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回 十五夜
美人如玉，原來應是溫潤的。
可面前逼近她的女子，冷若冰霜，自帶著一股煞氣。
豆角以前那些驕傲自恃全都變成了結結巴巴：“回，回，孫，孫，侍衛(wèi)，奴婢在大郡主身邊當差?！?p> 大郡主？那是段離燕的妹妹？孫南枝想起自己身上的衣衫應便是從大郡主處來的。臉色緩了幾分：“主要做些什么活？”
“也，也沒做什么，主要是照料大郡主的日常起居……”
孫南枝看向豆角的手，修長白皙，白白嫩嫩的。
她的視線淡淡的掠過豆角，豆角再度看似害怕地垂下頭去。
緊挨著豆角站的幾個侍女，都是服侍大郡主的。孫南枝像是很不在意，很快地就將這一群侍女給看完了。
侍女們行禮后退去，明顯的比之前來時要安靜很多。
孫南枝看著她們離去，才又回到水榭中坐下，繼續(xù)翻著名冊。
秦冬杏的目光閃了閃。這孫南枝不用筆墨，她哪來的墨可以研磨？說是來幫忙，卻似乎沒有她可以做的。
正想著，忽而聽得孫南枝道：“表姑娘既是來幫忙的，不如幫忙念一下名冊?！?p> 秦冬杏先是一喜，而后臉色卻白了白，下意識地看向段離燕：“表哥……杏兒在掖庭里……不曾有機會讀書識字……后來姑祖母不過才粗略的教過杏兒一些字……”
她垂頭：“若是杏兒念錯了，表哥不要責怪?！?p> 原以為她這番話會得到段離燕的安慰，卻聽得段離燕淡淡道：“不打緊的，西南府甚少女子念書，是以侍女們的名字大都起得通俗易懂?！?p> 豆角，豆花，豆筋，豆莢，取的都是些常見的蔬菜類名字，可不是通俗易懂嗎？孫南枝面無表情的想，為何不叫做紅燒，清蒸，炙烤……
秦冬杏只好硬著頭皮，將冊子接過來一看：豆花，豆苗，豆腐，豆子……
秦冬杏：“……”不是說，她姑祖母秦婉柔是汴京城當年有名的才女嗎？怎地這府中侍女的名字，起得這般隨意！秦冬杏卻不知，秦婉柔是才女，可白瑤瓊不是。白瑤瓊雖然貌美，也粗識幾個字，但若是說起琴棋書畫那些，卻是一竅不通。你讓她給丫鬟們?nèi)∮幸饩车拿?，那簡直是抓心撓肝。老王爺寵愛白瑤瓊，見狀當然是就著白瑤瓊喜歡給丫鬟們起什么名字便起什么了。再說了，不過是些賤籍的奴才，哪里用得著配什么高貴的名字。
水榭那廂如火如荼地進行著像過家家般的面見，豆角與幾個姐妹，一同回到了瑤寧閣。
瑤寧閣自然就是大郡主段曦兒住的地兒了。
大郡主段曦兒年芳十六，相貌與白瑤瓊有三分的相似，七分卻是與老王爺相像。
豆角回來時，她正坐在美人榻上吃紅豆羹。
美人如畫，白皙修長的手拈著銀調(diào)羹，將紅豆羹輕輕柔柔的往嘴里送。
豆角跪下：“奴婢請大郡主金安?！?p> 段曦兒聲音柔柔：“可見著那妖女了？長得如何？”
豆角垂首：“的確美貌不可方物，武藝也極高?！?p> “哦，是嗎？那比起你，如何？”
豆角將腦袋垂得更低了：“奴婢，怕是打不過她?！?p> 叮的一聲，段曦兒將銀調(diào)羹扔進碗中，修長的雙腿下了榻，趿進精美的鞋中。她走到豆角面前，伸出一根手指，狠狠地戳了一下豆角：“廢物！”
豆角不敢出聲。
