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掌事到底還是在廚房里待的時間長了,見識也變得短淺了。他竟是沒有好好地想過,一個貌美的女子,能在皇宮大內中肆意橫行,悄無聲息地爬上房梁,還能將一顆小鐵球耍得滴溜溜的轉地逗弄他,怎么能是碌碌之輩?
怎么算,也該是一個膽大包天的。
崔掌事原來想一躍而起,奈何他的身軀太過肥胖,竟是在地上掙扎了好幾下才爬起來。
“你!”他哆嗦著手,指著孫南枝,四下尋著趁手的武器。還真讓他尋到了一根椅子的斷腿。
他身量不算矮,揮著那根斷腿,使勁兒地跳著,要將孫南枝打下來。
孫南枝欣賞了他跳得不甚美麗的舞姿,才慢吞吞的從房梁上下來。
比起崔掌事難看的姿勢,她落下的姿勢簡直是翩若驚鴻,動人心魄,若是崔掌事還有心思欣賞的話,說不定還要鼓起掌來。
咳,其實,在這些細節(jié)上來,孫南枝向來是略有研究的。比如,從上頭躍下來的時候,單腳下地的姿勢明顯比雙腳同時落地要輕盈得多,也好看得多。
當然,這些細枝末節(jié)的事,她是不會告訴小戰(zhàn)的。
崔掌事還算反應靈敏的,一見孫南枝從梁上躍下來,便要揮著椅子的斷腿撲過去。
孫南枝厭惡他,自然不會給他這個機會。
她甚至都懶得用腳踢他。
她左腳腳尖輕輕繃緊,微微一用力,同樣躺在地上的一截椅子的斷腿便順勢朝崔掌事飛去。對于崔掌事這種人,用左腳便夠了。
崔掌事正好撲過來,與椅子的斷腿相撞。
沒被打中之前,崔掌事心中很不屑:嗤,?;ǖ兜男∧飩儭?p> 嗤!
椅子腿順著他的嗤笑,穿過厚實的冬衣,插/進了他的胸膛。
崔掌事驚懼地看著椅子腿,還沒有感覺到疼痛,便兩眼一翻,像一灘肥肉,癱倒在地上。
孫南枝仿佛見怪不怪,只輕輕收起滴溜溜轉的小鐵球,輕盈的身子邁出門外,旁若無人的道:“剩下的事,你處理?!?p> 小戰(zhàn)十分的乖覺:“是,大師姐?!?p> 外頭雪渣子滿天亂飛,佳人窈窕的身姿沒入暗夜中,很快消失不見了。
而崔掌事與小喜子……則被小戰(zhàn)塞入一口久無人使用的枯井中。
昏迷的冬杏,則仍舊被送回她的房中。
一切仿佛像是沒有發(fā)生過,呼嘯而過的,只有逗弄著雪渣子的風。
處理了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權當是飯前消遣。孫南枝氣定神閑地回到灶房的屋頂上,揭開瓦片,只見值夜的侍女正圍著一起吃一鍋羊肉湯,說說笑笑的好不熱鬧。
那放著肘子的銅鼎清冷冷的,仍舊放在原處,無人敢動。
她仿佛對那肘子也失去了興趣,反而是瞧上了一位侍女正在下的羊肉餃耳。一個個白白胖胖的羊肉餃耳,在鍋中翻滾著,誘人的香味裊裊上升,直躥她的鼻中。
吃食嘛,自然是要吃新鮮的。孫南枝不動聲色地看著侍女嫩白如蔥的手指拿著爪籬,將白白胖胖的羊肉餃耳給撈出來,放進紅底的黑瓷碗中,看起來便讓人食指大動。
在宮里混得久了,孫南枝是省得的,有些貴人在冷冰冰的夜里,是要用宵夜的。而餛飩、羊肉餃耳、羊肉湯面,向來是宮中貴人們最喜歡的宵夜。
而這些宵夜煮出來的碗數,卻是要多上好些的。貴人們的胃口既得到了滿足,那灶房里值夜的人們也不能虧待是不。
孫南枝看著侍女將五碗羊肉餃耳放進一個大食盒中,還放了兩碟子切成細絲的腌菜。
羊肉餃耳裝好,侍女將大食盒交給一個在旁邊等候了半響的年輕宮女,那宮女拎著大食盒,撩開門簾,跨過門檻,預備穿過又高又長的宮墻,將羊肉餃耳給貴人送去。
卻是巧了,這宮女孫南枝也認得,可不就是叛主的詠雪嗎?
