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忠銘籌建的新鑫游樂場里有各色新鮮玩意,豪華的彈簧地板舞廳、新式電影院、各地的戲曲、雜技、游藝、包羅萬象;各色小吃、飯店、酒吧、西餐應(yīng)有盡有;只要買張門票進(jìn)去就可以玩一天,隨你喜歡玩啥,喜歡看啥,還是想吃啥,游樂場內(nèi)都可滿足你的要求。
游樂場建成后就轟動了上海灘。各類報紙競相刊登娛樂場的新聞,說是沒去過游樂場就不算是到過上海。人們以能到游樂場去玩為樂事。游樂場人山人海,擠滿了前來“軋鬧蠻”的人們。銀子自然就像流水似地流進(jìn)了尤忠銘口袋里。
白相人大亨黃靖戎看見新世界門口車水馬龍的,生意火爆得像部印鈔機。鈔票日夜像河水般地流進(jìn)了尤忠銘的口袋里。他眼饞的冒出火來,心生一計,就叫沈林甫來做這票生意。沈林甫一聽黃靖戎找他,趕緊地跑到黃家花園來見他。
黃靖戎對沈林甫說:“我聽說你幫尤老板擺平了張老三,才有了這新鑫游樂場的。”
沈林甫點頭哈腰地說:“有這么回事。我也是替朋友幫點小忙而已?!?p> 黃靖戎斜著眼掃他一眼:“我也不管你弄了多少錢,只問你一條,你眼睛里還有我這老大么?”
沈林甫急忙回答說:“借我十個膽子也不敢不把您老不放在眼里的。別說是我這小角色了,就是整個上海灘有誰敢不孝敬您老呢?除非他活膩了尋死路呢!”
聽到這幾句話,黃靖戎滿意拍拍肚皮,說:“你想辦法去把尤老板擺平了。只要他把游樂場讓給我,這件事就算是一了百了了,要不然就把他送黃浦江里栽了荷花?!?p> 沈林甫大吃一驚,這事情如此來做,實在有點太離譜了。自己才坑騙了闊少張老三,尤忠銘才拿到了地皮建起了游樂場,眼睛一霎,就要把尤老板再弄到坑里去么?他確實有點為難,吞吞吐吐地說:“您老看這樁生意咋樣辦比較妥當(dāng)呢?”
黃靖戎撇撇嘴說:“你少調(diào)花腔!你是老江湖了,在我面前倒裝成黃口嫩雀了。戳那娘的,老婊子裝成了黃花大閨女了,你裝得像嗎?”
“不敢,不敢?!鄙蛄指樀霉虻乖诘?。
“你擺平張老三,拿了幾十萬銀元可有孝敬過我么?我早該找你算筆賬的!你要是照葫蘆畫瓢,把這游樂場給我弄過來則罷;要不然,咱們舊賬新賬一塊算!”
沈林甫忙作揖,陪著笑臉,說:“我是說該從哪里下手為好呢?!?p> 黃靖戎鄙夷地瞥他一眼,說:“我聽下面的小赤佬講,尤家有二個兒子,那小兒子是在大學(xué)里讀書的。他喜歡集郵,總在郵市換郵票。那是只黃口嫩雀,你把他擺平了,逼尤老板入港。”
沈林甫喏喏地應(yīng)道:“我立馬就去辦理?!?p> “你也別糊弄我,只說多長時間才能擺平!”
“總要半年辰光的吧?!?p> “哼,我的脾氣你是曉得的。三個月內(nèi),你必須拿地契和產(chǎn)業(yè)證等一干手續(xù)來見我!”
“是,我定規(guī)辦成來見你?!?p> 沈林甫帶著手下到尤忠銘的二兒子尤煜升常去集郵的市場布了局,專等著他來上鉤。尤忠銘提著一包郵票走過來,幾個白相人把他圍住:“你的郵票讓我看看。”
尤煜升傲氣十足地仰著頭,說:“你是做啥的?要看郵票必須是行內(nèi)人,不是隨便啥人都可以看的?!?p> 一個白相人說:“你花頭還蠻多的嘛!”
尤煜升一看這幫人不是善類,就想走開了去。白相人上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襟,說:“想滑腳,沒這么便當(dāng)!你欠我們的錢啥時候還???”
尤煜升一愣:“欠什么錢?笑話!我尤煜升會欠別人的錢!”
