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他和她結婚了,在這個地域遼闊的貴族共和制的國家內(nèi),在一個不起眼的小城里。
“恭喜?!?p> 有白鴿飛起,象征幸福的花瓣紛紛落下,這場景被打造得分外溫馨,他和她的手十指相扣,在神父的主持下,成為彼此的法定意義上的伴侶。
“恭喜!”
“恭喜啊,先生!”
男人的名字,叫做斐多里斯·安塔利亞,是這個家族的唯一繼承人,在外人看來,他辦事利索,行動迅速不拖沓,是非常優(yōu)秀的人才。除此之外,他還掌握著異常強大的魔力,鎮(zhèn)子上的人都覺得他是個好苗子,是去首都奇卡里成為干事的好苗子,小城里的人見識少,也想拜托他看看“圣城”的光景,如果能見到那幾位守護他們的“劍”就最好了。
但有些事情被隱瞞,只有自己最清楚。
每次釋放法術后,他都會意識失控,賴上這茬他已經(jīng)毀壞了很多公共設施,只是每次都有人給他打圓場,人們才沒有過多追究。
之所以要隱瞞,是因為在斯托拉斯的一些地區(qū),這樣的人被視作異端,不詳?shù)南笳?,認為他們沒能得到上天的恩賜,是做了壞事的懲罰。
新娘捧著鮮花,含情脈脈。
兩人相擁而吻,四座皆起,掌聲雷動。
新娘當然知道這些,正是因為她知道卻不嫌棄,正是因為她始終不移不變的陪伴和信賴,他才愛上了她。
在這座城市里,新娘是有名的舞者,人們常常描繪一副這樣的景象:夕陽西下,嬌弱而心思玲瓏的她于稻田中起舞,漫步于田壟之上,就如朝陽般蓬勃,象征著她那不屈的靈魂。
兩個不屈的靈魂相遇,其實對斐多里斯而言,就是上天賜予的莫大恩懷。
【二】
“蕾娜,蕾娜,喂?!?p> “艾伯哈特叔叔……”
年幼的她睡眼惺忪,在馬車上的草堆里打盹。
“怎么在這里睡,你爸找你找了一晚上沒找著?!?p> “啊,爸爸他在找我?”
“你又偷偷跑出來習術了?”
習術是學習法術的簡稱。
“啊,呃,不......”
她的眼神說不了謊,察覺到這一點后,蕾娜干脆作罷。
“嗯?!?p> “你還真是不聽老爸的話,他明明警告過你了,消耗魔力會讓你身體生病,你還是堅持找那個死老頭......
快回去吧,你爸擔心著呢?!?p> “好!那我走啦,叔叔!”
“路上小心?!?p> 蕾娜從馬車上一躍而下,沿著泥巴路朝著家的方向走去。
今天陽光充沛,諾尼正值秋天,只有暖洋洋的陽光配合涼爽的風,才是最美好的秋季,蕾娜是這么認為的。
蕾娜·安塔利亞,斐多里斯·安塔利亞的獨生女,她從出生起就展現(xiàn)出驚人的魔法天賦,三歲的時候就可以操控冰元素凍結杯子里的開水,而現(xiàn)在的她五歲,正在跟著村子里的一個老人學習魔法。
這老人不是一般人,他曾在奇卡里的魔法協(xié)會工作過,且混得還算不錯,在諾尼這個偏遠的鄉(xiāng)下小城,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但因為性格乖僻,不招人喜歡,也不招人討厭,只會讓人疏而遠之。
但蕾娜不是這樣的人,她意外地對老人的態(tài)度很好,老人也正是看上她這一點才愿意傳授她魔法技藝,她對于魔法的好奇心以及天賦異稟在那位老人看來都是遠超同齡人的存在,這樣的苗子但凡是個有眼光的人,也絕不會錯過培育的機會。
蕾娜當然不會選擇就這樣回家,她還有很多問題想找?guī)煾附獯?,比如森元素和水元素的共存態(tài),火元素水元素對沖能量發(fā)散效應,高能量光元素吸收太陽光的原理等等。
“特里修斯老師!”
“嗯?”
老人轉身看向站在門前的蕾娜,像是“不屑”地笑了笑。
“過來看看這個?!?p> 好奇的蕾娜當然不會錯過老師分享的任何事物,便很快湊了上去。
這是一具棺材。
一具用交不上來的特殊石頭做成的棺材,被稱作特里修斯的老師在自制的木偶上劃了幾刀后,將它放入其中,對其施加魔法,再揭開棺蓋,完整的木偶又出現(xiàn)了。
蕾娜自然是驚得合不攏嘴。
“哼哼?!?p> 特里修斯微微笑。
“老師,這是什么?
