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曉從來沒想過在家等成績的這四天竟然成了自己的噩夢。
默默地吃飯，默默地幫媽媽做些家務(wù)，默默地看看書，即使生活一直這樣莫曉也可以接受，她相信過段時間爸爸媽媽會和好的，只是，莫曉錯了。
晚飯時間，莫曉媽媽夾了好多菜放在莫曉碗里，笑著對莫曉說：“曉曉，多吃點，放假了就好好休息啊，今年過年我們到姨媽家去吃螃蟹啊，姨媽的魚塘今年收成挺不錯的?！?p> 莫曉小口的吃著，瞄了爸爸一眼，爸爸的臉鐵青著。
“哪都不去！過年不在家過，去別人家像什么樣子！”爸爸把筷子狠狠地摔在桌上。
“家？哪有家？你把這里當自己家嗎？！到飯點就回來，吃完飯就去死老太婆那，你媽既然那么好，你還回來干嘛，你就死在那吧！”莫曉媽媽也把碗狠狠地擲在桌上。
“你有本事再說一遍！”莫曉爸爸站了起來。
“怎么，我還不能說了？！你以為我怕你嗎！你把那死老太婆當媽，她拿你當過兒子嗎？！什么事就只會欺負你！你把那些人當兄弟姐妹，他們把你當什么？！他們?yōu)槟阏f過一句話嗎？！他們變著法的從你身上摳錢??！他們還算人嗎？！世界上都沒看到過像你們一家這么精明的人！我真是瞎了眼會嫁給你這種人！”莫曉的媽媽聲音越來越大，隔壁鄰所的人聽見了也來勸。
莫曉嚇得呆住了。
莫曉爸爸冷笑一聲，“你這個女人瘋了，我跟你根本過不下去，遲早得離婚?！?p> 離婚，這兩個字像炸雷一樣滾過，莫曉只覺得腦子嗡嗡響，眼淚也止不住的往下流，剛想說話，媽媽又大叫了起來。
“你以為我不想離婚？！你那些好兄弟姐妹欺負你不把你當人看，你就來欺負我，你根本就不算人！你把那些人當寶貝，那些人幾年過年都不上我們家門，你以為他看得起你這個窮鬼？！只有你，永遠不長記性，永遠只會對我撒氣，你就是婊子養(yǎng)的雜種??！”
莫曉爸爸火冒三丈，拿起面前的一碗飯就向莫曉媽媽砸過去，莫曉沖過去幫媽媽擋住，碗重重的砸在了莫曉的臉上，莫曉疼的哭了起來，鄰居大媽趕緊來勸架，莫曉媽媽一看莫曉受傷了，像發(fā)了瘋一樣的沖到莫曉爸爸面前打他撓他踢他。
莫曉爸爸狠狠地扇了莫曉媽媽一耳光，莫曉媽媽癱坐在地上，爸爸又要來打媽媽，莫曉不顧疼痛拼命擋在媽媽面前。
爸爸把莫曉拉開，又狠狠的扇了莫曉媽媽一耳光，莫曉媽媽直接倒在了地上，莫曉大哭著求爸爸不要再動手了，鄰居也拼命拖住莫曉爸爸。
莫曉去拉媽媽起來，怎么也拉不動，鄰居的叔叔過來幫忙把莫曉媽媽攙起來，扶到了椅子上坐著。
莫曉媽媽眼神空洞，只是流著淚卻不哭出聲，頭發(fā)也蓬亂著。
莫曉上前幫媽媽擦著眼淚，“媽媽，別哭了，媽媽，曉曉陪著你，媽媽。?！蹦獣砸恢笨拗?，莫曉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媽媽，只是靜靜地陪著媽媽，幫媽媽不斷地擦掉眼淚。
鄰居勸慰媽媽幾句后，便回家了，爸爸也早已沒了身影，莫曉和媽媽說話，媽媽也聽不進去，過了好一會兒，媽媽慢慢的扶著墻回房間去了，莫曉緊緊跟在媽媽后面。
莫曉媽媽躺在床上很久只是流著淚，末了才開口說話：“曉曉啊，媽媽這輩子跟了你爸爸算是毀了，你以后一定要擦亮了眼睛找個好男人?！?p> 莫曉在一旁不知道該說什么，看到媽媽披頭散發(fā)絕望的樣子，莫曉只知道在一旁掉眼淚了。
