老鼠一般,唯恐避之不及,甚至連烏飛雀親手教導(dǎo)的徒弟,都起了欺師滅祖的念頭,到頭來竟然是因?yàn)橐粋€無端的猜測?
侯敬被易本草的樣子嚇到了,他不會明白易本草對于烏飛雀的感情,因此只能眼神惶恐的在易本草和葉小白身上打轉(zhuǎn),葉小白轉(zhuǎn)頭安慰了一下易本草:“易先生,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了,我們還是想想接下來應(yīng)該怎么做吧?!币妆静蓥畷r間清醒過來,對著葉小白說了聲抱歉,而后默默退后。
葉小白這才又接著問侯敬:“這么些年,你們可有找到烏神醫(yī)的下落?”
侯敬認(rèn)真地想了想,搖搖頭說道:“真的沒有,前些年還,還追的緊一些,后來父親病故,似乎葉看開了,臨終前也沒再說要如何,我做了家主漸漸也就把這事兒忘記了?!比~小白看著侯敬的樣子,確認(rèn)他沒有說謊,隨后又問道:“你們侯家在海州權(quán)勢通天,僅僅憑幾個庸醫(yī)的猜測,就濫殺無辜,逼得烏神醫(yī)一家家破人亡,你說,我該如何處置你?”
侯敬頓時頭皮發(fā)麻,急忙跪倒拜了三拜,叫喊道:“葉公子,在下冤枉啊,這些事情都是家父做的,在下對于父親的決定,也是無權(quán)過問,一家之主的命令,侯家上下沒有人敢違抗,冤枉啊葉公子?!?p> 葉小白無奈道:“這話倒是不錯,哎,事已至此,便饒你性命,回去之后,將你們近年來收集的關(guān)于烏神醫(yī)的情報都送來,我就在朱家等?!焙罹创笙玻诌B磕帶嚎:“是是是,葉公子放心,在下這就回家去,將這么多年收集的消息都給您送過來?!?p> 葉小白揮了揮手,示意他離開,侯敬立馬開門沖了出去,朱雄和譚見鋒連忙沖進(jìn)來,問道:“葉公子,這是?”葉小白道:“沒事,讓他走吧,我還需要他送來的東西,朱前輩,等會他若是帶來,立馬交給我?!?p> 朱雄拱手道:“請公子放心,若他送來,一定第一時間給您送過去,這幾日就還請葉公子海涵,屈尊在此居住?!比~小白笑道:“朱前輩客氣了,已經(jīng)很好了?!敝煨垡娙~小白沒有猶豫就答應(yīng)了,不禁喜上心頭,忙給葉小白幾人帶路,而后和譚見鋒匆匆離開。
等了約莫兩個時辰,侯敬便趕來了,身后跟著侯家的兩個仆人,抬著一口棗紅色的大箱子,甫一打開,一股發(fā)霉的紙張之氣撲面而來,再低頭一看,竟然是滿滿一箱。
易本草口氣不善道:“你們侯家還真是下血本,搜了這么多我?guī)煾档南ⅰ!焙罹础昂俸佟庇樞χ膊晦q解,看向一旁。葉小白拿起一張,只見上面寫著“三月初六,似烏飛雀與一少年路過平沙鎮(zhèn)?!彼肓讼?,平沙鎮(zhèn),已經(jīng)到了秦州地界,于是問道:“這是哪一年的事情?”
侯敬湊上前來掃了一眼,再趴再箱子前瞧了瞧,說道:“這張應(yīng)該是五年前的,這箱子隔了數(shù)層,箱邊都寫著年份。”葉小白彎腰看了看:開皇九年。果然,正是五年前的那層。他點(diǎn)點(diǎn)頭,對侯敬說道:“麻煩侯家主了?!?p> 侯敬嘴角笑開了花,卻不敢太過放肆,擺手道:“不敢不敢,葉公子有事吩咐就是。”
葉小白又看了他一眼,正色道:“侯家主,接下來需要你做些事情?!币娙~小白變了臉,侯敬心中“咯噔”一聲,說道:“請葉公子吩咐?!?p> “從現(xiàn)在開始,停止對烏飛雀烏神醫(yī)的追殺,派人前往九州三十六路,將海州通緝令都撤下來?!比~小白一字一句道。
侯敬抹抹額頭的汗珠,連聲答應(yīng)下來。
“派出底下所有人手,暗中繼續(xù)搜尋的烏神醫(yī)的下落,若是有信,馬上通知我?!焙罹此闪丝跉猓泊饝?yīng)下來。
葉小白思索片刻,有道:“問問易先生吧,看他還有什么要求。”
侯敬有些頭疼,但還是咬咬牙答應(yīng)下來,轉(zhuǎn)身立刻換上一副嬉笑的樣子,湊到易本草身邊,問道:“易,易先生,您看,您還要我做什么?侯某絕無二話?!币妆静莺薏坏脤⒑罴业娜藲⒐?,可他心中也清楚,事情的元兇已經(jīng)故去,他若是真的將侯家人殺光,那才是真的株連九族,濫殺無辜,于是沒好氣地對侯敬說道:“我要一萬兩銀子,五千兩銀票兩張即可?!?p> 這句話仿佛是一道菩薩的經(jīng)文,讓侯敬提心吊膽的身心完全放松下來,侯家立足海州百年,門下各式產(chǎn)業(yè)無數(shù),其他不敢說,但是金錢方面絕對擁有十足的底氣。于是當(dāng)即答應(yīng)下來,順手從袖間便掏出了幾張銀票,短短猶豫了片刻,一并遞給了易本草,說道:“易先生,這是四張五千兩的銀票。