我想學,可以么?”
“你先自己鉆研看吧?!?p> 他說完就走出了屋子,完全沒有一幅老師該有的樣子,就將自己的學生關在房間里獨自鉆研著幾乎不可能破解的難題。
可蕾娜就是如此的不可思議,就像是設計出來迎合他的詭譎行徑一樣,不到十分鐘,蕾娜就興致盎然地打開門,匯報自己觀察的成果。
“這種石頭你竟然知道,不賴?!?p> 特里修斯用來修復木偶的石棺,是用一種魔法傳導性很高的材料制成的,這種材料在阿萊亞的分布很稀散,能產(chǎn)出這種石頭的礦井不超過三家,除了傳遞魔力,這種石頭還有一種很奇特的效果,就是將完全放入其中的物品復原成原先前的模樣,純度越高,能觸碰到的復原時間點就越久遠。
目前學界無法解釋這種現(xiàn)象,這片大地上無法解釋的太多了。
“你能試著恢復木偶嗎?”
“我不知道能不能......”
“那你能說出該使用什么元素的魔法嗎?”
“森元素?!?p> 正確的回答,意料之中,畢竟這問題太簡單了。
“生銹的鋼鐵呢?”
“巖元素?!?p> “撒在地上的牛奶?”
“水元素?!?p> 這些問題就算不是蕾娜也能回答出來。
“那,我放一個死去的人進去,用什么元素可以讓祂活過來?”
蕾娜愣住了。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不如說,她根本就無法想象什么元素能構成一個人,一個人的成分太復雜,一種元素是不夠的。
“所有元素?!?p> 蕾娜情急之下給出了這個答案。
“我并不想讓你回答這個問題......”
特里修斯瞥了一眼右方,有位男人踏著急匆匆的腳步前來。
“不如說,你的回答有誤?!?p> “蕾娜!”
男人的一聲呼喊,讓蕾娜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那正是她的父親,父親見自己好幾天沒歸家,氣沖沖地找到了這。
“你的父親直覺一向很準?!?p> 老頭不在意地走進了屋內(nèi)。
“你又在外面鬼混了,跟我回家?!?p> 斐多里斯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就要拉著她離開。
父親的力量很大,蕾娜無法掙脫,只有順從,這樣或許還能減少些言語上的刺痛。
然而蕾娜在回家的路上并未對此事有任何反悔,她一直在思考,為何所有元素的答案,是錯誤的。
......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xù)到斐多里斯得到當?shù)匦姓俚馁p識,一家人搬到奇卡里生活為止。
小城人們的愿望終于是實現(xiàn)了,這里最優(yōu)秀的干部,成功得到了進入奇卡里的政府部門工作的機會。
而那個叫特里修斯的老人永遠留在了這里,臨走前,他對斐多里斯說。
“希望你能和其中一位‘劍’結識?!?p> “誰?”
“水之劍薇爾·普拉提科登......
她很神秘?!?p> “......”
“行了,我只是隨口談談,時間很緊,出發(fā)吧?!?p> 他揮了揮手,背對著車輛行駛的方向離去。
晨曦照著他的背影,蕾娜一家人望著他的背影遠去,直到消失不見。
【二】
“大晚上你到墓園里來干什么,小朋友?”
門衛(wèi)大爺一臉茫然地望著站在眼前的女孩。
“我,我來找媽媽?!?p> 女孩稚嫩的聲音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你媽媽在里面?”
“嗯,我放學了,想見見媽媽。”
“你在哪上學?”
“在城里?!?p> 從城里到這兒可要走不少路。
大爺知道她走了很久才到了這偏僻的地,估計也得是從下午走到深夜了,鼻子有些發(fā)酸。
“可以讓我見見媽媽嗎,門衛(wèi)爺爺?”
“為什么想著現(xiàn)在來這?”
