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斗艷

　　馳明瑞看著許進(jìn)厚的大肚子道：“在酒桌上談生意的確不是我們的強項，福歐究竟吃不吃內(nèi)銷部那一套，我也不確定。所以我認(rèn)為，我們可以先按許經(jīng)理的提議試一試，讓國際、國內(nèi)兩條線同時推進(jìn)?！?p>　　馳明瑞見肖祺不反對，又道：“國際部的主力扶持對象我還是堅持用ZEK。Lion畢竟在國外，溝通不太方便，又沒合作過，還是作為備用比較妥當(dāng)?！?p>　　肖祺沒說話，朝莊夢蝶忘了一眼，便起身朝老板椅走去。

　　莊夢蝶秒懂，道：“那就這么定了！大家都各自準(zhǔn)備吧！”

　　白霧聽莊夢蝶的語氣，是要結(jié)束會議的意思，連忙小聲問馳明瑞道：“什么意思？什么就這么定了？我剛才在查福歐的資料，沒聽到你們說什么。ZEK和天星的樣機到底免不免費，最后的決定是什么？”

　　馳明瑞靠到白霧耳邊，道：“莊秘的意思是，跟進(jìn)Clock的所有客戶，樣機全部都要收費，只不過福歐和ZEK可以打五折，其他客戶都按原價購買?！?p>　　白霧一聽，登時明白，ZEK的樣機要收費，天星也要收費，這就等于她不但要推翻給渡寒澶的承諾，還要自絕前路，堵塞與天星的聯(lián)絡(luò)。

　　又想起福歐算什么東西，有什么資格跟ZEK相提并論？這么小的外貿(mào)公司，憑什么免一半樣機費？作為前天星員工初創(chuàng)的公司，拿到的待遇比它的老東家更優(yōu)厚，這不是搞笑嗎？

　　一半樣機費，怎么算也有四五千塊錢，給福歐，明擺著等于打水漂，老板不是一向強調(diào)投資回報率嗎，這時候怎么不提了？

　　四五千塊錢這個數(shù)字又讓白霧想起Jet的打樣費，同樣的經(jīng)費，肖祺把Jet的打樣卡得如此之緊，在福歐身上卻如此輕易地批準(zhǔn)，毫無原則地?fù)]霍，白霧不理解，更不答應(yīng)。

　　一股無明業(yè)火從她腳底竄起，令她一時失去理智，四個字沖口而出，道：“我不同意！”

　　白霧這一聲喊，猶如晴天一聲霹靂，把在場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這時肖祺已回到座位，舉著保溫杯喝水，莊夢蝶把筆記本放到肖祺的辦公桌上，拿起水壺準(zhǔn)備給肖祺泡茶，許進(jìn)厚已繞過白霧和馳明瑞走到門邊，準(zhǔn)備回內(nèi)銷部，Selin把筆記本抱在懷里，埋頭正從白霧身旁走過，馳明瑞剛說完話，正準(zhǔn)備安慰白霧，五人都沒想到白霧會突然暴喝，都被嚇得愣在原地。

　　時間仿佛突然定格了一般。

　　過了半晌，莊夢蝶最先反應(yīng)過來，道：“白霧你瘋了！有話就說，你吼什么！”

　　白霧這才意識到自己反應(yīng)有點過激，斂了斂心神，道：“我不同意福歐的樣機免費！他們要是免費，那我的天星和Jet，Selin的昆寶，Lexie的Lion，都要免費?！?p>　　此話一出，其余五人又都驚呆，如此公然叫板老板，馳明瑞和許進(jìn)厚想都不敢想，嚇得臉白心顫。Selin也沒見過這種陣勢，想逃離又想停留，想到白霧爭取的目標(biāo)，包括給昆寶的樣機免費，便情不自禁地把腳步停住了。

　　肖祺的表情尤其難看，腮幫微鼓，嘴角墜下，臉色黑得如同抹了碳，但他沒說話，舉起保溫杯又喝了一口水，趁機朝眾人掃了一眼，最后目光落在馳明瑞臉上。

　　馳明瑞連忙起身，對白霧道：“你誤會了！福歐沒有免費，只是打了個折扣，你的ZEK不也打折了嗎？”

