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間很大,她升職加薪。
從最最邊緣化的人事小專員,一步登天,直接跨入了巔峰殿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她坐在總裁辦公室的隔間,靠著墻對著窗??粗凭碓剖妫粗栆稽c點從東邊滑到了西邊,看著對面街上的建筑像引燃的炮竹一幢幢亮起來…
“喔唷,嚇我一跳,你在怎么不開燈呢?”
李瑤懶得開燈,本想丟著文件就走,因為江璐還在下面等她。但當(dāng)她將文件放在凌菲桌上,一轉(zhuǎn)頭就看見了縮在角落里的人。
李瑤抬手開了燈,然后她看見角落里的那個人…
李瑤沒有直接過去,她站在桌邊,“怎么啦?”
凌菲慌張擦拭眼淚的動作被李瑤看到了,她現(xiàn)在也沒有說謊的心情了,她站起來,“走吧,下班?!?p> 李瑤看她這樣子,也不好多問,兩人一起往外走。
倒是江璐看見,大吃了一驚,“你這升職加薪,怎么還弄出冤屈來了?”
李瑤輕輕的捏了一下江璐的手,“好了,餓死了?!?p> 三人下了電梯,一起從電梯口出去,走了幾步,凌菲就看見不遠處停著的那部車和旁邊站著的那個人。
江璐和李瑤這次顯然也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看見了。江璐拉著李瑤,“那我們先走了。”
凌菲:“好?!?p> 凌菲走過去,辰南要去開車門被她攔住了。她緊緊抓著他的手,把他拉過來,站在自己對面。
她微微仰著頭,感覺自己已經(jīng)好久沒有好好地看看他了,從什么時候開始他的臉就總是被一種說不清楚的霧靄阻擋著,令她總也看不真切。
她現(xiàn)在仔細地一點點地看著他,消瘦的一張臉,白皙的皮膚、平整的額頭、秀逸的眉峰、狹長溫柔的眼睛、又高又挺的鼻梁,還有他薄薄的,親上去涼涼的嘴唇。
她看著他異常憔悴但依舊俊秀的臉,看著這張她深深愛慕,成熟而漂亮的臉,這是她的辰南。然后她伸手緊緊地抱住他。
她說:“要么放下芥蒂,好好在一起;要么,就徹底從彼此的世界里消失?!?p> 說完這句,她放開他,捧著這張她朝思暮想的臉。此刻他的主人是那樣悲傷,悲傷到讓人嗅到死寂的味道,但是凌菲沒有放棄。
她依舊專注地看著他,一字一句說道:“只要不是你親口跟我說的,我一個字都不會信。所以,請你把你真實的意圖原原本本地告訴我,不要騙我。當(dāng)初你跟我說,用我喜歡的方式,跟你相處就好。現(xiàn)在我告訴你,我也一樣。”
這是凌菲給辰南的承諾,也是給自己的承諾。
辰南靜靜地看著她,抬手摸著她的臉,一寸一寸地,就像帶著復(fù)刻的力度,想要把她一點不錯的記在腦子里。
他說:“我送你回家?!?p> 以前他說“回家”現(xiàn)在他說,“送你回家”。
經(jīng)過這幾天的整理,凌菲已經(jīng)冷靜下來了。
到了小區(qū)樓下,坐在車里,她看著他,“是不是,你再也不會跟著我一起上去了?你從來,沒有去過我家?!?p> 辰南也看著她,頓了好一會兒,他才緩緩地吐出幾個字,“忘了我吧。”
凌菲忍著眼淚,“我能知道理由么?”
辰南看著她,“我配不上你。”
凌菲:“你確定、清楚、明白自己在說什么嗎?”
辰南:“確定,清楚,明白?!?p> 凌菲看著他,緩了好一會兒才解開安全帶,說:“好。再見。”
她萬萬沒有想到,說完這番話,辰南就真的從她的世界里消失了。小區(qū)門口、公司樓下,再也沒有再看見他和他的黑色邁巴赫。
辰南選擇了,放手。
聽著就像是一個笑話,但是講出來,誰都笑不出來。一個人的離開,能有多大的能量?
他可以把光直接從你的世界里抽走。
這一個多月,凌菲再也沒有笑過。無論是真心實意的,還是虛情假意的。也沒有哭過,無論是難過的,還是不自覺的。
她依舊兩點一線地坐公交上班。其實,前有她大學(xué)期間的實習(xí)工資,后有范軒宇在紐約給她的勞務(wù)費,憑她的積蓄買一輛代步工具不難,但是她沒有放下心中的執(zhí)念。她總覺得只要她不走,那個人就會回頭。
這天15號生理期,有點不舒服,她懶了一會兒床,時間有點趕,所以出門急急忙忙地。跑到小區(qū)門口的時候,看見外面圍著好多人,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太可憐了,真是太可憐了!”