“曉曉，媽媽實在和你爸爸過不到一塊去了，要是爸爸媽媽離婚了，你也要好好讀書，知道嗎？”
莫曉哭的更厲害了，“不要，媽媽，我不要你和爸爸離婚，媽媽，我不要。?！?p> 莫曉媽媽慢慢起了身，從柜子里拿了包，便向外面走，“媽媽，你要去哪兒??？”莫曉拽住了媽媽的包。
“曉曉乖，媽媽在這家已經(jīng)活不下去了，你爸的德行你也看到了，媽媽會回來看你的。”媽媽掙脫掉曉曉的手，繼續(xù)往無邊無際的黑暗走去。
莫曉半張著嘴，愣在原地，過了好一會兒，沖了出去追媽媽。
莫曉媽媽在前面慢慢的走著，莫曉也默默地跟著，不知道過了有多久，也不知道走了有多遠，晚上的風好大好冷，莫曉的腿已經(jīng)凍得麻木了，莫曉一直機械的走著，路邊時不時有車子路過，強烈刺眼的燈光好像是極大的諷刺。
終于，一輛車停了下來，招呼媽媽上車，媽媽走到車前，側(cè)頭看了一眼黑暗中隱約模糊可見的莫曉，輕輕的說：“曉曉，回去吧，媽媽走了?！?p> 車子吐了幾口黑煙，就嘟嘟嘟嘟嘟的往前方開遠了，莫曉又跟著車子走了好一會兒，直到聽不清車子的咆哮聲了，才終于停下腳步。
莫曉第一次感受到無邊無盡的黑暗是那么的可怕猙獰，莫曉覺得自己快被壓迫的窒息了，心痛的感覺是那么刻骨銘心，為什么，最終媽媽也放開了莫曉的手，為什么。。
莫曉并不哭泣，沿著原路慢慢走回家，對，莫曉還有一個家，就算只剩莫曉一個人了，莫曉也要把這個家好好的守著。
莫曉加快了步伐往家趕，后來索性狂跑起來，莫曉的一只拖鞋也被這黑暗吞噬了，終于看到了家中那暗黃的燈光，莫曉放慢了腳步，走到家門口，發(fā)現(xiàn)爸爸正抱著頭趴在桌上，聽到了腳步聲，莫曉爸爸抬起頭，莫曉看到了爸爸紅紅的眼眶和一個男人的落寞與狼狽。
莫曉輕輕地說：“爸，我回來了?！?p> ========================
在家第二天，莫曉睜著眼睛躺在床上一天，爸爸端給她的飯也一口沒動，莫曉爸爸看著心疼，卻也不知道怎么安慰自己的女兒。
到了晚上，莫曉爸爸進了莫曉的房間，坐在床邊，嘆了好幾次氣。
“曉曉，你是不是很恨爸爸？”
莫曉并不說話，只是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
“曉曉，爸爸對不起你，也對不起你媽媽，爸爸那天太沖動了。”
“曉曉，你知道對于一個男人來講最重要的是什么嗎？是尊嚴，是面子，但這些，你媽媽從來沒有給過我?！?p> “曉曉，你和爸爸一樣都是孝順的孩子，爸爸也有自己的媽媽，也想對自己的媽媽好，你媽媽和奶奶之間有矛盾，爸爸也盡力去調(diào)解，但是你媽媽太記仇了，多少年前的事也記得清清楚楚，她把爸爸的媽媽當做了敵人，把爸爸的姐姐哥哥都當做敵人。”
“曉曉，爸爸也有難處，也有委屈，但爸爸又可以向誰去說，每次過節(jié)過年，親戚過來，爸爸也想出去和他們喝喝茶，聊聊天，打打牌，但爸爸卻總是縮在家里抽悶煙，爸爸走不出去，真的沒臉出去，但親戚關(guān)系斷光了就斷光了吧，爸爸也不敢去奢求這些，爸爸只盼著咱家三個人能好好的，但是你媽媽卻總是揪著那些舊賬不放，和爸爸吵和爸爸鬧，爸爸也不想出去，爸爸也沒辦法，你媽媽把爸爸往外推。”
