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不戰(zhàn)意志
信一在漆黑不見五指的隧道里，一只手舉起手機照明，另一只手拉著舞迷往前走。
舞迷使用Rainbow Dash沖破定向結界以后，兩人順理成章地走進了十年前還運行著地鐵的地下軌道空間。不過說來也奇怪，這次跟在他們身后的虛目犬沒有再追過來，仿佛它們的使命已經(jīng)結束了那樣，只是守在入口，不讓他們出去罷了。
不過這對信一來說倒不失為一件好事。
他也因此松了一口氣，跟舞迷的交談越發(fā)變得輕松、自然了起來。
“手心出了好多汗呢，身體不要緊吧？”
“沒關系，這點程度的消耗，跟師父的魔鬼訓練比起來簡直就是汗牛充棟?！?p> “咦？汗牛充棟？”
這個成語光從字面上給人的第一印象是“很累”的意思（雖說它的本意跟疲勞沒有半毛錢關系），但是聯(lián)系上下文這種低級錯誤的理解方式也說不通。信一綜合考量了這些因素，在驚訝之余的第二秒后找到了可能的解答。
“你是想說九牛一毛吧？”
“九牛一毛不是汗牛充棟的原級嗎？”
“中文哪來原級這種語法！”
“不對不對，你想想看呀——九頭牛身上只長了一根毛，那它們出起汗來根本就沒有東西遮擋嘛。所以才會‘嘩啦啦’地流出了能把房子都淹沒的大汗呀！”
“……”
這解釋……根本聽不懂。
或者從某種角度上來說很高明。
舞迷使用成語的水平就好像過山車一樣，他到現(xiàn)在還沒有掌握到在何種情況下她才會用對成語的相關線索。
也許根本就沒有這種線索，她只是即興發(fā)揮而已。
算了，就把這當作是她的萌點吧，信一心想。
“嗯嗯”，信一仿佛意會到了什么一樣點了點頭，然后用余光打量起舞迷走路時上下起伏的胸線。但是大家別誤會了，胸部并不是信一這次偷窺的“終點站”。他的視線繼續(xù)往下移動，穿過纖細的小蠻腰、擺動著的裙擺還有勻稱服帖的腿部曲線，最后落在了那雙變成白色的短靴上。
Angel Boots——“強襲武裝”的煉金術改造飛行道具。
沒想到攻擊力也那么驚人。
不過——
“對了，你為什么不飛走呢？感覺飛走會是更快捷的逃跑路線?！?p> “小一你也察覺到了吧？那些人就是想把我們逼近這條隧道里?！?p> “喔！你也發(fā)現(xiàn)了這點？厲害厲害！”
“嗚咪～舞迷被表揚了耶～”
她自豪地挺起了胸膛。
果然不出所料，舞迷聽到兩句稱贊自己的話就會開心地跟個孩子一樣。
“可是既然你知道的話，為什么還要偏偏選擇了這種正中敵人下懷的選項呢？”
“人家想看看到底會發(fā)生什么？也許……就能找到人家想找的線索了?！?p> 說著，舞迷突然放慢了腳步，低頭注視著Angel Boots。邊這樣做，邊用很輕很輕、一點也不符合她性格的那種柔弱口吻對信一說：“……這雙鞋子是師父留給人家的遺物……”
“遺物……？”
“嗯……師父她在三年前就去世了。”
聽完舞迷的這句話，信一意識到自己展開了一個多么糟糕的話題。
他這個人作為平常打鬧取笑的對象是很有趣沒錯，但是碰到對方陷入不安甚至落淚的狀態(tài)，他就怎么也安慰不起來的?！澳阕詈脛e讓女孩子在你面前哭”——最強煉金術士曾經(jīng)這么忠告過信一。而現(xiàn)在他居然親手點中了女孩子的淚穴（這個穴位在哪個部位來著？不會是在……），這讓他一瞬間陷入了恐慌。
怎么辦怎么辦怎么辦怎么辦怎么辦怎么辦怎么辦怎么辦怎么辦怎么辦怎么辦怎么辦怎么辦怎么辦怎么辦怎么辦怎么辦怎么辦怎么辦怎么辦怎么辦怎么辦怎么辦怎么辦怎么辦怎么安慰她來著！
這時。
冷不防地。
他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那樣記起了一件事情。
用它來緩和現(xiàn)在的情形最好不過了！
信一把手心里的那只小手握得更緊了。
“雖然這句話我現(xiàn)在才說可能有點晚，而且從自己嘴巴里說出來可能有點臭屁，但是我記得舞迷把稱號告訴我的原因是‘想和我做朋友’吧？”
“嗚咪，是這樣沒錯……？”
“那晚我或許有點害羞才沒回答。不過我可以很負責地告訴你，從撞上你的那一剎那起我就非常愿意跟你交朋友哦！”
最初的動機不純是另外一回事。
現(xiàn)在的信一可是經(jīng)過深思熟慮，同時說服自己擺脫去年暑假那件事的影響之后，才會說出這種有責任感的臺詞。
“真的咩？你真的愿意當人家的朋友？”
舞迷激動地跳躍著轉過180度，面對信一問道。
“啊……嗯……我是這么說的?！?p> 信一捋了捋前發(fā)，掩飾起受寵若驚的喜悅。
