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 沒有回來

　　路半夏回到家的時候，韓笙乖乖地坐在餐桌旁邊，用手擺弄著桌子上的魄羅玩偶。

　　“你回來啦，路半夏?！?p>　　“嗯。你自己回來的？”路半夏一邊換鞋，一邊開口。

　　“不是，是柳竹雨送我回來的。”

　　“果然?！甭钒胂膹陌锾统鲭娔X，朝臥室走去，“今天晚上我?guī)湍泓c個外賣吧，我得抓緊時間把稿子改了?！?p>　　韓笙少見地露出了猶豫的表情。

　　“怎么了？”

　　“你不吃飯嗎？”

　　“我來不及了，吃點應(yīng)急食品好了?！甭钒胂目戳搜凼直恚挛缭趯W(xué)校確實耽誤了一些時間，估計今天晚上還是得熬個大夜，才能明天出來一稿。

　　“哦?！?p>　　“話說你今天下午跳的舞……”路半夏話說到一半，忽然卡了殼。

　　“怎么了？”韓笙歪了歪腦袋。

　　“是……是你看視頻學(xué)的嗎？”

　　“不知道。我只是突然想起來了點什么?！表n笙指了指自己的腦袋，閉起眼睛做埋頭苦思狀，半晌搖了搖頭，“但是只是記起來了怎么跳這個舞。不好嗎？”

　　“哦，挺好的。我那什么，蠻喜歡的。”路半夏有些尷尬地撓了撓后腦勺。

　　他想問的，其實并不是這個。

　　和我跳舞的時候，你在想什么？

　　你想的東西，和我一樣嗎？

　　可路半夏知道就算自己問出口，大概也聽不到什么自己想聽到的回答，妖怪和人不知道有沒有生殖隔離，但韓笙現(xiàn)在不可能在感情上對路半夏有任何回饋。

　　路半夏說的不是親情，友情，或者是師徒情，而是更吸引人的那種感情。

　　但現(xiàn)在不是做情感啟發(fā)的時候，路半夏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完成。

　　不只是為了自己，也是為了小妖怪去做的事。

　　等到開花結(jié)果的那一天，路半夏會遵從自己內(nèi)心的聲音，他暗自給自己立下誓言。

　　反正韓笙一時半會兒大概也不會跑走，路半夏也不是當(dāng)初那個要把“異端”趕出房間的柳下惠，他還有時間。

　　“插畫，好看嗎？”韓笙忽然問道。

　　“啊……挺好的?！甭钒胂牟恢罏槭裁葱⊙謺岬竭@件事，但他隱約覺得花妙雨和韓笙之間大概發(fā)生過什么，所以他選擇一筆帶過，“等下想吃什么告訴我咯，我?guī)湍泓c?！?p>　　“好啊?！表n笙的表情沒有變化，依舊笑瞇瞇地看著路半夏。

　　于是路半夏推開臥室門，擺好電腦，戴上耳機，很快就進入了肝帝狀態(tài)。

　　就在他漸入佳境的時候，忽然感覺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

　　路半夏回頭，看著站在自己身后的小妖怪，摘下耳機：“怎么了？”

　　“我想吃蛋糕。”韓笙比劃了一下，“就是遇到你那天，我在冰箱里吃到的那個?！?p>　　“怎么突然想吃這東西了？”路半夏有些好奇。

　　“不可以嗎？”韓笙的表情堪稱楚楚可憐。

　　路半夏心想周幽王當(dāng)初烽火戲諸侯不是沒有道理的，他要是周幽王，他大概會把全世界最好的蛋糕都搬到韓笙的面前。

　　“可以啊，那就吃點甜點吧。反正你好像也不怎么發(fā)胖的樣子。”路半夏打量了下韓笙一如既往窈窕的身段，“等下送來你讓他放門口，然后自己拿吧，跟之前一樣?！?p>　　“謝謝！”韓笙看起來很開心，連蹦帶跳地出了房間，走出房間忽然想起來了什么，轉(zhuǎn)身躡手躡腳地把房門輕輕關(guān)上。

　　路半夏半是無奈半是好笑地搖了搖頭。

　　他突然覺得那天下午打開冰箱門，是自己這輩子做得最正確的決定。

　　一個對味的姑娘總是讓人心情很好，如果她很漂亮的話那就更好了，所以路半夏覺得自己現(xiàn)在很精神，比喝了一杯意式濃縮還要精神，血管里仿佛流淌的都是咖啡因。

　　所以他戴上耳機，很快進入了心無旁騖的狀態(tài)。

　　夕陽西沉，華燈初上，再到夜深人靜，路半夏已經(jīng)忘記了時間的流逝，他全部的精神再次專注于屏幕里的文字當(dāng)中，每一次修改都是為了一個更完美的故事。

