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一切已變
老爺午睡起床后沒說什么就派人叫了胡總管一起去了書房。玉喬強打著精神在自己房里守著孩子、核對銀鋪的收支帳。
快到晚飯時間了，她讓阿辛去跟趙媽講一聲，自己不去牡丹廳吃飯了，叫人送一份到賞月樓來，她和自己房里的人一起吃。不料片刻過后，老爺竟親自來叫她。
“就為了白天的事和其他人慪氣，你不去吃飯？”老爺語重心長地說，“你這樣子，叫我怎么幫你們母子？！”
“老爺？”玉喬為他后半句話一陣感動，又有點莫名其妙。
老爺走到放滿帳本的書桌前，隨手翻了翻帳冊：“我就知道你聰明，這管帳的事男子一般輕易都做不來，你本來不識字的，一年來卻學(xué)得快，長進(jìn)不少！”
“哪里，是胡總管教得好。”
“我跟長天談過了，你這銀鋪原本就是從錢莊支出辦起的，現(xiàn)在還交回去，長天會另外找人來管的?！?p> “老爺！”玉喬惶恐，像護(hù)兒一般一把摁住了她辛苦做好的帳本，杏目圓睜望著老爺，“我做錯了哪里，您可以告訴我、教我?。 ?p> 老爺和氣地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你別急，聽我說。家里的帳原本是惠麗操持的，可是她現(xiàn)在……病成這樣，若蘭又要照顧她。我原想把家就交給絹鳳，可是外邊，長天已經(jīng)要挑起米行、錢莊的兩份擔(dān)子了，家里不能沒個人全心全意地照顧他。你是長輩，又會算帳，除了你，這家里的擔(dān)子還能叫給誰？”
他一邊說一邊踱步到了搖籃邊，此時平兒已由奶媽和阿辛抱出去玩了，搖籃是空的，“最關(guān)鍵的是，平兒還小，由你主家，將來，總能給三房留下些什么。雖然長天向來都很識大體、靠得住，但我總得防著……”
老爺沒有說下去，兩眼眶里已有些泛光。玉喬心潮起伏，心里混雜了各種滋味，她撲到老爺微僂的背上，哽咽著：“老爺，您別說了，別說了?！?p> “那就答應(yīng)我，好好管著這個家，別再耍小孩子脾氣，你也是個做娘的人了?！崩蠣敾剞D(zhuǎn)身，將玉喬摟在懷里，輕輕數(shù)落，“一起去吃飯吧，我已經(jīng)命令了全家所有的人，我要向他們宣布我的決定！”
這一頓晚飯是在蝴蝶廳而非牡丹廳吃的，飯前老爺宣布由三太太取代二太太主持家庭事務(wù)時，其他人噤若寒蟬。
由于二太太臥床不能來，玉喬特別注意若蘭的舉動，只見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眉毛微蹙，好不容易才恢復(fù)常態(tài)，顯然是抑制了強烈的不滿，但老爺氣魄威嚴(yán)，在孟府剛遭受完如此打擊后，沒人敢輕易觸怒他。
當(dāng)老爺宣布銀鋪的生意由大少爺另行著人負(fù)責(zé)時，玉喬與長天對望了一眼，她感到自己親手孕育、陪伴自己走過這坎坷一年的銀鋪就要離開自己了，十分不舍。
接手全家的帳目后，玉喬著實費了一番工夫來理順收入支出情況。另一方面，她還得與大少爺指定的銀鋪新掌柜交接好那一頭的帳，真有些心力憔悴的感覺。
她原想把自己對店里的設(shè)想詳細(xì)地交待給新掌柜，畢竟這其中包含了她太多的心血，但在看到新掌柜后，她就放棄了原來的想法。大少爺挑的人是不會錯的，再者自己現(xiàn)在處于主家的風(fēng)口浪尖上，也沒有必要在這件事上與別人產(chǎn)生分歧。
這些棘手的事情辦完后，玉喬想向老爺請假回娘家看望爹娘。老爺希望她不要離開，把老人家接孟府里來；玉喬打算把孩子帶在身邊，結(jié)果爭執(zhí)了幾句，兩人各自讓了步，玉喬回家一天，把孩子留在府里，由阿辛和奶媽共同照管。
玉喬懷著一肚子的心事坐上了回娘家的馬車。她思量著今后要掌管孟府的家務(wù)，也許還會有許多現(xiàn)在料想不到的事，怕是沒時間再回娘家，給父母做些打點了。心里默默想著，馬車早已出了城，進(jìn)了鄉(xiāng)野，掀開窗簾放眼望去──有點意外，一畝畝地里不是整齊的綠色，卻夾雜著一簇簇的枯黃。
“這田里的稻子都怎么了？”玉喬在車?yán)飭栚s車夫。
“三太太，您一直住在園子里不曉得，今年不知怎么的，稻子下都長了蟲，治也治不了，冒穿了不少，還有許多稻子都抽不了穗，我家就兩畝地，也不知今年能收幾成！”車夫語氣低落。
“是嗎？那今年米行的生意可不好做了。”玉喬自語，孟家米行原是長明所轄，如果他還在，會怎么應(yīng)對這蟲災(zāi)呢？想到長明，玉喬再次黯然，悄悄地抹了眼角。
到了村口，玉喬吩咐車夫明早來接她，自己走回家去了。盛夏的時節(jié)，這一天卻清涼得很，東南風(fēng)吹得人暑氣盡散，好不愜意。到家時，爹娘萬分驚喜，原本只準(zhǔn)備了昨夜的剩菜權(quán)作晚飯飽肚，這會兒趕緊去向鄰家種菜的買了幾棵青菜來。
玉喬環(huán)視小鋪，大半年沒回來了，小鋪變化不大，爹娘的生活依然節(jié)儉。玉喬帶了些銀票在身上打算孝敬給他們的，吃飯的時候便說了他們幾句，希望爹娘過得寬裕些。
從前是爹媽教訓(xùn)女兒，如今卻倒了個個兒，玉喬心中喟嘆。她沒有意識到，在爹娘的眼里，女兒已是一副主家奶奶的風(fēng)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