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回 試毒
孫南枝回得天下居云溪間時，房中靜悄悄的。
秦七郎還在昏睡，秦家阿翁守著他，臉上的愁容消散了不少。而方才被她打暈的曾大夫正安靜如雞地坐在火塘邊，瞧見她從窗戶翻進來，臉上的神情明顯又瑟瑟了幾分。
而她家的段王爺，手中拿著一卷書，坐在曾大夫的上首，一副歲月靜好、翩翩貴公子的模樣。
孫南枝將她拎著的一干物什放下來。
藥鋪用舊了的小火爐與藥罐，與精美絕倫的房中擺設格格不入，甚至還有些可笑。這些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啊？他活了一把年紀了，還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奇怪的組合。冷冷冰冰的男子與女子，武藝高強的讓人心生畏懼。
曾大夫心中正如此想，忽而聽得段離燕冷冷道：“熬藥?！?p> 曾大夫渾身一顫，也不敢轉過頭看段離燕便匆匆垂頭：“是?！闭f著便垂著頭站起來，去搗弄小火爐與藥材。
她走之后，像是發(fā)生了什么事。
不過孫南枝是絕不會好奇的。
她只走到火塘邊，從懷里掏出三只饅頭來，又像變戲法般地拿出一根竹簽來串好饅頭，放在火上烤。
所有的動作如行云流水般一呵而成。
在一旁看著的段離燕：“……”他忽地覺得有些頭疼。他家的小心腹，也太不將他這個主子放在眼里了罷！
還得好生調(diào)教啊。
饅頭被炭火溫柔地烤著，香味很快地就散發(fā)了出來。
十分美味的樣子。
段離燕默默地看著那饅頭，心中正琢磨著，該如何委婉地提出，小心腹的這種吃獨食的行為是不對時，忽而見孫南枝的目光從饅頭上移開，朝秦家阿翁慢吞吞的道：“宵夜?！?p> 她說完這二字，卻又是將目光調(diào)回饅頭上，決不再多說一個字。
她莫名其妙的說出這二字，屋中人都有些不解。
這是，叫他們一起吃饅頭做宵夜？
屋中除了曾大夫小心翼翼的弄藥材的聲音，安靜得可怕。
段離燕看著漸漸被烤得金黃的饅頭，忽地恍然。倒是他考慮不周了。云溪間住進了金尊玉貴般的客人，總得要吃的喝的罷，不然倒叫人生疑了。
想到此，他緩緩起身，走出門外，吩咐一直安安靜靜站著的男孩：“天下居最好的膳食，俱來上一道?！?p> 男孩是裘三尋來的，人機靈，話沒有，像影子般地存在著。
男孩聽得吩咐，沒有對忽然從屋中多出的人有半分好奇，行了禮便去了。
饅頭的香味越發(fā)的濃郁了。
曾大夫熬的藥材，也漸漸的散發(fā)出濃郁的、不大好聞的味道。
段離燕看著孫南枝烤好饅頭，緊接著怡然自得地張開櫻桃小嘴，將被烤得略有些金黃的饅頭咬了一口。好像在某個瞬間，她的朱唇上沾了一點饅頭沫，卻又很快的被丁香小舌一卷，饅頭沫就不見了。
不知怎地，段離燕忽地有點饞了。
他想咽一咽口水。
好像很好吃啊。
他記得，這三只羊肉饅頭，是她早上吃剩的揣在懷中的，都揣了一日了。莫說他原就不愛吃葷食，這饅頭都放了一日了，還能好吃？
但這小心腹，竟然還能吃得如此津津有味……
她以前，定然是經(jīng)常餓肚子的罷……
若是小戰(zhàn)省得段離燕如此想，大約會狂笑不已：他家大師姐會餓肚子？！簡直是天方夜譚！她沒讓別人餓肚子就算不錯了！