“你們看見沒有???是什么人?多大年紀(jì)?長什么樣子?”
“沒有,真沒看見,出來的時候被救護車拉走了。”
“天吶,真的,可憐了!”
凌菲不知道她們圍在那里說什么,平時不怎么能遇到這些要去跳廣場舞的大媽,但是今天晚了一點。
她跑著匆匆掠過的時候,偏頭看了一眼,透過大媽們腳跟的縫隙,她看到地上一灘觸目驚心的血。她當(dāng)即嚇了一跳,那個位置不是車子什么能夠撞到的地方,怎么會出現(xiàn)那種情況?
她平時不暈血,但今天突然有些難受。只好趕緊轉(zhuǎn)過頭,不再多想繼續(xù)跑著去追趕公交。
公交車拉著人七繞八繞,那種帶著不把沿途所有小區(qū)走訪到位的周到,讓她差點遲到。到了公司,李瑤一副奇怪的異常興奮的表情跟她打招呼,她應(yīng)了一聲,連忙往樓上趕。
進了辦公室,放著包剛坐下,深吸一口氣。
“進來都不知道先敲門的?”
這是…?
凌菲連忙抬起頭,靠在門框上,手里端著一杯咖啡,人高馬大穿一身暗夜般黑色西裝的,不是范軒宇又是哪個?
凌菲起身,面無表情,“范總好?!?p> 范軒宇笑著走過去,“氣色不錯啊,離開渣男轉(zhuǎn)運了?”
凌菲的怒氣瞬間就被這個人的一句話提到了頭頂,她努力克制著,“揭人傷疤這種事,范總還是手下留情些吧。畢竟,人誰沒年輕過呢?”
范軒宇笑著,把咖啡杯放在她桌子上,雙手拄著桌子與她對視,“傷口潰膿要挑開了處理,才會好。捂著,那只能越弄越糟。”
凌菲也看著他,“那不勞您費心?!?p> 范軒宇站直身子,邊說邊轉(zhuǎn)身就走,“咖啡涼了,幫我換新的。”走到一半,站在書架邊,他突然停下來,回頭看著凌菲,“我突然想起來,你是不是有什么東西忘了?”
凌菲平靜地看著他:“我的Lucky在哪兒?”
范軒宇沒有回復(fù)淡淡一笑,扭頭就走。
凌菲沒有同他糾纏,去幫他換了新的咖啡,出來做事。只要這個人一回來,她就有做不完的一堆事,加班只是雞毛蒜皮不值一提的那一樁。
范軒宇這次來是帶著項目的,他的時間安排緊湊到連上廁所都嫌浪費的程度。各界人士都想拜會他,各種投資項目都想來找他,甚至還有融資機構(gòu)、中介、房地產(chǎn)開發(fā)商和大學(xué)生創(chuàng)業(yè)……
有毒一樣的,凌菲已經(jīng)被堆積如山的申請函、邀請函、介紹信各種各樣的函件圍追堵截、密不透風(fēng)了。她必須在這海量的信息里挑選出對公司對范軒宇有利的,所以不出意外的,她都要看一遍。
今晚她又在加班,辦公室外面的小伙伴都走得差不多了,木澤臨走還來跟她打了個招呼,問要不要一起吃個飯,被她回絕了。
肚子已經(jīng)抗議到第三回了,她深吸一口氣,還是沒有動。然后一個人提著東西進來,“啪”的一聲放在她桌子上,她連忙把在看的一封大學(xué)生創(chuàng)業(yè)的申請函抽出來。
她瞅著往身邊一站就擋住一大片光的人,“能不能斯文一點?”
“你的肚子就斯文了?”
范軒宇邊說邊壞笑著當(dāng)她的面脫了西裝外套,順手掛在她椅子后背上。一件修身的黑色高領(lǐng)長T下,寬闊的胸膛、有力的臂膀、勁瘦的腰線和腹肌展露無疑,充滿了男性魅力。
他身材的確是好到?jīng)]有話說的程度,一看就是經(jīng)常健身的人。
他有意無意地觀察著凌菲的反應(yīng),凌菲沒有見過他不穿外套的樣子,她輕輕地將視線移開。他對這一小舉動,非常滿意。隨即他又解了手腕上的表,借著放過去凌菲桌子另一邊的動作故意貼近她。
凌菲終于忍無可忍起身退到旁邊,警惕地看著他,她對這個人還留有著不好的印象。
她說:“你做什么要在這里寬衣解帶?”
范軒宇拉了個凳子坐下,滿臉的無辜,“吃飯啊?!?p> 凌菲看著他,“我不吃,你自己吃,我要回家了?!?p> 范軒宇一把拽住她的手,瞬間變臉,“不要蹬鼻子上臉,我看你加班才打包上來的。”
凌菲也陰下臉來,“我沒有讓你買?!?p> 范軒宇沒有放開手,他看著她,“給臉不要是吧?”
