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受教
此時,江嫻正趴在床上看那本《俠行記》,比起之前那本氣死人的《鴛鴦緣》,這本少年英雄闖蕩江湖的冒險熱血文,簡直好看多了!
徐嬤嬤端著熱茶進(jìn)得屋中,便見自家夫人沒個主子樣,雙手抱著書籍吃吃地笑,不知在高興什么。
因為知道她身體孱弱,對此,徐嬤嬤也不說教,只將窗戶給推得開了一些,讓亮光多透些進(jìn)來。她看了眼江嫻,甕聲甕氣地提議:“這院子里的桃樹離窗戶太近了,總擋著陽光,要不找人來把樹給拔了吧?”
江嫻聞言,心下大驚,忙說:“使不得使不得!”
徐嬤嬤納悶兒,不知為何拔一棵樹江嫻反應(yīng)這么大。
她不知緣由,江嫻卻知道的清清楚楚。
段問春最喜桃花,秦衍風(fēng)作為她的愛慕者,十分慶幸自己院子里栽種了桃樹。這樣,他每每看到灼灼盛放的桃花樹,就能想到那個明媚天真的女子。
若江嫻把這桃樹拔了,秦衍風(fēng)還不立刻把她腦袋拔了!
面對徐嬤嬤的疑惑,江嫻只說這桃樹不錯,春天可以賞花,秋天還能吃果,兩全其美。
正在此時,翠濃無精打采地走了進(jìn)來。
她先朝江嫻請了罪,其后才說秦隨星將設(shè)計圖拿走的事。
江嫻聞言,翻身從床上坐了起來,訝異道:“你沒聽錯吧?他真的替我造搖椅?”
“千真萬確?!贝錆夂芸鄲?。
夫人讓她去辦的第一件事,竟然讓別人搶走攬功去了。
江嫻也很苦惱。
秦隨星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她和他必然是該避嫌的。
徐嬤嬤滿頭霧水,不懂她主仆二人緣何愁眉不展,道:“這不是好事么?夫人嫁來裕國公府,萬事有小叔子幫襯,以后要做什么也方便些。”
江嫻懨懨不語。
她想了想,還是應(yīng)該去找秦隨星讓他將設(shè)計圖還給自己。否則小叔子幫獨居的嫂嫂做事,傳入有心人耳中,瓜田李下,有理也說不清。
江嫻打定主意,吃過午飯,便帶了翠濃徐嬤嬤并其他幾個丫鬟小廝,浩浩蕩蕩來到秦隨星的梅柏院。
秦隨星得到小廝通傳,還以為出什么大事兒了,匆匆趕了出來,便見立在階下,一襲鵝黃云雁紋煙紗襦裙的女子。微風(fēng)吹過,拂起她輕薄的裙擺,整個人卻巋然不動,氣質(zhì)沉靜如水。
他愣了愣,生澀的喚了句“大嫂”。
江嫻嗯了聲,也不跟他賣關(guān)子,當(dāng)著一眾下人的面,聲音淡道:“之前是丫鬟不懂事,給小叔添麻煩了。此番前來,勞請小叔將圖紙還我,我自己去辦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秦隨星這才明白過來。
他這位大嫂是一點兒也不想跟自己有牽扯。
既如此,之前在涼亭里堵他,說那番話,又是幾個意思?
秦隨星少年心性,生出些許不快,總覺得自己被人開涮了,悶悶不樂道:“嫂子是怕我辦事不周嗎?”
江嫻微微一笑,柔聲說:“小叔哪里話,你貴人事忙,占用了你的時間,嫂子都不知該怎么樣感謝。故此,還是嫂子自己去辦就好。”
江嫻這話挑不出錯處,可秦隨星聽了就是不順耳。他長眉一挑,“圖紙已經(jīng)送去工匠那里了,斷沒有毀約的可能。嫂子若想感謝,我這里倒是有一個法子?!?p> 江嫻維持著臉上平靜疏淡的笑意,“請講。”
秦隨星說:“我觀嫂子畫技,十分特別。常言道,人生在勤,不索何獲,心中存了好學(xué)之心,還望嫂子能指點一二?!?p> 江嫻心頭暗道:臭小子!獅子大開口啊!幫她做了張椅子,就想學(xué)她的繪畫技巧!