段離燕心思流轉。
但堂堂王爺，怎能在自己心腹面前咽口水呢。更何況，人家竟然也沒問他一聲可是餓不餓！他這王爺，他這主子，做得憋屈啊……
段離燕如何想，孫南枝并不省得。她烤饅頭吃，只是單純地不想浪費食物而已，再有便是將饅頭烤得松軟一些，入口的感覺總是比硬梆梆的饅頭好一些的。而段王爺想的什么吃得津津有味，全是他的錯覺。
她一個沒有味覺的人，怎地還能將食物吃得津津有味呢……最多是吃個氣氛而已。
孫南枝旁若無人的將饅頭很快吃進肚中，藥也熬得差不離了。
曾大夫將藥汁倒出來，端在手上，小心翼翼地打破房中詭異的氣氛：“藥熬好了……”
這是段離燕的藥。
其實之前明明房中有煎茶的小火爐，也有熬茶的罐子，用不著再買?？啥坞x燕還是讓孫南枝買了。
但孫南枝是不會多問的。作為一名好下屬，她這一點做得極好。
而房中剩下的其他人，壓根兒不敢問。
段離燕目光淡淡，冷然道：“試藥。”
?。吭蠓蚵勓?，有些怔愣。這不過是一副極為普通的祛風寒的藥，怎地還要試藥？再說了，這試藥，懷疑的，可不僅僅是他，還有那貌美如花的姑娘呢。
但，曾大夫默默地看了一眼壓根沒在狀況內(nèi)的孫南枝，以及冷冷清清的段離燕，默默地將碗中的藥汁倒些許出來，默默地干了。
嗯，這一喝，倒是生出些感慨來了。以前醫(yī)術還沒有這般高明的時候，他自己可是常常試藥的呢。
這好些年不熬藥了，手藝還在。
不算很難吃，甚至還有一絲絲的甜味。用不著吃什么蜜餞之類的來壓驚。
曾大夫自然不敢評價藥好不好吃，只默默地干了，然后默默地站著。
原以為一時半會沒有毒發(fā)的癥狀，貴公子便會將剩余的藥吃了罷。哪知那年輕姑娘忽而慢吞吞的道：“曾聽說，有些毒，是好幾個時辰之后才發(fā)作的。”她自然是聽她師伯說的，她的師伯整日醉心于研制各種各樣的毒物中，所以后來，他死了。
曾大夫聞言，不顧一切，沖口而出：“這位爺本就中了慢性的毒，毒發(fā)不過是遲早的事，怎地還懼怕這小小的毒？”
哎呀，怎地將貴人不能說的秘密說出來了！曾大夫猛地捂住自己的嘴，兩股戰(zhàn)戰(zhàn)。
卻聽段離燕淡淡道：“將藥拿過來罷?！?p> 曾大夫正要端藥碗，卻聽段離燕又道：“小枝，將藥端過來。”
孫南枝很是利落地將藥碗端過來，極快地放到段離燕邊上。
段離燕正要伸出來的手默默地垂了下去。
他家心腹，著實有點不通人情啊。
孫南枝原以為段離燕端起藥碗便吃，卻見他從懷里掏出一方潔白的帕子來，細細地將碗沿的藥汁給擦拭干凈了，這才端起來吃。
雖然段王爺吃藥的時候，動作優(yōu)雅，看著賞心悅目，但孫南枝還是默默地在心里道：段王爺，可真講究啊！
說話間，有人輕輕的叩門。
原來是那孩子提著兩個大大的食盒回來了。
這孩子雖然瘦弱，卻像是很有力氣的樣子。
但到底是個孩子。
孫南枝這回倒沒用段離燕吩咐，便將食盒都接了過來。
她動作也快，不過須臾便將食盒里的菜肴都取了出來，擺了滿滿一桌。
這廂才擺好，又聽段離燕冷然道：“試毒?！?p> 這差事他倒是樂意，曾大夫正要屁顛顛的走過去，忽而聽得孫南枝道：“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