　　白霧道：“免一半難道不是免嗎？福歐作為天星前職員辭職創(chuàng)辦的小公司，從天星帶走的只有一個進(jìn)口商客戶，在Clock項目上它沒有任何優(yōu)勢，如果它能免費一半樣機費，那昆寶為什么不能？如果它能免一半，那ZEK、天星和Lion，為什么不能全免！”

　　馳明瑞聽白霧的話越說越直白，使勁朝她遞眼色。

　　白霧卻視而不見，朝肖祺道：“Lion作為德國本土的進(jìn)口商，公司雖然不大，發(fā)展卻很快，他們目前已經(jīng)跟德國十幾個商超建立了合作，而且他們非常有闖勁，現(xiàn)在正在全力開發(fā)Clock。他們早在上周，Clock買手還沒有提出要樣機之前，就把一整套樣機買過去研究了，比福歐的那個客戶有誠意得多！”

　　肖祺放下保溫杯，盯著電腦不知道在看什么，也不知道有沒有在聽白霧說話。

　　其他人都杵在原地，不敢接話。

　　白霧提高聲音說：“天星我不用說，你們都知道，他們被福歐和昆寶挖了墻角，也沒受什么特別大的影響，可見對接進(jìn)口商只是他們的一小塊業(yè)務(wù)，他們的重心在國外零售商的直接銷售上。Clock是他們的前十大客戶之一，銷售額連年上漲，用不了多久，就可能追上ZEK和鎂鈦了。無論是Clock的成功率，還是其他零售商的潛力，天星都遠(yuǎn)在福歐之上，我不明白，你們給福歐免費，給天星收費的標(biāo)準(zhǔn)是什么？”

　　肖祺的嘴角輕輕一顫。

　　莊夢蝶敏銳地捕捉到了肖祺這個輕微的，連肖祺自己都注意不到的小動作，遂將茶壺往桌上一墮，昂首挺胸，喝道：“白霧！你說這話是什么意思？質(zhì)問老板嗎？公司做的任何決定，自有公司的考量，輪不到你在這指手畫腳！”

　　白霧本意在于反對肖祺的決定，無意與莊夢蝶爭論，但肖祺遲遲不表態(tài)，只有莊夢蝶喋喋不休，便想喝退莊夢蝶，再與肖祺對話，故道：“我指手畫腳，你這又是什么？垂簾聽政嗎？每次老板還沒說話，你就跳出來說三道四，公司是你家開的??？我要是沒記錯的話，誰收費，誰免費，可是你說的，老板還沒同意呢！”

　　莊夢蝶的角色，本來就是幫老板說出老板不方便說的話，被白霧反將一軍，說她垂簾聽政，她又不好把話說穿，指明她的意思就是揣摩的老板的意思，啞了一聲，才道：“老板同不同意，也輪不到你來問！弛經(jīng)理都沒意見，你有什么好吵的！”

　　馳明瑞聽莊夢蝶提到自己，不敢再裝透明人，便過來拉白霧，道：“行了，馬上快十一點了，你先去辦簽證，回來再商量樣機的事，好嗎？”

　　白霧這才想起簽證的事，心下咯噔一跳，急忙看表，時間已到十點四十五，當(dāng)真嚇得魂都飛了，但又想到自己一走，馳明瑞絕對不敢得罪老板，為部門爭取應(yīng)得利益，因此便想利用最后一刻鐘，辯出結(jié)論來。只是她內(nèi)心急躁，亂了分寸，道：“弛經(jīng)理同不同意我管不著，反正我不同意！”