您呢,也別嫌棄我俗,對于侯敬來說,只把自己當(dāng)作一個生意人,只想安安穩(wěn)穩(wěn)做買賣,但是父親兄長他們都想擠進(jìn)江湖和廟堂,侯敬人微言輕,從小懦弱,對于他們決定的事情也是不敢反對。對于您師父一家的遭遇,我深表同情,可是確實(shí)無法改變什么,多出來的一萬兩,就當(dāng)侯某人自己的歉意了,請您收下?!?p> 說著又回頭對葉小白道:“葉公子,昨日的事情是侯某千錯萬錯,可笑侯敬膽小了半輩子,好不容易做了一次大膽的決定,卻又馬上被您給制服,侯敬也學(xué)藝不精,愧對父親兄長的教誨,如今坐在這里,真是里外非人,十足難堪。您放心,您大人大量給了侯敬一次活命的機(jī)會,侯敬自然會投桃報李,方才回家,侯敬已經(jīng)召集全家老少,宣布侯家從此不再傳武,安分經(jīng)商?!?p> 這一番話倒是讓葉小白幾人刮目相看了,易本草面色稍霽,口氣也緩和了不少,說道:“這些話還像話。錢我收了。”葉小白也不由得點(diǎn)點(diǎn)頭,對侯敬說道:“既然侯家主已經(jīng)做了決定,那葉小白自然不再多說什么,只是請侯家主記住,無論習(xí)武或營商,都應(yīng)當(dāng)以踏實(shí)勤奮為要。”
侯敬小雞啄米般點(diǎn)頭,連勝應(yīng)是,葉小白便讓他離開,自己和越無垠、易本草幾人一同翻看這些年侯家搜集到關(guān)于烏飛雀的消息。
一座高聳入云的大山腳下,一個頭發(fā)稀疏,留著山羊胡子的老頭,手里正有一下沒一下的編織著草鞋,忽然看到茅草屋中走出一個年紀(jì)約莫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他皮膚白皙,眼神明亮,看起來不像是個老實(shí)巴交的農(nóng)夫,老頭淡淡說道:“千兒,怎么又出來了,外面多涼啊,快進(jìn)去呆著。”
年輕人似乎有些不忿,轉(zhuǎn)眼間又有些無奈地看著老頭說道:“爹,我們以后真的要在這兒待一輩子嗎?”老頭怔了片刻,放下手中的草鞋,說道:“誰知道呢,看天意吧,要是老天爺讓咱爺倆兒活,那我相信很快咱就能出去,要是老天不長眼,那,就在這兒呆著吧,老頭子哪兒都不去了,這么多年了,累了?!?p> 年輕人也嘆了口氣,一屁股坐在木凳上,看了看陰云密布的天空,自言自語:“那恐怕是出不去了?!崩^而又說:“也不知道小師兄現(xiàn)在在干什么,他會不會還在找我們啊?!崩项^聞言,突然陷入回憶中:那個稚嫩的小男孩在自己的教導(dǎo)下慢慢長大的樣子,可真好啊。自己出了事,那么多徒弟都躲著自己,只有這個血?dú)夥絼偟暮⒆樱€一直為自己奔走伸冤,可自己對不起他,這么多年了,愣是貪生怕死沒出去見過他一回,哎,都是天意,天意啊。
見父親愣神,年輕人知道他又想起小師兄了,只能等著,過了好一會兒,老頭濕著眼眶清醒過來,對年輕人說道:“要是沒事,你倆估計......”“父親!”年輕人,忙打住老頭的話題,“您忘了?前些日子,可還有村兒里的人來給我提親呢?!?p> 老頭聞言,哈哈大笑起來,顯得十分暢快,點(diǎn)頭贊同道:“是啊,是啊,我怎么把這茬兒給忘了,我的好兒子,爹爹看過了,那姑娘屁股大,能生養(yǎng),要不你就將就將就?爹不反對。”年輕人想是頭回遇到這種事情,臉色瞬間變紅,像極了此時陰云下的赤霞,他瞪著大眼睛,沖著老頭吼道:“爹,你要是再這么胡說,我可真的要生氣了!”
“哈哈哈哈,好好,爹不說了,你快進(jìn)去歇著吧,爹一會兒編完這一框就去鎮(zhèn)上,看看能不能換幾個銅板,給你買些肉食回來?!崩项^開心極了。
葉小白幾人已經(jīng)將箱子中的信研究了好些時辰,但是線索雜亂不堪,幾人都沒有絲毫頭緒。越無垠瞄了瞄易本草,見到他似乎是有話找葉小白說,便打了個哈欠,起身道:“不看了不看了,越看越頭疼,費(fèi)眼睛,我先去找卿卿歇著了,明日一早再說?!闭f完便離開了房間。
易本草感激地看了越無垠一眼,見門關(guān)上了,當(dāng)即回頭向葉小白跪了下來。
“易先生,您這是干什么!快些請起?!比~小白吃了一驚,忙去將易本草拉起,易本草滿眼眶濕潤,坐下后對葉小白說道:“葉公子,真的,真的太感謝你了,要不是你,師父的冤情都不知道到何時才能平反,易本草,真的無以為報,等找到師父他老人家之后,易本草就跟著你,還請公子收留。”葉小白道:“易先生,您真是太見外了,這是我們當(dāng)初說好的事情,您還治好了沐月,后來又穩(wěn)住了喬大哥的傷勢,是我該感謝您才對啊。”
易本草涕泗橫流,多少年了,師父,你到底在哪里,讓我找到你和師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