莫曉爸爸講著講著竟用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淚，這大概也是莫曉第一次看到爸爸哭，也第一次聽到爸爸的內(nèi)心聲音。
“曉曉，爸爸在外面打工的確很苦，吃的差，住的也差，爸爸唯一的動力就是你和媽媽，爸爸就想著多掙點錢讓你和媽媽過上好日子，但是你媽媽不理解我，你媽媽平時脾氣急，爸爸也一直忍著，但她一而再再而三的侮辱奶奶，爸爸真的受不了，的確，你奶奶，姑姑，伯伯有些事做的是不對，但爸爸想著都是一家人，能忍不就忍了嗎，但你媽媽一直鬧，爸爸夾在中間很受罪，爸爸最終還是為了自己家和你姑姑，伯伯翻臉了，但你媽媽還是不體諒我，一有不滿意的地方，就拿這些舊賬出來吵，曉曉，村里其他人都在看爸爸笑話，你知道嗎？爸爸在村里哪兒也去不了，憋屈了，去你奶奶家喘口氣，可是你媽。?！?p> 莫曉爸爸嘆了一口氣，“曉曉，爸爸知道你媽媽很愛你，為了這個家，你媽媽也付出了很多，爸爸這次打了你和媽媽，是爸爸的錯，你是爸爸的心尖肉，你從小到大，爸爸也沒舍得罵你一句，打你一下，這次是爸爸混蛋，爸爸當時也是氣急了，才動了手，爸爸現(xiàn)在真的很后悔。?！?p> 莫曉爸爸沉默了，抽起了一根煙，看著窗外。
良久，莫曉輕輕地說了一句：“爸，我餓了，能熱點飯菜給我吃嗎？”
莫曉爸爸連聲答應(yīng)，“好好好，你等著啊，爸爸這就去做?！?p> ===========================================
在家第三天，莫曉起了床，照了照鏡子，臉上好幾處紅色的小傷口，莫曉小心翼翼的用創(chuàng)口貼貼好，一張秀氣的臉也變成了大花貓。
莫曉開始幫著爸爸做家務(wù)，燒飯，洗碗，洗衣服，莫曉也都搶著做，莫曉爸爸看著既欣慰，也心疼，總覺得自己的女兒變了很多，不再似從前活潑，愛笑了。
第四天，莫曉的姨媽給莫曉大了電話，告訴她媽媽在自己家，讓曉曉別擔心，莫曉也只是輕輕嗯了一聲便掛掉了。
到了領(lǐng)成績單的那天了，莫曉的成績和上次期中考試相比稍稍退步了，但還是有全班第五的不錯成績。
爺一進教室就看到莫曉臉上貼的創(chuàng)口貼，輕輕地摸著莫曉的臉，焦急的問莫曉發(fā)生了什么，怎么變成了這樣，莫曉笑著說沒什么，自己一不小心騎車摔的。
莫曉不知道為什么總是不愿和別人說起自己的傷心事，也許是莫曉不想讓別人擔心自己，也許是莫曉不愿意讓別人看到自己的狼狽，也許連莫曉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
初一上半學期的休業(yè)儀式結(jié)束了，真正的寒假也開始了，莫曉正準備回家時，林辰拉住了她。
“怎么才四天不見你就把自己弄成這樣？”林辰看著莫曉沒了精氣神的眼睛，握緊了拳頭，又慢慢松開，從口袋里拿出一張紙條塞到莫曉手里，“這是我的手機號碼，無論幾點，不開心了就打給我，我一直都在?！?p> 莫曉緊握著那張殘存著林辰手掌溫度的紙條，糯糯的說：“謝謝。”
林辰看著莫曉遠去的纖弱的背影，又捏緊了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