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杏唬了一跳。
定睛一看，只見臺階下，有一道纖細的身影正倚在柱子上，冷冷地看著她。
自不是旁人，而是應該守在她身邊，卻擅自離開她身邊的孫南枝。
她還沒質問她為何擅自去尋表哥呢，孫南枝竟先質問起她來。
冬杏小臉一板，學著表哥冷冰冰的語氣道：“你方才到哪里去了？”
孫南枝美目一凜：“為何到這里來？”
她的表情又冷又兇，冬杏差些就慫了。但決不能慫。她嘴硬道：“我乃是主子，你一個不守職責的下人，有何臉面質問我？”
主子，下人？喜鵲嬤嬤在后頭聽著，差點嚇壞了。孫女俠怎地能算是下人呢？冬杏可真是口不擇言。
她趕緊打圓場道：“孫女俠，杏姑娘不過是來探望崔立萬，她實在是沒干什么逾矩的事情?！?p> 冬杏一聽，卻是更惱了。喜鵲嬤嬤說的話，好似她低孫南枝一頭似的。
“探望崔立萬？”孫南枝不緊不慢地咀嚼著這幾個字，表情竟一改之前冷冷冰冰的模樣，似笑非笑起來。
冬杏更惱了。本來就沒什么事，被她這么一說，倒像是有什么不得了的私情。怎么可能，崔立萬，崔立萬，不過是一個下等的人，年紀還這么大了，無權無勢的，她怎么可能對他有私情！
豈料她還沒有發(fā)作，孫南枝就一腳踏上臺階，從她旁邊走過，徑直就進了房。
冬杏：“……”她可真是受夠了！
外頭冷風一吹，刺骨冷面。喜鵲嬤嬤攏緊裘衣，低聲問冬杏：“杏姑娘，可是回去了？”
冬杏一聲不吭，卻是一轉身，又回了房。
屋中烏銅擰了一方帕子，要替崔立萬擦拭身子，崔立萬吃力地坐起來，正要解開衣襟，卻對上了一雙美目。
他怔了。
孫南枝緩步朝他而來，目光冷冷清清：“崔立萬?！?p> 崔立萬低下頭去，藏起眼中的狂熱與貪戀：“孫女俠?！?p> 烏銅也站直身子：“孫侍衛(wèi)來了?！?p> 這態(tài)度，可比對著她的時候恭敬多了。
冬杏氣得咬緊銀牙，緊緊地攥起手，她這些日子特意留長的指甲頓時在手心留下不輕的痕跡。
疼痛刺激著她，她忽地清醒過來。崔立萬是那人的人……可他明顯的對孫南枝有貪戀之心。方才他眼中的貪戀藏都藏不住。她忽地笑了，那人向來分外擅長這些的，以其矛刺其盾。
她一下子輕松了，輕快地轉身：“我們回去罷?！?p> 喜鵲嬤嬤松了一口氣，正要跟著回去，卻是見冬杏站在前面，動彈不得了。
噫？
孫南枝回轉頭來，看著崔立萬，冷然道：“崔立萬，從亂葬崗到這里，你一直用這種可憐兮兮的方式出現(xiàn)在我身邊，是否太過湊巧了？”
崔立萬猛然抬頭，眼中滿是難以形容的悲涼。
他又撫著胸口咳了起來。
這一咳，卻是咳出了鮮血。
孫南枝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崔立萬看著自己滿手的鮮血，凄然一笑：“孫女俠覺著崔某是別有用心，不妨給崔某一個痛快。崔某拖著這破敗不堪的病體，除了還固執(zhí)地想報答孫女俠外，對世上的一切，已然毫無留戀?！?p> 他緩緩地閉上眼睛。閉眼的那一瞬，眼中的光簇似乎消失了。
烏銅在一旁不敢出聲。心中卻是道，他早就覺得，這崔立萬是有問題的。不過他是不會說的，人既是孫南枝與秦冬杏招回來的，便是有麻煩，也牽扯不到他身上。
他還巴不得這崔立萬攪個天翻地覆呢。
冬杏的心跳得厲害極了。
原以為那人派來的崔立萬是個厲害角色，可才出了汴京城，這人就被孫南枝識破了？也太不濟了！不過……如此也好，那人若是要再派人來，可再得一段時間之后。
但，若是她見死不救……那人也會知覺的。
他好像是無處不在的蛆蟲一般……
冬杏咬著牙，心中天人交戰(zhàn)。到底是恐懼那人占了上風，她正要說話，忽而聽得孫南枝冷然道：“你這人，倒是重恩情?！?p> 崔立萬猛然睜眼，卻只看到孫南枝飄然而去的身影。剛才他眼中消失的光簇，忽而又燃了起來。只要他還能在她身邊，便有機會！
直至如今，冬杏才真真切切的松了一口氣。
孫南枝走了，她也能動彈了，但她卻沒有再回頭，與崔立萬對上一眼。倘若她回頭，便會瞧見崔立萬眼中全是貪戀。
烏銅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
三更天了。
整座驛站安靜下來，只有寥寥數(shù)盞燈還亮著。
烏銅提著食盒回到灶房。
灶房里，灶口雖封了，一口大鍋仍舊冒著熱氣。一個雜役模樣的人正站在鍋邊洗刷碗筷。見烏銅進來，他憨厚的臉上一笑：“官爺可是要宵夜？”
烏銅將食盒放好，瞟了那雜役一眼：“可有羊肉餃耳？”
雜役仍舊憨憨的笑：“官爺，沒有哩，今兒的羊肉都吃光了?！?p> 烏銅沒有再說話，只背著手走了出去。
那雜役仍舊低頭洗刷碗筷。
良久之后，他將之前洗好的碗筷放進櫥柜疊好，擦干雙手，才去掀開食盒。
而后，他若無其事地從食盒的夾層中取出一卷極細小的紙條來。
遠處的狗，吠得更厲害了。
莊戶人家養(yǎng)的狗，一只只個頭不大，還有的瘦骨伶仃的，聲音雖然吠得猛，卻遲遲的不敢上前，朝面前的女人撲去。
喜珠手中緊緊地抓著一根棍子，臉上的神情恐懼不已。
那五爺，簡直不是人，馬車明明距離小鎮(zhèn)還有不短的距離，竟然就直接將她丟下車。
她被扔出車外，在地上跌得暈頭轉向。
五爺掀開簾子，笑道：“喜珠姑娘，若是要成為人上人，可要吃不少的苦呢。前面便是小鎮(zhèn)了，我在小鎮(zhèn)上的大?？蜅５饶??！?p> 喜珠還沒回過神來，馬車就駛走了。
周遭不僅冷得要命，還漆黑一片。盡管遠處有星星點點的燈光，可那是在遠處。這夜黑風冷的，還不省得要走多遠。好狠心的五爺！
她還沒定下神來，就被一陣狗吠驚嚇了心神。
她被扔下的地方，好像是一個不小的村莊。村里的狗聞到陌生人的氣味，頓時吠個不停。喜珠才慶幸那些狗是被拴住的，就有奇怪的響動朝她奔過來。
狗沒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