徑直疾走回賞月樓,玉喬跨進門就找奶媽。卿姐剛哄平兒睡著,此刻正俯身于搖籃旁,為他披毛巾被。
玉喬沖到兒子身邊,看著他安謐的睡容,抑制了太久的淚水終于有了出口,卻已不能洶涌,只如細流涓涓了。她不由地慢慢跪下去,手扶著搖籃輕輕晃動。
長明居然是為了避開自己而去滇北的,真是這樣嗎?為什么會這樣?這想法令玉喬已經(jīng)痛苦的神經(jīng)因自責(zé)而倍加脆弱,她只是一個女人啊!而如今,她只剩面前這一個希望了,她一定要拼盡全力保護他,為自己,更為長明!
良久,有人邁進門,步伐沉穩(wěn)。
阿辛和奶媽同時恭敬地喊了聲:“大少爺?!庇駟搪月曰仡^,余光瞥見來人,卻并不看他。
長天走近搖籃,看著可愛的嬰兒,緘默不語。
“我不想傷害她們的,但我是個母親,我不允許任何人傷害我的孩子,哪怕從言語上!”
玉喬堅定的語調(diào)傳進長天的耳朵里,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我理解。但是,二娘也是個母親,她受到的打擊遠比你大。而若蘭,……”
“她沒事吧?”玉喬緊接著問。
“有下人照顧著她,沒事了?!?p> 玉喬內(nèi)疚地垂下頭,忽然緩緩抬起頭,迎上長天的目光:“對不起?!?p> 她長久地與他對望,無辜地、凄楚地、堅定地,長天終于沒有勇氣再這樣下去,怏怏地別過頭,頗不自然地說:“我去做事了,你照看長平吧。呃,二娘那里,你以后也別去了吧,免得再起事端?!闭f完,他便走了。
玉喬木然地看著他離去的背影了,心里好累!
吃過飯,玉喬正打算順一順銀飾樓的帳時,老爺突然來了。玉喬有點吃驚,因為這段日子以來,他都是在二太太那邊的,午飯過后必要睡上一覺,今天突然駕臨,只怕也是因為早上的事吧。
“老爺不睡午覺了嗎?”玉喬迎上去,問道。
“我想來你這里看看?!崩蠣斨糁桓匦碌狞S木拐杖,輕手輕腳地來到長平跟前,阿辛就近搬了張凳子讓他坐下。
他也慈愛地端詳平兒,令玉喬心里惴惴的,不知道他是否聽了什么風(fēng)言風(fēng)語。
“我記得,長明小的時候也是這樣,虎頭虎腦的,特別招人愛。”半晌,老爺才說出這么一句來,把玉喬嚇得不輕。
“老爺……”她一時不知該怎么接話才好。
“唉──”他長嘆一口氣,玉喬看見他輕輕抹去眼角的老淚?!拔抑滥憬裉烊タ椿蓰?,鬧了些不愉快?!?p> 玉喬的心收得緊緊的,實在害怕若蘭對老爺說過些什么,大氣也不敢出。
老爺從拐杖上借力站起身往床邊踱去,一邊繼續(xù)道:“她和若蘭兩個處境不好,你也就不要再去刺激她們了。我現(xiàn)在,只希望全家太太平平的,不要再有什么事了?!彼诖惭厣希褡匝宰哉Z般沉吟:“我已經(jīng)老了,經(jīng)不起打擊了!”
“對不起,老爺?!庇駟坦郧傻馗^去,輕輕跪在他的腳邊,溫順地把頭倚在他的腿上,“我不會再給您添煩的。平兒還那么小,您不要說老,您要看著他長大、教他寫字、教他做人呢!”她的聲音微微發(fā)顫,顯得格外楚楚可憐。
老爺為玉喬的話深深感動,伸出手輕撫她的云絲,嚅喏:“嘸,教他寫字,教他做人……”想起曾經(jīng)看著長明一天天成長、成熟的歲月,又不禁悲從心生,淚如泉涌。
玉喬感到了老爺?shù)漠悩樱痤^:“老爺,午覺就在這里睡吧?!彼崧暤?。
親自服侍完老爺睡下,玉喬暗暗舒了口氣。她取過一把羽扇舒緩地為床上躺著的一家之主扇風(fēng)。仿佛一夜間興盛起來的白發(fā)、皺紋、老人斑讓這個男人更加衰老了。如果說之前他還是一個在與年齡做最后的堅決抵抗的伏櫪老驥的話,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徹底認輸了。
這一頭,老爺真的老了,那一頭,長平才剛剛新生,在這個局勢陡變的園子里,她該如何保全自己和孩子的地位,免遭厄運呢?玉喬陷入了冥想,這家里的每一個人似乎都洞穿了她和二少爺不同一般的關(guān)系,若蘭歇斯底里地揚言復(fù)仇、二太太瘋狂地向她索命、老爺氣漲了紫的臉,張牙舞爪地要掐她的脖子,黑暗深處只有一雙眼睛還能讓她看到若隱若現(xiàn)的希望,她拼命要留住他、留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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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睡著啦?”有同事湊到陶怡跟前輕輕地問。
陶怡猛地一個驚醒,正正神色,尷尬地一笑:“沒有,不過犯困呢。”
“瞧你倒像昨晚沒睡好呢!”
是啊,昨晚怎么能睡得好呢,結(jié)果真的睡著了,醒來已過了上班的點。好在提前跟老板打過招呼,也體諒她一天之內(nèi)出差來回,并不會計較她今天的遲到問題。
可是心里的坎兒,去向誰說?不用提,她一覺醒來,大鵬早就去上班了,還特別好意似的,在桌上留了給她煎的雞蛋和培根。
草草處理完跟單的文書工作,陶怡感到專注力已被消耗到極限——她走到茶水間去,換個環(huán)境、換種思維。
茶水間里的咖啡機在她的操作之后開始發(fā)出明顯的隆隆聲,凡是有起因就有結(jié)果,磨豆子自然是會有聲音的,就像——如果一開始就知道自己是第三者,自然要等著受到懲罰的一天。
陶怡不自覺地搖搖頭,仿佛這樣可以晃走不好的回憶。但回憶,就是發(fā)生過的事實?。皇聦?,可以說不存在就不存在的嗎?
她“噠噠噠”地在杯子里敲打著方糖,只等咖啡機里落下液體,可以眼睜睜地看著這些白色的固體被澆融。
也許今晚、也許明晚,總之,會有一天,把話挑明的時候,她該怎么說呢?
煩躁間,她打開手機,習(xí)慣性地開始刷朋友圈。赫然跳出來的頭條,就是夏磊轉(zhuǎn)發(fā)的招募鏈接,關(guān)于今晚的老電影賞映活動。
既然害怕面談,索性晚點碰面,就去參加活動好了!陶怡再不思索地在鏈接下面點贊、提交了報名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