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時分,江素梅端著一個木盆回家,木盆里盛著水,兩條約有兩斤出頭的老鼠斑,活蹦亂跳。
“舅媽,你買這干嘛?好貴的吧?
江素梅扭腰揉腕,顯然累得不輕。
她聞言看了眼李從佑,嘆道:“是阿俊送來的,一直在街口等我呢……
乖仔?。÷牼藡尩?,你別恨阿俊了,這些年你都不理他。其實根本不關(guān)他的事啊!況且,你大伯也是想帶著你爸發(fā)財?shù)?,只是造化弄人而已?!?p> 以前,江素梅可不敢跟李從佑說這些。
現(xiàn)在,她感覺李從佑懂事了,才試著勸一勸。
她永遠忘不了,阿俊每次跟他爺爺送東西過來時,那渴望跟阿佑說說話的眼神。
那是小心翼翼,又躍躍欲試。可每次阿佑都不理他,甚至滿臉恨意和厭惡。
每次,阿俊都是帶著失望和難過離開。
其實,阿俊比阿佑也大不了幾歲啊!
這時,李從佑站了起來:“大哥走遠了嗎?”
“應(yīng),應(yīng)該沒有,乖仔,你……”
長久以來,這是乖仔第一次叫阿俊大哥吧?
江素梅多希望這兄弟兩能和好啊!
在這個陰沉沉的社會上,兄弟兩同時失去父親,本應(yīng)同病相憐,互相扶持才是。
江素梅張了張嘴,本想再說點什么!李從佑已經(jīng)匆匆下了樓。
……
正午時分,太陽熱得讓人發(fā)暈,街面上沒幾個人,李從俊漫無目的的走著。
早上弄到兩條老鼠斑,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給阿佑送來。
李家的讀書種子嘛!不得多補補?
現(xiàn)在,自己拜了堂口,以后大展宏圖,賺多多的錢,也好送阿佑出國留學。
再給他買套千尺豪宅,幫他娶個漂亮老婆。看著他多生幾個崽。
如此一來,他李從俊,也算對得起李家的列祖列宗了。
唯一遺憾的是,不知阿佑什么時候才肯理他?
轉(zhuǎn)頭一想:沒事,阿佑還小嘛!過幾年他會明白的。
李從俊走著,想著。時而嘆氣,時而咧嘴傻笑。
冷不丁的,身后傳來一聲喊。
“大哥……”
有點像阿佑的聲音,李從俊頓了一下腳步,隨即搖頭苦笑一聲,“不可能……”
他繼續(xù)邁開步子。
“大哥……”
聲音更近了,李從俊忍不住回頭。
只見一個身影跑得飛快,由遠及近,最后在幾步之外站著。
李從俊揉了揉眼睛,真的是阿佑?
李從佑跑了兩條街,才追上李從俊,他看著兩眼圓睜的李從俊,再次輕聲喊道:“大哥……”
“阿,阿佑?”
多少年了?阿佑終于喊他聲大哥,李從俊激動不已,甚至手足無措。
或許是相見得來太突然,兄弟兩一時間有些沉默。
沉默,僅僅是一瞬間,烈日下,兄弟兩同時開口:
“大哥……”
“阿佑……”
少頃,兄弟兩相視一眼,哈哈大笑,那笑聲里有著千言萬語,將往日陰霾一掃而空。
李從俊笑著笑著,或許是陽光刺眼。他忍不住的淚水,滾滾而下。
真是渡盡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兩欣然。
……
兄弟兩隔閡盡去。
李從佑拉著大哥回舅媽家吃飯。
飯桌上,李從俊興致勃勃,跟李從佑聊些船上的事。
“大哥,你跑的是漁船還是貨船?”
很簡單的一個問題,李從俊卻楞了一下,才說道:“漁船,是漁船?!?p> 李從佑不過是隨口一問,可見了大哥的神情,覺得沒這么簡單,不過也沒再追問。
其實李從俊六八年生,李從佑七一年生,倆人年紀相差僅三歲而已。
李從俊十四歲就輟學,跟人學跑船。畢竟這也是香江普通人家的出路之一。
兄弟兩匆匆一聚,臨別時,李從俊猶猶豫豫,遲疑幾次才說道:“阿佑,你看什么時候方便?回去看看爺爺吧?他最近身體不太好,有段時間沒見你了?!?p> 李從佑目光一凝,“爺爺他沒事吧?”
“沒什么大事,老毛病了。”
李從佑點點頭,“嗯!那我明天就過去。”
李從俊十分高興,生怕李從佑變卦似的,急忙說道:“那就說定了,我走了?!?p> 李從俊離開后不久,好幾天沒露面的潘玉貴,終于頂著一雙熊貓眼,滿臉倦意的回了家。
進門就塌在椅子上,身上滿是見得著的疲憊。
跟家人打了個招呼,就眼一閉,響起了鼾聲。
江素梅心疼不已,跟李從佑合力將他扶到床上。
“你說你舅舅這個輔警,做得有什么意思?這么沒日沒夜的,身體哪里吃得消?”
江素梅唉聲嘆氣,即心疼又埋怨,把警署的領(lǐng)導(dǎo)挨個數(shù)落一通。
“真想讓他別干了?!?p> 李從佑只能扶著她肩膀無聲安慰。
不干是不可能的,他不干,有的是搶著干的人。
看起來似鮮花著錦、烈火烹油的香江地區(qū),批著金融中心,國際大都市的名頭。
其實大部分民眾都處在掙扎與煎熬之中。
安頓好潘玉貴,江素梅又匆匆出門,趕去上工。
普通人家,一生都在奔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