“太好了！人家終于交到了朋友～”舞迷磅地彎下腰，含情脈脈地對著Angel Boots說道。盡管信一知道Angel Boot是她師父留下的珍貴財富，但是從旁人角度看到一個人這樣跟自己的鞋子深情對話多少會覺得有些奇怪吧？
不過話又說回來，此時舞迷的神色回復到了平?？蓯凵倥哪?。
她在悲傷和喜悅之間切換的速度，幾乎就是瞬間。
“……朋友是那么稀罕的關系嗎？”
舞迷毫不猶豫地點頭了。
“人家和師父在蘇伊做了很多可愛的壞事，不管認識和不認識的人都會有點怕我們呢！被政府強加上那些罪名以后，別人就更加疏遠我們了……”舞迷略帶感傷地用回憶口吻這么說道。
“可愛的壞事是什么？聽上去很有傳奇色彩。有機會的話跟我講講吧？”
“好呀！小一真是大好人。我們才見面不久，你就幫助人家逃跑；跳崖的時候，你還拼命保護人家；剛才也在糾結要怎樣替人家對付裁決者；現(xiàn)在又不計前嫌地、毫不猶豫地答應當人家的朋友。嗚咪，怎么辦？人家有點感動了耶！”
“小心別愛上我！”
“已經(jīng)愛上了?！?p> 舞迷和信一相視一笑。
愉快的對話暫時告一段落。
咔嚓咔嚓——
踩在碎石路上的聲音。
兩人邁開腳步接著趕路。
奧利安特的地下鐵軌道向來是以錯綜復雜出名的。在十年前，有多達13條線路同時運行。這無形中給兩人從地底回到地面增添了不少難度。憑借著微弱的手機屏幕光線，他們沿著鐵軌向前摸索了快要一個小時了，但是七轉八彎以后到了現(xiàn)在，已然徹底陷入迷失狀態(tài)。
他嘆了一口氣后，繼續(xù)向身邊的人搭話，好像不這么做的話就會陷入難以名狀的不安。
“說起來，你為什么要來奧利安特?。课覀冞@里都沒地鐵……郊區(qū)也是破破爛爛的……我想也沒什么自然或者科技景點……”
“人家不是來觀光的，是來調(diào)查殺死師父的死因?！?p> “嘿咻”的一聲。
雖然沒用眼睛去確認，但是光聽口氣和聲效信一就知道舞迷必然自豪地挺胸了。
剛才信一不慎提到“師父”這個話題時，她還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看來她對“師父話題”的情感拿捏標準也跟使用成語的成功率一樣讓人捉摸不透。
“追查死因……聽上去就像名偵探一樣的行動呢。但是你師父的事件發(fā)生在蘇伊吧？你怎么會想到要來奧利安特找線索？”
“前些日子你們這里不是發(fā)生了自殺沖動嗎？還有這兩天的休普諾斯事件也鬧得很大，兩起案件人家覺得就像電動游戲的第二關和第三關一樣……”
“自殺沖動。”
在聽到這個詞的剎那，信一猛地抬起頭。
差不多一個月前信一深陷其中的那件事情。
信一自以為當時把它妥善解決了，沒想到卻成了如今在全國范圍內(nèi)蔓延的休普諾斯事件的導火索。
難道休普諾斯事件和三年前舞迷師父有關系？
他耐心地等著舞迷把話說下去。
“三年前在蘇伊曾經(jīng)發(fā)生過一件很相似的事情，我們的魔導師協(xié)會把它稱作不戰(zhàn)意志事件?！?p> “不戰(zhàn)意志？”
“簡單來說，它是一種影響大腦思考領域的煉金術道具。施法者在某種器物結構內(nèi)灌輸了‘怠戰(zhàn)’情緒，通過煉金術改造后的機械系統(tǒng)放射到外界，最終影響他人的思考領域——就像強制命令一樣——很大程度上與自殺沖動相似?！?p> “怠戰(zhàn)和自殺……”
信一想起了學校公告欄上那些附著了精神力魔法的海報。看過那些海報的學生，其中的一部分確實演變成了渴求自殺的特異群體。
記得……那期海報的主題是昆蟲世界？
“那個不戰(zhàn)意志的具體效果是什么？”
“就跟字面上的意思一樣——使人失去戰(zhàn)斗欲的暗示魔法，本身而言并沒有很強殺傷力。只是師父因為不戰(zhàn)意志被裁決者誤認為叛國賊，結果遭到了協(xié)會的肅清……”
“抱歉，讓你想起了不愉快的回憶?！?p> “沒關系?！?p> 之后，信一便陷入了沉默。
不戰(zhàn)意志→自殺意志→可能的昏厥意志。
讓人失去作戰(zhàn)能力→操縱他人的死亡→直接剝奪對方的思考能力使之陷入徹底的昏厥。
從精神力魔法的理論而言，這三起與暗示魔法有關的案件，它們的難度在逐漸遞增——毫無疑問，摧毀精神但不損傷肉體是最難辦到的。
不斷學習、不斷升級。
提高、進化。
不僅僅是案件本身，更指犯人的作案手法和工具……嗎？
往這個方向思考的話，或許能得到什么有價值的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