白相人一把叉住他的脖子,說:“今天你要拿不出錢來,我就花了你這張小白臉?!闭f著,他從口袋里掏出一把刀對準(zhǔn)了他的臉。
尤煜升急忙說:“朋友,你一定認(rèn)錯人了。”
白相人一個巴掌抽在了他白皙的臉上,立即顯出五個手印來,嘴角淌出一綹鮮血。他喊道:“你敢打我!你曉得我是誰么?”
“戳那娘的,老子揍的就是你,欠了錢不還裝啥婊子樣!”
此時,沈林甫突然出現(xiàn)了,一把抓住了白相人握刀的手,反手一個耳光打得白相人轉(zhuǎn)過了身去。他嘴里喊著:“日你奶奶的,什么東西,敢在這里撒野!”
那個被抽了一巴掌的白相人,回過頭來指著尤煜升說:“小赤佬,你且等著,回頭找你算賬!”白相人們吹了個口哨就溜走了。
尤煜升仿佛在做夢,稀里糊涂地被抽了一巴掌。他對沈林甫說:“大哥,真得好好謝謝你,要不是你出手相助,我今天就慘了。”
沈林甫說:“我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這幾個白相人與你有過節(jié)?”
“我到現(xiàn)在都搞不明白是咋回事呢?!?p> “恐怕你是被白相人盯上了,要敲你一筆竹杠吶?!?p> 尤煜升臉無血色地說:“這如何是好,該咋辦呢?”
沈林甫略有些得意地說:“兄弟不用怕,我有辦法對付他們?!?p> 尤煜升說:“那太好了。不知大哥在哪里發(fā)財??龋覀儍蓚€在馬路上說啥么。走,到小紹興飯店去吃三黃雞,我要好好請你吃頓飯。”
沈林甫假意推托了幾下,便跟著尤煜升去了小紹興飯店。到了小紹興飯店,尤煜升點了一桌豐盛的菜肴,要了兩瓶酒來請沈林甫。酒足飯飽后,沈林甫說:“小兄弟,我?guī)闳€地方?!鄙蛄指桶延褥仙龓У搅税贅烽T舞廳。沈林甫要門迎小姐把舞女虞丹鳳叫了出來。
虞丹鳳出來一看是沈林甫,身上的皮膚就布滿了雞皮疙瘩。沈林甫把虞丹風(fēng)拉到一邊吩咐道:“這是一位地產(chǎn)大亨的公子,你把他擺平了可賺大筆的鈔票?!?p> 虞丹鳳一聽是富家的小開就滿口答應(yīng)。沈林甫瞪著兩只黃濁的眼珠警告虞丹鳳,說:“不要以為你是這里的紅舞女,我就不敢動你。你要是敢甩脫了我,跟小白臉穿一條褲子,那就死到臨頭了?!?p> 虞丹鳳嚇的渾身一顫,臉都變了色,說:“我哪敢呢?!?p> 沈林甫奸笑道:“等弄足了他的錢,我?guī)阆砀H??!闭f著,伸手在她的臉上捏了一把。虞丹鳳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說:“享什么狗屁福。你少觸我的霉頭就謝天謝地了?!?p> 沈林甫陰狠地瞪著她,說:“我心疼你還來不及呢,咋會找你的麻煩。好了,你頭腦放活絡(luò)點,擺平了他,有你吃香喝辣的!”