詠雪是東家在靈石鎮(zhèn)時的貼身侍女,在東家成親時迷暈了東家,偷了東家的錢財跑了,她竟是一路輾轉進了皇宮大內,給那沽名釣譽的清真道人做了貼身宮女。
孫南枝悄無聲息地跟在詠雪后面,看著她一雙小腳走得倒是快,不過片刻的功夫便一口氣走了大半的路程。
大食盒終究是太重,詠雪一口氣走了甚遠,不得不松開手,將食盒放在欄桿上,自己捶了捶肩膀。
肩膀松懈之后,她再要伸手去拿食盒,卻撈了個空。
但見欄桿上空空如也,哪里還有食盒的影子?
這可真真是見鬼了!
孫南枝拎著食盒,身姿輕盈地回了秦太妃的宮殿,小戰(zhàn)恰好將事情辦好,后腳跟進了房。
他鼻子自是十分靈敏,早就聞到了怪香的味兒。只是聞著,不像是肘子的味道呢。像是羊肉餃耳?大師姐今兒的口味變了?
孫南枝大方地將三碗羊肉餃耳分給小戰(zhàn)后,自個穩(wěn)穩(wěn)地坐在斷了腿的椅子上,開始吃了起來。
餃耳皮薄餡鮮美,一口咬下去滿嘴芳香,熨帖了餓了半日的肚子。
孫南枝吃著餃耳,秀氣的紅唇微微的一張一合,一口一個餃耳,動作極快,唇上卻不見沾染半點汁水。她吃的時候,臉上的表情仍舊冷冷的,仿佛她吃的不是羊肉餃耳,而是一口口仙氣。
她自己是沒發(fā)覺,她這豪氣的吃法,與她的傾國傾城的外表,似乎有一點點的違和。
小戰(zhàn)自是不敢窺她的神情的,只埋頭吃餃耳,卻是錯過了大師姐臉上的一丁點微不可見的滿足。
她不愛錢財,不好色,唯獨只喜歡練武與美食。
嗯,她真真是十分好養(yǎng)的。孫南枝如是想,又夾了一只白白胖胖的餃耳,送進嘴中。
自家王爺有錢有財,長得還挺俊朗,也不好色,素日里只喜歡讀書與處理西南府的俗務。按道理來說,應該是挺好養(yǎng)的。但此時……
烏銅垂首站在一旁,一張臉看起來比苦瓜還要苦。
方才王爺臉上的表情一冷,他差點就要伏跪到地上去。
都怪他的疏忽,忘記吩咐天下居的掌柜,不要侍女前來服侍,只要清一色的男仆。雖然那幾個侍女似乎是見慣了世面的,端茶倒水的時候行為也十分的規(guī)矩??裳酄斆髅靼装椎?,臉上的神情就變了。更別提后頭,有個膽大的侍女竟然還從袖子中抽出一方帕子,佯裝桌子上有灰塵,給抹了抹。那方帕子,似乎是熏染了什么花的香味,濃郁的怪嗆人。盡管那侍女沒有明目張膽的勾引燕爺,或者擦桌子也是出于強烈的責任心,可自家王爺……向來是不喜歡極濃郁的花的香味的。
王爺喜歡墨香,泥土的香味,飯的香味,樹木的香味,偏偏不喜歡劣質熏染的花香。
那侍女,拍馬屁拍到了馬蹄上。
果然,自家王爺即時就發(fā)作了。明明當時他離那群侍女,隔著一道珠簾并一座小屏風呢。那香味倒也不是十分的明顯,但王爺的鼻子在某些方面,卻是很靈驗的。
年輕王爺的聲音冷冷:“都出去。還有那張桌子,一并扔出去?!?p> 此話一出,方才用帕抹桌子的侍女臉色就變了。她只是聽二掌柜的說,住進夏荷間的客人,出手大方,長得還年輕俊朗,她們殷勤些,說不定能多得些賞銀。
但她是與姐妹來的,她姿色雖然還算居上,但隔著一道珠簾呢,哪有什么表現的機會。是以她腦子一轉,將自己精心熏染了花香的帕子,貢獻出來抹桌子。說不定屆時,房中的貴人喜歡那花香,賞賜她銀錢呢?或者,關系更進一步呢……
誰能想到,那年輕的貴人竟然是個不解風情的。這不解風情的貴人,跟一根木頭有甚區(qū)別?
嗤,可真真是浪費了貴重的身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