“打不打得過，今晚去試探了再說?！倍侮貎褐逼鹧?，姣好的身段妖嬈萬分，杏眼瞇著，露出一道寒光來，“我們臥薪嘗膽這么多年，不該被二哥帶回來的一個女子就亂了陣腳。二哥軟弱守成，讓他繼續(xù)做王爺，便是讓姜國那些狗賊繼續(xù)踩在我們的頭上作威作福?！?p> 窗戶大開著，風刮了進來，卷起段曦兒逶迤拖地的裙擺。
她瞇著眼睛想，昨晚她放在孫南枝那套衣服里的蠱蟲，也該起作用了。
華燈初上，坐在水榭里，波光粼粼，湖面輕輕泛起波浪，美不勝收。
一批人焉焉的離去，水榭安靜了下來。
到了晚上，水榭里越發(fā)的冷了。
幸好段離燕著人取來火盆，又罩了圍障，秦冬杏才覺得暖和了些。
段離燕繼續(xù)煮茶：“表妹若是覺得累了，可以先回去?！?p> 累？她的確是累了，腰肢都酸痛得不行?？蓪O南枝還精神抖擻??！她怎么會讓自己被孫南枝比下去！秦冬杏咬咬唇：“杏兒能為表哥做事，是杏兒的榮幸。杏兒不累?！?p> 孫南枝淡淡的掃了她一眼，卻是看向段離燕：“餓了，開飯罷?！?p> 今兒馬不停蹄的看了三四百人，的確是有些餓了。嗯，用罷飯，還能再看兩百人。今兒開始得完，攏共才看了這么些人，明兒寅時便開始，定然能看上千人。
瞧著孫南枝摩拳擦掌的樣子，秦冬杏的唇色的的確確的白了。這孫南枝怕不是瘋了，為了討好表哥，竟是都不用歇息的嗎？
段離燕好看的唇卻是微微的揚起：“小枝，用不著這么急的?！?p> 孫南枝卻是莫名地看了他一眼：“我不累。王爺若是累了，便回去歇著。這里有我與表姑娘便可。”
嗤，若是表哥走了，她也要走的。才不會在這里當個傻子。秦冬杏如是想。
卻聽段離燕道：“如此也好。表妹便與小枝一道作伴罷?！闭f著竟是緩緩起身，大步流星的走出去了。小程兒趕緊跟上。
秦冬杏：“……”她走，還是不走？
猶豫間，烏銅領著人將晚膳送過了。
晚膳自不必說，自然又是什么烤羊排，燒排骨，紅燒蹄膀等油膩增肥的食物。
幸好還有一籠饅頭與幾碗餛飩。
秦冬杏瞥了一眼孫南枝，自己斯斯文文的將餛飩拉到自己面前：“孫姐姐，我就不客氣了?！?p> 卻見孫南枝緩緩的看了一眼外面，問：“崔管事不用飯嗎？”
一直站在外面吹風的崔立萬連忙道：“孫女俠，我在外面用飯便可以了?！?p> 孫南枝淡淡道：“外面風大，一道進來用吧?！?p> 秦冬杏咬了一口餛飩：這孫南枝，倒是會拉攏人！
她不由自主地，警告地看向崔立萬。
卻見崔立萬臉上噙著笑容，果真高興得手足無措地走了進來。
秦冬杏忽而心念一動：這崔立萬，不會對孫南枝……
果不其然，此時的崔立萬，與平日里冷靜自持的模樣分外不同，那嘴巴高興得都合不攏了。
她口中的餛飩，忽地失去了鮮美的味道。
用完飯，孫南枝自然是要起來走一走的。
她也沒走遠，就倚在從陸地通往水榭的木橋欄桿上，吹著涼風，微微闔著雙眼。
湖水溫柔地泛著波浪，月色清清冷冷地映在湖面上，被湖水將自己的倒影漾成無數(shù)的碎片。
孫南枝抬頭，看向天空中的圓月。
原來，今兒是十五啊……
風在冷冽地吹著，在黝黑的湖水中，有一道黑影，悄無聲息地穿過橋墩，潛在了孫南枝的下方。
留給黑影的時間不多。他刺殺的機會，也只有一次。
就在孫南枝抬頭望月的一瞬，黑影似蛟，猛然從水中躥出，襲向?qū)O南枝。
秦冬杏恰好朝孫南枝看過去，將這可怕的一幕收入眼中。
她下意識地，尖聲地叫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