　　但不知道什么時候，路半夏的精神開始有些恍惚。

　　窗外依舊寂靜一片，路燈昏黃，他的眼皮開始打架，這是以往很少出現(xiàn)的情況。

　　等路半夏意識到不太對勁的時候，他已經(jīng)趴在了鍵盤上，很快陷入了昏睡。

　　睡夢里的路半夏，似乎做了個夢。

　　這個夢里什么都沒有，只有無邊無際的白色，和站在白色當(dāng)中的自己。

　　明明是路半夏的夢，可他卻是以第三視角看著自己。

　　遠處似乎有人的影子，路半夏看著自己的“身體”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可一片空白中，他所做的一切都像是徒勞。

　　“……你……自己……好……”

　　遠處有誰的聲音傳來，斷斷續(xù)續(xù)聽不真切，卻分外熟悉。

　　路半夏豎起耳朵，他想仔細辨別到底是誰在說話，就在即將想起來的時候，忽然整個世界開始崩塌，他的身體不受控制地下墜。

　　“臥槽！”

　　路半夏猛地坐起身子，從夢中驚醒。

　　他抬頭看著窗外天光大亮，又低頭看了眼鍵盤上滴上的口水印子，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寫著寫著睡著了，這對路半夏來說是很少見的事。

　　“嘶……”路半夏揉了揉太陽穴，覺得頭重腳輕。他的修改進度并沒有耽誤很多，今天上午再修改也完全來得及。

　　于是路半夏起身，想去沖杯咖啡解解乏。

　　他推開臥室門，餐桌上擺著一個小小的紙盤，上面放著吃了一半的蛋糕。

　　“嗯？”

　　小妖怪竟然沒把蛋糕給吃完，這可真是少見。

　　房間里靜靜悄悄，沒有人來跟他打招呼，看樣子韓笙又從窗戶跑去了隔壁，路半夏對此早就見怪不怪。

　　他來到餐桌前坐下，剛想翻出旁邊的掛壁咖啡，忽然看到紙盤下面，似乎壓著一張紙條。

　　路半夏挑眉，狐疑地拿起那張紙條。

　　紙條上的字體娟秀又工整，寫的很簡單，只有一句話：

　　“路半夏，我走了。謝謝你，再見?！?p>　　紙條只能是韓笙寫的。

　　路半夏覺得自己的腦袋像是忽然被泰森來了一記上勾拳，猛地空白一片。

　　走了是什么意思？

　　去施無雙家里了嗎？去就去唄，為什么要寫個紙條？

　　路半夏的大腦宕機了半晌，忽然反應(yīng)了過來，立刻起身，小腿撞在桌角也全然不知，踉踉蹌蹌地快步來到韓笙房間前，推開房門。

　　“韓笙？”

　　房門被打開。

　　女孩的房間干干凈凈，床鋪被鋪的很整齊，是用路半夏教她的辦法疊好的被子。那些柳竹雨買給她的漂亮衣裙還掛在衣柜里，書桌上原本擺著的厚厚的一摞紙不見了去向，整個房間整潔得像是從來沒有人住過。

　　從來沒有人住過。

　　路半夏覺得自己的手腳開始發(fā)麻，他的潛意識抗拒已經(jīng)發(fā)生的事，但他已經(jīng)意識到，自己的生活從這一刻開始，將被徹底撕裂成兩半。

　　一半是無法回到的過去，一半是不愿面對的未來。

　　“可能是出門玩了，沒關(guān)系，她會回來的?！?p>　　路半夏坐在床沿，他把疊好的被子揉亂，心想小妖怪能去哪，這兒可是她的家，她可能過一會兒就從窗戶翻過來，笑瞇瞇地跟自己說想吃蛋糕或者冰淇淋。

　　他扯了扯頭發(fā)，不斷地告訴自己，別自己嚇自己，一切都跟平常一樣，他今天會給Novelist交稿，會拿到花妙雨的終版插畫，他會給故事一個完美的結(jié)尾，然后帶著小妖怪在這座偌大的城市四處游逛，好好地看看這個世界。

　　于是路半夏強迫自己起身，回到房間的電腦前，繼續(xù)完成尚未完成的工作。

　　但現(xiàn)在敲在屏幕上的每一個字，對路半夏來說都是折磨。

　　于是他匆匆改了最后幾處，把稿子發(fā)給了沙柳，就再次回到韓笙的房間，一言不發(fā)地坐在床沿等待著。

　　等待，是一件讓人煎熬的事。

　　但更讓人難過的，是等待一件不可能發(fā)生的事。

　　一直到夕陽再次沉入高樓后，路半夏還是一個人坐在房間里，他的影子在墻上被拉的很長很長。

　　小妖怪，還是沒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