　　此話一出，又把所有人都鎮(zhèn)住了，馳明瑞更是臉?biāo)⒌囊幌掳琢耍逊霭嘴F的手收了回來。

　　白霧自知失言，但當(dāng)前氣氛容不得她退縮，只得繼續(xù)說：“ZEK更不用說，它不但與鎂鈦并列為Clock五金工具類的主要供應(yīng)商，每年成交額一億多美金，它更是Clock測距儀項目的引路人，是它幫助Clock啟動測距儀項目的，ZEK和Clock彼此信任的程度可見一斑，要說成功率，現(xiàn)階段沒有哪個客戶比得過ZEK?！?p>　　白霧這番話本來是說給肖祺聽的，但她也看出肖祺強忍盛怒，不敢直面相對，所以說完這段話，把眼光轉(zhuǎn)向了莊夢蝶，打算再狠厲打擊一下莊夢蝶的氣焰。

　　白霧把莊夢蝶當(dāng)做肖祺邪惡一面的化身，說起話來一點也不客氣，道：“況且ZEK去年幫我們拉來了三個零售商，單算已經(jīng)出貨的金額，就有五百多萬，送它們幾個樣品，怎么了？很多嗎？它們又不是白要你的，他們拿這幾個樣品，是為了幫我們拉來更大的訂單。一萬多塊的樣品，換一千多萬的訂單，這么簡單的算數(shù)，你算不過來嗎？”

　　莊夢蝶當(dāng)然知道白霧說這些，是把對肖祺的怒氣往她身上撒，她作為肖祺的秘書，本有義務(wù)承擔(dān)這樣的指責(zé)。然而她早已看準(zhǔn)形勢，白霧這些觸犯龍顏的話，肖祺不愛聽，所以她并不打算默默承受白霧這一頓質(zhì)問。

　　本來從白霧一進(jìn)辦公室，莊夢蝶就暗怨白霧搶了她的風(fēng)頭，后來爭論又輸一局，肖祺的辦公室算是她的半個主場，旁邊又有高中低層的同事圍觀，更重要的是，人群中有男人在場，她要是輸了，顏面何在？

　　所以她必須找回場子。

　　于是她踩著高跟鞋，走著貓步，跨到白霧坐的沙發(fā)邊，居高臨下道：“你這說的是什么話！六七套樣機全部免費，成本高達(dá)七八萬，你工資高，這錢你出??？”

　　這句話好似一根火柴丟進(jìn)了汽油桶里，白霧頓時怒火滔天，噌地一聲站了起來，兩只眼睛猶如兩把火炬，盯著莊夢蝶的眼睛，道：“這是你的意思，還是老板的意思，你說清楚！”

　　白霧坐著時，比莊夢蝶矮一大截，莊夢蝶心理上占據(jù)優(yōu)勢，這時白霧站起，瞬間比她高出一小截，莊夢蝶心防崩塌，情不自禁地退了半步。白霧昂首挺胸往莊夢蝶對面一站，將金剛怒目、高峰雪頸和柳腰蓮?fù)戎泵媲f夢蝶，無形中用她的氣勢，氣質(zhì)和氣場，將莊夢蝶碾壓成了渣渣。

　　好在白霧今天穿的是布鞋，不是中筒靴，更不是高跟鞋，否則莊夢蝶必然會被壓進(jìn)塵埃里，莊夢蝶垂死掙扎，利用她唯一的優(yōu)勢，將高跟鞋猛地一跺，道：“我說的是事實，你管它是誰的意思！”

　　白霧看莊夢蝶的架勢，是做不了主的，便邁開步子，走到肖祺桌邊，極力克制情緒，道：“肖總，莊秘的方案，你同意嗎？”

　　此時此刻，傻子都知道，只要肖祺說個“是”字，白霧只怕要把老板整間辦公室掀翻。

　　肖祺身為老板，本來覺得ZEK勝算最大，之所以把它放在與福歐同等的位置上，一是促進(jìn)內(nèi)部競爭，二是牽制雙方勢力，三是打壓白霧的氣焰，四是懲戒白霧在Jet項目上的表現(xiàn)，只是沒想到白霧實在不識趣，竟然把部門經(jīng)理當(dāng)做空氣，連總裁辦的人都不放在眼里，直接問到了他本人頭上來，肖祺驚驚怒之余，總不能在下屬提刀殺到門口，仍裝作視而不見。

