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稟奶奶，主子今兒回來的路上碰見一個故人......”石三慢吞吞的隔著簾子向屋里頭通報道，只是話才起了個頭，便見簾子一動，走出來的正是紫鵑。
紫鵑現(xiàn)如今也成了大姑娘，臉上也少了稚氣，多了些穩(wěn)重。只見她烏黑的頭發(fā)上插著一只翠色玉釵，白天鳥風(fēng)毛小坎肩兒下一溜的水瀉百褶長裙，瓜子臉兒上紅暈雙靨，微有幾點雀斑，雖容貌算不上出眾，但一雙水杏眼忽靈靈頗有生氣。
紫鵑回頭看了一眼屋里頭的榻上，好在并無動靜，于是她忙將石三拉至一邊，怪罪道：“你怎么稀里糊涂的就進(jìn)來通報了，奶奶好不容易才歇會兒，有什么要緊的事不能等奶奶醒了再說?！?p> 石三也意識到唐突，忙換了一副笑臉，說道：“姑奶奶千萬莫怪罪，我也是過來幫主子傳個話，主子今兒遇見了一位故人，一時高興便邀請到家里來了。”
“我當(dāng)是什么事，也值得你這樣蝎蝎螫螫的。我知道了，回頭等奶奶醒了，再說也不遲。”
“得嘞。”石三一溜煙的跑了。
紫鵑看著陰沉沉的天空和隨風(fēng)飄散的細(xì)雨，沒來由的嘆了口氣。
......
“當(dāng)啷當(dāng)啷......”
“啷當(dāng)郎當(dāng)......”
一連串的撥浪鼓聲自屋內(nèi)傳來，而后又聽一婦人柔聲細(xì)語道：“我的乖孫孫，你快快長大?！?p> “瞧，太太快瞧，小爺正對著您笑呢，準(zhǔn)是將您的話給聽進(jìn)去了?！币慌缘难诀咂抛勇劼曇捕几胶推饋?，石夫人看著襁褓中的小人，也是樂的合不攏嘴。
......
柳湘蓮瞥了一眼身邊的鴛鴦劍，沉吟良久也未答應(yīng)王攸的請求。
直到川兒回來稟報說花廳的酒席已經(jīng)備好了，柳湘蓮才回過神來。
“柳兄，我知道這把鴛鴦劍是你祖?zhèn)髦?，定是珍貴非常，這古語有云：‘君子不奪人所好，不強(qiáng)人所難’，要不這樣，我愿以吾之佩劍與兄這把鴛鴦劍相換，待到來日你我二人再見之際，再換回可好？”
柳湘蓮搖頭晃腦道：“某在此謝過大人的好意，只是這柄鴛鴦劍對在下來說，意義非凡。不僅僅是祖?zhèn)髦铮窃谙聛砣斩ㄇ橛営H之禮。請恕在下不能相從！”說罷，便是起身彎腰，俯首抱拳，就要告辭。
“柳兄，柳兄！”王攸追上前，忙攔住他，賠禮道歉，說是：“也罷，我不要你的鴛鴦劍便是。還請柳兄移駕花廳，攸為你接風(fēng)洗塵，以盡朋友之誼?！?p> 柳湘蓮實在弄不明白王攸的意圖，按他所說，京城自己萬萬去不得，去了便是萬劫不復(fù)，實在荒唐。其二，便是鴛鴦劍，這把劍對自己屬實珍貴，可對王攸這樣的世家公子，便是可有可無的存在，何必呢？這第三，則是二人之間的情分并不是那般深厚，頂多算是舊相識，假若當(dāng)初沒有薛蟠那件事，他和王攸之間不會有任何交集，現(xiàn)如今王攸待自己猶如上賓，若說無所求，柳湘蓮是不信的，更不用說二人身份地位懸殊，實在讓他匪夷所思。
柳湘蓮看著王攸情真懇切的模樣，一時也不好拒絕，至于那滿月禮，這反倒有些為難。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二人皆是有了些醉意。王攸素來講究的事修身養(yǎng)心，倒還收斂些，反觀柳湘蓮，喝的就較為狂放，吵嚷著“上酒”，本是小酌，后來演變成抱著酒壇子狂飲，看的花廳中伺候的小廝丫鬟皆是咋舌。
“王探花，你...嗝...唔...”柳湘蓮喝的有些上頭，紅脹著臉打了個酒嗝，大著舌頭說道：“我真羨慕你啊，不，確切的說是...你告訴我...你告訴我為什么要我的鴛鴦劍！”說罷，“噌”地一聲拔出腰間寶劍，指向王攸。
“??！”伺候的眾人都沒反應(yīng)過來，尤其是丫鬟們更是尖叫起來，頓時亂成一片。
川兒雖然也被嚇了一跳，但好在鎮(zhèn)定，主要是他瞧見坐在椅子上的主子笑了，于是當(dāng)場呵斥起下頭的人道是：“慌什么，全都不許動！”
當(dāng)然這一聲不許動也是在提醒扈從守衛(wèi)，尤其是離王攸一丈遠(yuǎn)的寧忌。
寧忌的手摸向腰間，眼睛也冒著綠油油的光，死死的盯著柳湘蓮，只要后者敢有半分逾越，他就直接砍下柳湘蓮的頭。
王攸神色從容的伸出筷子，夾住劍身，朝著空出一撥。
只見那劍瞬間從柳湘蓮手中脫出，直直刺向地面。
“因為我不忍看見一個大好男兒為情所困，為情所傷，為情所殉?！蓖踟朴频恼f道，“天下女子何其多矣，倘若那女子貞潔自愛，那我輩男兒疼惜愛護(hù)，并無不可，可若是那女子自甘墮落，抱著飛上枝頭變鳳凰的美夢，依我看來，就是死了，也是死不足惜！”
語調(diào)雖慢，可聽在場間眾人耳中，卻是振聾發(fā)聵。
柳湘蓮一屁股坐了回去，怔怔的望著面前的酒杯，然后歪著頭閉上眼，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柳兄，你我之間雖交情尚淺，但我看的出你是一位俠義之士，自古俠義之士胸中必定秉存正氣，既是正氣，那么就見不得那些歪風(fēng)邪氣。我奉勸你不要入京，就是怕你一時不慎，被小人算計。其實你我皆是同一種人，我見不慣，所以我才離了京城，如此解釋，兄可信服？”王攸晃了晃手里的酒盅，一飲而盡。
柳湘蓮睜開眼，眼睛中哪還有方才的狂放不羈，只余一片清明。
他對著王攸拱手告罪道：“方才在下失禮之處，多有得罪，沒想到竟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p> “我非君子，兄也非小人?！蓖踟Φ?，并示意川兒上前倒酒。
“哈哈哈......”柳湘蓮聞言哈哈大笑起來，“好，痛快！”
兩人又聊了一些閑話，多是柳湘蓮說，王攸在一旁靜靜聽著。直到二更的鑼聲響起，宴席才撤去。
王攸命人將柳湘蓮攙回廂房中，而他自己則是回了青云軒。
前腳踏進(jìn)門，眼前便出現(xiàn)一妙人，只見她端著一份醒酒湯，細(xì)心服侍著王攸喝了下去，趁著空擋，又給王攸脫去外袍。
微醺的王攸看著燈下之人，樂道：“是她讓你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