虞丹鳳鄙視地哼了一聲,扭頭就朝舞廳走去。沈林甫帶尤煜升走進(jìn)了百樂門舞廳。尤煜升被舞廳里燈紅酒綠,男摟女抱的景象給驚呆了。他長這么大還沒見過這種場面呢。他心里頭就有些七上八下的,說:“大哥,小弟不能到這種地方來的。祖上有遺訓(xùn):子孫中有進(jìn)這種地方的就無權(quán)接受家中的財產(chǎn)。我們還是換個地方講話吧?!闭f著他就要朝外跑。
沈林甫急忙拉住尤煜升,說:“咱們也不做啥,坐會兒就走。”
尤煜升卻不過情面,就坐了下來。沈林甫就讓女招待把虞丹鳳叫來了。沈林甫指著虞丹鳳說:“這是我姨家表妹,蘇州人,在這里跳跳舞賺點過日子的銀子。咱們都不是外人,一起聊聊你不要介意哦?!?p> 尤煜升一見虞丹鳳就心慌意亂魂不守舍了,兩只眼睛不由地總在她身體的曲線上轉(zhuǎn)。沈林甫撇著嘴一聲奸笑,說:“兄弟你先在這坐會兒,我有點小事先走一步。你有啥不懂只管問她便是了?!闭f完就轉(zhuǎn)身走開了。
尤煜升站起身來也想離開,被虞丹鳳一把按在了沙發(fā)上。虞丹鳳操著一口糯滴滴地蘇州話說:“先生是做啥格生意的,在啥場化發(fā)財?。俊?p> “我家是做地產(chǎn)生意的。新鑫游樂場就是我家開的?!?p> 虞丹鳳揚起兩根細(xì)細(xì)的彎眉,做作地說:“哎呀!真看不出你呢,原來是游樂場的小開呀!”說著一只手就摸了摸他的臉。
尤煜升除了他母親之外還從來沒有被女人摸過,被虞丹鳳一摸不由渾身一震,臉羞得通紅。虞丹鳳一看便知是只小雛雞,竊笑道:“我們跳支舞吧?!?p> “我不會跳?!?p> “這又不是什么難事,跳兩曲就會了,我來教你?!庇莸P拖住他就下了舞池。
虞丹鳳摟著尤煜升就在舞池里扭動起來。沒跳幾步,虞丹鳳便摟緊了尤煜升,把尤煜升弄得七葷八素渾身火熱,似有千百條蟲在身上爬。他貼近她的耳邊輕聲地說:“你把我弄得渾身難受,被人家看見就不雅了?!?p> 虞丹鳳噗嗤一聲笑,說:“你別怕。到這里的人都是來尋開心的。”她是故意捉弄他這只小雛雞,把自己的身體跟他貼得更緊了。
尤煜升轉(zhuǎn)著眼睛向四處張望著,看看黑黝黝的舞廳里并無人注意他們。此時,他早已把家教祖訓(xùn)都丟到了腦后,摟緊了虞丹鳳的身子扭動起來。虞丹鳳貼緊了他扭動身子邁著舞步。虞丹鳳見火候已差不多了,就在他耳邊說:“我?guī)闳€地方,比這里還好玩?!?p> 尤煜升預(yù)感到會有更美的事情在后頭,就立即跟著她出了舞廳。虞丹鳳招手叫來了黃包車。虞丹鳳對黃包車夫說到薈芳里。黃包車夫就朝尤煜升瞟了一眼,心想:這小白臉看來還是只雛雞仔,又要叫這只騷母雞給斬了。這只騷母雞倒是老熟人了,經(jīng)常叫他的車帶男人到薈芳里去的。黃包車夫也是老江湖了,碰到這種機會他就毫不客氣地多要幾張鈔票。這叫有拿不拿豬頭疝!嫖客么,總要在婊子面前硬裝闊佬的,常常是毫不吝嗇地掏出錢來。嫖客們還都是急色鬼,常常在黃包車?yán)锞蛣悠鹗帜_來。他就把敞篷豎起來,把前面的那塊布拉下來遮住了視線,好讓他們在里面做些動作。黃包車夫快步跑了起來,熟門熟路的,很快就到了薈芳里。
而后,尤煜升得了甜頭就放不下手了,就隔三差五的到七重天來會虞丹鳳。拿了家里黃的白的財物來討虞丹鳳的歡心。虞丹鳳一則喜他青春年少,二則貪他黃白之物,就放出手段來服侍他,直弄得尤煜升如癡如醉的樂此不疲。
那日,他倆正在房間里顛風(fēng)倒鸞,就聽得一陣敲門聲響,嚇得尤煜升急急地去尋衣褲穿了。虞丹鳳竊笑著開了門。沈林甫帶著兩個白相人闖了進(jìn)來,抬手就是一個耳光,打得虞丹鳳彎下了腰捂著臉蹲在了地上。
尤煜升的衣褲還未及穿上,就被沈林甫一拳打在了肋條上,頓時就憋了氣躺倒在地上。沈林甫不屑地朝他踢了一腳,罵道:“戳你娘的!我好心把表妹介紹你認(rèn)識,是讓你弄到床上來睏的嗎?”