　　故而，肖祺把鼠標(biāo)推開，從安樂椅上站起，稍微與白霧平視，道：“小莊說的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七八萬的樣機費的確不是小數(shù)目，放在產(chǎn)線員工身上，就是他們兩年的工資，你說我們要是能省下來，給他們發(fā)發(fā)福利，不是比白白浪費強百倍嗎？”

　　這是肖祺的慣用伎倆，一遇到舍不得花錢的事，就打感情牌，白霧早就習(xí)慣了，道：“能省則省，我不反對，但是省錢應(yīng)該省在該省的地方。福歐本來就是一條可有可無的開發(fā)線路，就不應(yīng)該把錢花在它身上。相反，該花錢的地方就一定不能省，ZEK和天星的情況你都清楚了，這兩家的樣機費是無論如何都不能收的，天星要是實在沒辦法，我可以嘗試建議只送一套樣機給她?！?p>　　“白霧，你不要把你的判斷強加到我的客戶身上！”許進(jìn)厚忍怒聽白霧說了這么多，終于聽不下去，從門邊走到肖祺桌旁，打斷白霧道：“福歐也好，ZEK也罷，誰都沒把握百分之百拿到訂單。你別忘了，這個訂單的競爭對手不在公司內(nèi)部，而在準(zhǔn)針、豪爽和鎂鈦三強之間，要說勝算，福歐和ZEK是一樣的，都是三分之一。ZEK和天星要是不瞎攪和，或許福歐的成功率能達(dá)到五成?！?p>　　“哦，是嗎？”白霧聽許進(jìn)厚的無稽之談，嗤之以鼻，道：“我倒想聽聽，你怎么把福歐的勝算提高到五成?！?p>　　許進(jìn)厚馬上換一副笑臉，道：“霧姐是做海外市場的，難道不知道海外市場的主要競爭對手的優(yōu)劣勢嗎？豪爽的產(chǎn)品緊跟我們的步伐，我們有什么，他就有什么，但他們學(xué)藝不精，功能雖然和我們差不多，但是性能總差點意思，成本也和我們相差不大。鎂鈦雖然起步晚，但他們是大廠，砸得起錢，性能穩(wěn)定，但是產(chǎn)品線不全，如果客戶選型做中高端，他們沒有對應(yīng)的產(chǎn)品，但他們對供應(yīng)鏈的控制比我們強，又沒有中間商賺差價，所以同等產(chǎn)品，他們的價格肯定比我們低?！?p>　　“所以你的一半勝算信心就來自于這里？”白霧道：“實習(xí)生都知道的事，還需要你說嗎？”

　　“所以我有一個計劃?！痹S進(jìn)厚撇開白霧，微笑著掃一眼馳明瑞和莊夢蝶，把目光定在肖祺身上，道：“我們可以先定三個型號，高中低各一款，功能比豪爽多，價格比鎂鈦低，由福歐報給買手。然后，讓ZEK和天星等等其他中間商從旁助攻，把價格都報高一點。這樣一來，客戶看到市面上這么多中間商都推準(zhǔn)針的產(chǎn)品，買手自然會對準(zhǔn)針格外留意。其中福歐的性價比最高，那么福歐獲得的機會一定會高于豪爽和鎂鈦，如果計策奏效，成功率甚至可以達(dá)到八成以上?！?p>　　這明顯就是主推一家，把其他家當(dāng)成炮灰的打法，白霧不否認(rèn)這種做法肯定有效，但被當(dāng)做炮灰的那幾家必然會對準(zhǔn)針懷恨在心，永絕未來合作之心，只是她不屑于詳細(xì)說明，便道：“照你這么說，主推ZEK，把福歐當(dāng)炮灰，不是勝算更大嗎？說不定有十成把握呢！”

　　許進(jìn)厚只當(dāng)聽不出白霧語氣里的譏諷，道：“這個主意可是我想出來的，霧姐不會這么強取豪奪吧？”

　　白霧道：“這種損人利己的主意，也就只有你想得出。不過你要是想要我配合，那我勸你別癡心妄想……”

　　“行了！”肖祺未等白霧把話說完，一聲斷喝，道：“小莊剛才說，免費樣機只有一套，這是我的意思。至于怎么分配，你們自己協(xié)商！散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