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九一章 漣漪
秦衍風頭也不抬,沙沙落筆,“又在三心二意?!?p> 劉磐抓抓小腦袋,皺著一張臉,恨不得扔了這些奏章,“雞毛蒜皮的小事都要提,煩都煩死了?!?p> 秦衍風掃了眼,拿過他手中折子一瞧,心頭了然。
這是各地官員上奏的百姓意見,大部分都是小事,認真瀏覽確實費神耗時,難怪劉磐不感興趣。
為君者,憑借自己喜好來可不行。
秦衍風問:“方才你讀《論衡》,其中有一句乃‘知屋漏者在宇下,知政失者在草野,知經(jīng)誤者在諸子’,可還記得何意?”
劉磐嘟噥著嘴,回想了片刻,糯聲糯氣地答:“惟問政于民方知得失,問需于民方知冷暖,問計于民方知虛實?!?p> “這些奏折講的便是民意。既如此,為何不仔細批閱?”
秦衍風說完,將朱砂筆往硯臺上一擱,沉靜地看著劉磐。
劉磐頓時無地自容,窘紅著臉,小聲囁嚅,“秦相,朕知錯了。”
秦衍風剛想夸他“知錯善改”,懷中的還魂符忽然亮起了紅光。他臉色微變,叮囑劉磐:“皇上繼續(xù)批閱奏折,不懂的暫放一旁,臣有事先行告退?!?p> “噢,好?!?p> 劉磐脆生生應(yīng)下。
這三年秦相無論場合,總突然離場,他已經(jīng)見怪不怪。聽杜太醫(yī)說,秦相有痼疾在身,犯病的時候被人瞧見不妥。
劉磐處于關(guān)切,還賞了秦相許多補藥吃。
不過看樣子,秦相的病沒有減輕的趨勢,反而發(fā)作的愈發(fā)頻繁……
紅光帶來的灼痛感與日俱增。
秦衍風迅速鉆入一處偏殿,屏退宮人,將還魂符緊緊攥在手上。
又來了。
秦衍風閉了閉眼,硬生生抗下了從骨骼里傳來的劇痛。
那劇痛三年來如影隨形跟著他,每一次都剜心刺骨,仿佛將他錘煉了千百遍。秦衍風疼得雙膝跪地,骨節(jié)捏得發(fā)白,額頭青筋直冒。
堅持了約莫一個時辰,紅光漸弱,折磨才會結(jié)束。
秦衍風力竭。
他渾身冷汗淋漓,仰躺在冰冷堅硬的地磚上,望著大殿空蕩蕩的房頂,慢慢將還魂符小心地放在懷中。
他已不是他,而是一具躺在淤泥中的尸體。
平復了許久,秦衍風才松了口氣。
還好,今日只疼了一個時辰,若像上次那樣被折磨一整天,估計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了。
痛到極致時,數(shù)次想放棄。
可腦海里想起那個人的笑靨,頓時有了一往無前的勇氣。
再痛又如何?比起那個燈火闌珊的上元夜,余生所有的痛,都微不足道。
他不知道要持續(xù)多久她才會還陽,但只要會痛,那就一直有期望。
秦衍風撫了撫垂在衣擺的連理枝香囊,重新攏好頭發(fā),整理了下衣衫,才拉開偏殿的大門,挺直脊背走了出去。
沒有人知道他在暗處有多卑微,攥著心愛人的遺物,苦苦忍耐,狼狽的像泥濘中掙扎的受傷獸類。
外人眼前,他永遠都是冷靜自持權(quán)勢滔天的秦相國,沒有任何事能激起他心中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