尤煜升只能翻著白眼瞪著他,說不出話來。沈林甫又罵道:“戳你娘的,你叫我咋跟我姨媽交代呢?好好一個黃花大閨女被你玷污了!”他拽住尤煜升的頭發(fā),拉起了他的頭就往地上狠狠地一磕,尤煜升痛得渾身顫抖。
虞丹鳳就喊道:“別打了,別打了。他是地產(chǎn)大亨的公子?!?p> 沈林甫嘴里罵道:“你就是個騷貨,見到小白臉子就脫了褲子跟他睡呢!”說著,他抽出一把刀來對著尤煜升的鼻子,說:“你說這事該咋辦呢?”
尤煜升此時七魂六魄都飛散了,像頭待宰羔羊,可憐兮兮地趴在了地上。虞丹鳳就有些不忍,就對沈林甫使了個眼色說:“你有事就說事嘛!光會打人算啥本事呢?!?p> 沈林甫一腳踢在她的腿上,說:“小娼婦,背著我偷漢子,還沒跟你算賬呢,你倒心疼起奸夫來了?!?p> 虞丹鳳裝著害怕,捂著腿嚶嚶地哭著。沈林甫叫手下兩人把尤煜升架了起來,說:“我也不打你,你只說這事咋了呢?”
尤煜升拿眼睛去看虞丹鳳。虞丹鳳就說:“尤家有的是錢,你要多少就說話,少裝神弄鬼的,把人打壞了咋辦呢!”
“打壞了?我打死他也是應(yīng)該的。這叫捉奸在床,打死活該!”
“那你打么,把他打死算了?!?p> 沈林甫瞅著虞丹鳳,奸笑道:“你跟他才做幾次的露水夫妻,就心疼地舍不得了?”
虞丹鳳一扭身走開了去。沈林甫怒罵道:“戳那娘的,我過后找你算賬!”
一幫白相人涌上樓來,沈林甫拿出名片遞給一個白相人,說:“去叫了那尤老板來開碼子?!?p> 那白相人打通了電話,說:“你家公子在此犯了事,沈老板請你來‘講斤頭’?!?p> 尤忠銘急急忙忙地趕了來,見到滿臉是血的兒子,一陣撕心裂肺的巨痛,使得他渾身顫抖。他雙目緊閉迫使自己冷靜下來,思忖道:報應(yīng)啊,真是的現(xiàn)世報??!我用白相人弄來了紈绔子弟的地皮,白相人又用仙人跳來騙我的兒子,一報還一報絲毫不虧欠吶!沈林甫這個三花臉,為了錢什么惡事都會做出來的。他必定是得了黃靖戎的錢財,又來設(shè)仙人跳的。他冷眼對著沈林甫,問道:“你要多少錢才肯放過我的兒子?”
沈林甫撇嘴奸笑道:“尤老板果真是明白人,難怪生意做得那么大。你要罵就盡管罵好了。我是拿人錢財替人消災(zāi),誰給我錢多就給誰當(dāng)差。我看你還是趁早把新鑫娛樂場轉(zhuǎn)讓給黃靖戎,才能免災(zāi)消禍。”
尤忠銘嘿嘿地冷笑道:“我早已得知黃老板覬覦我的游樂場。他幾次三番托人傳話要入股,都被我拒絕。他又聯(lián)手金融界的同行來擠兌我家的銀行,想叫我資金斷裂,拱手把游樂場賣給他。我偏偏不吃那一套,他無計可施,便出此下策!唉,這也是命數(shù)呢!多行不義必自斃,我貪財設(shè)計害人,才有人設(shè)計弄我,活脫脫的現(xiàn)世報呢!罷了,罷了,一了百了。你就向黃老板遞句話,就說是我尤忠銘認(rèn)栽了,把游樂場賣給他罷了。他可速叫人來辦理移交手續(xù),我隨時在公司里等候?!?p> 沈林甫定平了臉面,朝尤忠銘拱拱手,說:“我真沒想到尤老板竟是如此虛懷若谷,心胸如此豁達(dá)之人。我確實無顏面對尤老板呢!如有機會一定要補償尤老板的損失?!?p> “我深知此事非你本意,受制于人不得已而為之!我也怪不得你呢?!庇戎毅懝首鞔蠖鹊卣f。
沈林甫朝他拱拱手迅速離去了。而后,尤忠銘約了黃靖戎當(dāng)面約談,結(jié)果是按黃靖戎提出的價格轉(zhuǎn)讓了游樂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