凌菲:“是,又怎樣?”
范軒宇忍了好一會兒,才換了一副語氣,“Lucky你永遠不見了是吧?”
凌菲瞬間泄了氣,她在自己位子上坐下,她說:“你除了威脅,還會不會點別的?”
范軒宇看她緩和,才放開手,擺弄這一桌的外賣。
他說:“會。威逼利誘,正常手段?!?p> 他買了披薩、粥、鹵味、傣味、甚至還有好多小龍蝦!
凌菲看得眼暈,有毒吧這是?
范軒宇弄好看著她,“吃啊。”
凌菲看看這些奇奇怪怪的菜,再想想她在紐約見到他用餐的樣子,她突然覺得眼前的人應(yīng)該患有嚴重的,精神分裂癥。
憋了半天,凌菲說:“你跑錯片場了?你吃這些東西嗎?”
范軒宇帶起手套,已經(jīng)在剝小龍蝦,“為什么不吃,入鄉(xiāng)隨俗不知道?”
看著這種荒唐的人和事,凌菲竟然笑了。
這么久,第一次,笑了。
范軒宇顯然看見了,但是他裝作沒看見,他剝好一只往她嘴里塞。
凌菲連忙伸手接了,“謝謝,我自己來。”
范軒宇邊剝著蝦,邊看著她笑,“你,怎么想通的?”
凌菲本來拿起一塊披薩,正準(zhǔn)備吃,聽見這句,她放下披薩看著他。
范軒宇舉起帶著手套油膩膩的手,“OK,我不說了。你繼續(xù)。”
兩個人,沒什么話說。
范軒宇一直在給她剝小龍蝦,直到后面凌菲都覺得不對勁,但她的話是,“你小龍蝦過敏?”
范軒宇:“有毛病,過敏為什么要買?”
凌菲:“那你為什么不吃呢?還是有沙子?”
范軒宇用奇怪的眼神看著她,難以置信,難道自己表現(xiàn)得還不夠明顯?
但是他是什么人,他怎么可能說破?
于是他的話是,“是啊,有沙子你多吃點。我怕腎結(jié)石以后腎不好,不能為廣大女性同胞更好的服務(wù)?!?p> 凌菲瞅了他一眼,實在聊不去。
吃飽凌菲收拾了一下桌子,把沒吃完的分類裝好,“這些剩下的,你拿回去,丟了可惜。辰南說…”
說到這里,她卡住了。她把東西無力地放在桌子上,扶著桌子坐下來。然后低著頭忍了好一會兒,才把眼淚逼回去。
范軒宇把那些空盒子放在進垃圾桶,伸手拿了衣服和手表,穿戴整齊。
看著她,“走。送你回去?!?p> 這是一個非常奇怪的現(xiàn)象,只要兩個人同乘一部車,就會出現(xiàn)這種不尋常的沉寂。而且每一次,都是不一樣的場景,心境。
范軒宇從后視鏡里看她,“你剛剛看的那份大學(xué)生創(chuàng)業(yè)申請如何?看你很寶貝的樣子。”
凌菲:“還不錯,想要在手機客戶端建立一個‘讀書分享’的平臺?!?p> 范軒宇再轉(zhuǎn)一個彎就到了,“這樣的平臺不是很多?”
凌菲:“不一樣,他的意思是邀約一群讀書發(fā)燒友,每周主推一本書。大家談?wù)撌降臅乘?,發(fā)表自己的觀感。核心內(nèi)容是希望人們跳出電子書的快餐式閱讀,回到紙質(zhì)書籍的研究?!?p> 范軒宇將車停在小區(qū)門口,看著她,“老灶新翻,你想做么?”
凌菲皺了下眉頭,范軒宇繼續(xù)道:“你想做我就投資,讓你負責(zé)這個項目?!?p> 凌菲不明所以地看著范軒宇,有種說不出的奇怪感覺,他兩到底是誰走錯了片場?
她不可思議地問:“為什么要幫我?”
范軒宇解了安全帶,笑著湊了過來,赤裸裸地盯著凌菲的嘴唇,凌菲想要往后縮,卻發(fā)現(xiàn)車門限制了她的閃躲。
范軒宇說:“因為,強吻你會上癮?!?p> 凌菲推開他,開了車門,邊下車邊罵道:“有病?!?p> 范軒宇笑了,“逗你的,因為你不會讓我虧損,你是我的搖錢樹?!?p> 凌菲站在車邊,更加摸不著頭腦地看著他,就像在看一個外星物種,“你是,范軒宇?你腦子沒壞吧?”
“媽的,你腦子才有病。”范軒宇邊說著,邊掀開車門就要下來。
凌菲見狀不對,連忙撒腿跑了。
范軒宇忍不住笑了,但很快又笑不出來。他關(guān)上車門靜靜地看著那個落荒而逃的背影,忍不住的心疼。
他暗罵一聲:“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