“白天媽媽會不敢出來抱我?!?p> “這孩子……”
大爺明白,女孩對母親過于思念,說出這種話估計也是被某個大人善意的謊言誤導的。
女孩告訴了大爺母親的名字,便被大爺帶著領到了墓前。說來大爺也是有些法術上的本事,才愿意吃這碗飯,便不再懼怕鬼神之類的東西。
女孩抬頭,大爺?shù)纳碛霸絹碓侥:?,取而代之的,是一位,和自己長相極其相似的少女低下頭哭泣。
夢醒了。
今天是周一,蕾娜·安塔利亞要去上學。
蕾娜上的是一所專業(yè)教授魔法技術的學校,這所學校有個簡稱,叫皇家學院。
之所以被稱作“皇家”,是因為這所學院是斯托拉斯還處于帝國時期的時候修建的,經(jīng)過幾百年的發(fā)展,皇家學院已經(jīng)發(fā)展成為了全阿萊亞教學水平最高的魔法院校,蕾娜的父親也是費勁功夫才讓蕾娜順利就讀,另一方面,也得益于蕾娜自身那耀眼奪目的天賦。
學院的講師剛認識她就被她的知識儲備震撼了,甚至在實操上也不落下風,加之斐多里斯在奇卡里鞏固起來的新貴族地位,一切都過于順利,在這種時候,斐多里斯才認為蕾娜對魔法如此好學不是件壞事。
蕾娜用完早餐,坐上前往學校的專車。
斐多里斯在對自己的女兒說再見之后就踏上了歸途,今天他休假,想去找老朋友小酌幾杯。
他圈子里的人都是些聲名顯赫的貴族,當然,他本人所領導的安塔利亞家族也積累了豐厚的資本,在奇卡里眾多名門貴族之中占有一席之地,有著貴族身份的他可以自由穿梭于北大區(qū)中。北大區(qū)是不同于其余三個大區(qū)的,這里居住的幾乎全是貴族,貴族可以到其余三個大區(qū)生活,但戶口在其余三個大區(qū)的居民,沒有許可是不能進入北大區(qū)的。
斐多里斯在高腳凳上坐了許久,朋友并未如約而至,或許是遇上什么麻煩了,畢竟那家伙要是被哪家媒體抓住,又或是被緊急下發(fā)了什么通知,可夠折騰一陣的。
一個人也好,靜靜地坐著,愜意地度過一天。
“‘車爾尼的繽紛劇場’,兩份?!?p> 斐多里斯分明還沒有選好要哪杯酒。
自己左右分明也沒有其他人,一位少女就直接坐在了自己身邊,看樣子,這杯酒是她請了。
而來路不明的人主動買單的契機只有一個,那就是有求于人,或者說,想和自己聊聊,她大概認識自己,但斐多里斯從未見過這名有著藍頭發(fā)藍睫毛藍眼睛的少女,像是被水元素浸潤了全身。
“這是好酒,調(diào)酒師丹尼爾·波西尼亞會為您演繹一場華麗的酒觴盛宴?!?p> 少女默默注視著調(diào)酒師的一舉一動。
“您,您認識我?”
“國際知名的調(diào)酒大師,我想我對您不會面生?!?p> 錯愕的調(diào)酒師“咳咳”兩聲,咽下一口口水,便又調(diào)整好姿態(tài),準備好調(diào)酒器,準備工作。
斐多里斯心里很清楚,這少女的身份不簡單,能對這里的人了如指掌的人物,他可指不出幾位。
古典味的鋼琴聲勾搭著心弦,愉悅的曲調(diào)融入酒液中,沁香撲鼻。調(diào)酒師的演繹果然精彩絕倫,斐多里斯看得入了迷,一份接近完美的“繽紛劇場”就被推至眼前。
少女伸手示意,斐多里斯輕柔地一抿,酒香順著喉管滑入了心底。
“您找我有什么事么?”
斐多里斯不想拖沓,便開門見山了。
“真是急性子呢……斐多里斯先生?!?p> 果不其然,她知道自己的名字,這一定是一位大人物,斐多里斯不敢怠慢。
“今日與舊友有約,請您原諒?!?p> “我是想和您聊聊關于您女兒的事?!?p> “蕾娜她有犯什么事么?”
“首先想到的是孩子的過錯,這可不算優(yōu)秀的父母?!?p> 出言不遜,但考慮到她可能的身份,況且這句話并沒有說錯,斐多里斯只好老老實實吞下這記苦藥。
“抱歉?!?p> “首先讓我對您提出一個小小的問題……
喝下這杯酒,你會醉得酩酊,但你仍然愿意品嘗這種混合的出色香氣,你后悔嗎?”
“……”
“……”
斐多里斯轉過頭看向她,而少女卻是注視著酒杯,沒有和他對視。
“您對我了如指掌,我并不記得我對任何人提起過這件事?!?p> “啊啦啦,這是您自己告訴我的,我可沒從嘴巴里打聽到。”
“我告訴您的?”
斐多里斯扶著腦袋,顯得很疑惑。
“我們換個地方吧,當然,美酒是不可辜負的?!?p> 少女轉過身,那雙眼睛溢出詭異的光,一對星星出現(xiàn)在了瞳孔上,一種凝重的壓迫感刺過身體,麻痹了全身。
“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