不過她這才記起來,秦隨星畫一手好畫,對新穎的畫技自然會感到好奇。
江嫻沉默不語,秦隨星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她身上。
女子腰肢纖細(xì),低垂著頭,露出的頸項潔白如蝤蠐。她腦側(cè)松松挽了個髻,未墜釵飾,卻不覺寡淡,反而凸顯蘭姿蕙質(zhì)。
秦隨星愈發(fā)覺得奇怪。
仿佛面前的女子,和初次在亭子里的碰到的,完全是兩個人。
就當(dāng)他以為江嫻會拒絕要求時,江嫻忽而點了下頭,語氣平平地說:“同為一家人,小叔想學(xué),嫂子必不會藏私。只是我沒有為人師經(jīng)驗,能否領(lǐng)會,還得看小叔自己了。”
“師父領(lǐng)進(jìn)門修行在個人,這點我還是懂的。”秦隨星聽她松了口風(fēng),已然很高興了,忙做出一個“請”的姿勢。
青天白日,江嫻也不忸怩,領(lǐng)著翠濃徐嬤嬤等人入了梅柏院的書房,敞著門,開始給秦隨星授學(xué)。
她嘴巴笨,不打算給秦隨星講多詳細(xì),只想把人情還了,以后大家互不打擾。
江嫻讓徐嬤嬤坐著,拿出隨身攜帶的炭筆,在紙上速途起來。秦隨星原本還吊兒郎當(dāng),可見她落筆沙沙,逐漸收斂起張揚,表情也愈發(fā)恭敬。
果然如那個小丫鬟所說,他大嫂的畫技十分特別,雖然只有一種顏色,卻靈活運用光暗,寥寥幾筆,栩栩如生。
江嫻一邊畫,一邊簡單的給他拓展了些關(guān)于透視原理、比例結(jié)構(gòu)、明暗層次。見天色不早,旁邊的下人全都聽得昏昏欲睡,江嫻這才起身,向秦隨星告辭。
秦隨星如夢方醒。
他這次受益良多,看向江嫻的神色亦多了幾分探究和尊重:“謝謝大嫂?!?p> 江嫻頷了頷首,將那支炭筆隨手贈他,說:“你是有功底的,這技巧并不難,多加練習(xí)一定會很快掌握。”江嫻倒不是拍馬屁,她知道秦隨星是正兒八經(jīng)的男二號,差點就把段問春從劉甯身邊拐跑了的潛力選手。
她有意與他劃清界限,說完便要離開。秦隨星卻堪堪將她叫住,“大嫂,且留步!”
江嫻沒有轉(zhuǎn)身,而是微微側(cè)頭。
暮光逆下,顯得她秀麗的鼻梁輪廓格外分明。
她輕聲問:“還有何事?”
秦隨星看了眼翠濃徐嬤嬤等人,略有顧慮。
江嫻遲疑片刻,猜到秦隨星想對她說什么,對翠濃徐嬤嬤點了點頭,“在院外等我。”
人走后,偌大的院門外,只立著秦隨星和江嫻二人。
秦隨星知道此舉冒昧,但他實在不解,不問個清楚怕是心底難安。
“大嫂,你……你那日為何要在涼亭里,對我說那些話?”
語畢,秦隨星微微紅了臉。
江嫻也臊得慌,將那葉荷萱暗罵了幾遍,眼眸里一派古井無波。
她“嗯”了聲,嘆氣道:“小叔,事到如今,我也不瞞你了。其實那日我一時興起,跟人立了賭約,沒曾想輸給了他,便拿你尋開心。當(dāng)時少不更事,不懂禮義廉恥,做出糊涂事。對此,我十分抱歉,也請你不要將此事放在心上?!?p> 話說開了,秦隨星也就沒了困擾。他如釋重負(fù):“原來是這樣。”
無怪乎他輕易相信。
和江嫻見過兩次,江嫻的表現(xiàn)都令他刮目相看,實在不像初次所見的輕浮女子。更別說這次她來梅柏院教他繪畫,前呼后擁,房門大開,避嫌到了極致,任誰也不能誤會。
說完,他又忍不住看了江嫻一眼,“大嫂,以后切莫做這樣的賭約了,與你對賭那人分明不安好心。你那日幸好拿我尋開心,若是旁人,大嫂怕已經(jīng)身敗名裂萬劫不復(fù)。”
江嫻一副“受教了”的樣子,點點頭:“多謝小叔提醒?!?p> 她不在意秦隨星是否對她改觀,但能稍微挽救一下形象,何樂而不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