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玄傳說》第三十二章論劍(下)
我此時已然氣力盡復(fù),心想你方才欺我內(nèi)力不足,用激將法逼我用內(nèi)力,我就與你斗一斗,此時我經(jīng)過方才三場比試,信心大增,當(dāng)下拔劍出鞘,道:“人不要臉,百事可為,在下只是個無名小卒,薛掌門一派宗師,竟然非要靠內(nèi)力才敢與我對戰(zhàn),看來是怕了我這劍神之劍吧!”
薛鳳臨臉色發(fā)青,拔出長劍,橫在胸前,道:“少廢話,出招吧!”
話音方落,我身形搶出,一瞬之間朝薛鳳臨連出八劍,正是“疾風(fēng)驟雨劍”的絕招“威風(fēng)八面”,此刻在涅陽真氣的灌注下,“星魂劍”藍光閃耀,嗤嗤作響,如同一張大網(wǎng),向薛鳳臨頭上罩下。薛鳳臨身形輕轉(zhuǎn),如同一只翩翩起舞的落燕,將劍鋒逍遙避開,長劍隨之舞動,泛起點點寒星,剎那間沖破“劍網(wǎng)”,朝我凌空射來。我心想“北燕閣”的“凌風(fēng)飛渡”身法果然別有一功,竟能將這八劍連環(huán)躲開,眼見招數(shù)被破,我以臂帶腕,以腕御劍,長劍旋起一片燦爛光華,如同一陣狂風(fēng),將點點“寒星”盡數(shù)吹散,如同天河倒懸,朝薛鳳臨一并卷去,薛鳳臨冷哼一聲,飄然刺出一劍,直指我周身要害,我見她出劍輕飄虛浮,似是毫無力道,我心道這樣的劍法也能傷人么,也不去理會,挺劍直刺,但是奇變突生,對方長劍竟如毒蛇般突然躍起,眨眼間已到我面前,我吃了一驚,再變招已然不及,只得橫劍架封,兩人長劍相交,發(fā)出叮叮當(dāng)當(dāng)一陣亂響,好似爆竹一般,我被薛鳳臨的“落花真氣”震得連退三步,手腕生疼,想到對方雖然是個女子,但終究是一派掌門,內(nèi)功修為非同小可,千萬不能因此小覷了她。
想到此處,我內(nèi)力運起,揚聲道:“薛掌門‘落花真氣’當(dāng)真不凡,且看我‘天風(fēng)劍意’的手段!”說罷徐徐刺出一劍,暗合“大哉乾元”之勢,萬物資使,堂堂正正,薛鳳臨手腕一抖,挽出五朵劍花,向我飄然刺來,招式空靈出奇,卻又暗藏殺機,我劍勢再變,轉(zhuǎn)為“潛龍勿用”,陽氣潛藏,一舉打散所有劍花,薛鳳臨故技重施,長劍變刺為封,欲與我比拼內(nèi)力,我哪能讓她得逞,“星魂劍”橫削斜刺,先變“利見大人”,再變“元亨利貞”,上下無常,進退無桓,自成一體,直如云行雨施,沛然不絕,全是“天乾式”的路子,薛鳳臨連連變招,卻每每差之毫厘,就是無法與我長劍相交。
我這“天風(fēng)劍意”乃是將“天子望岳劍”與“疾風(fēng)驟雨劍”以“二十四品神劍訣”加上“易經(jīng)”之理融合所創(chuàng),包含“天乾”,“風(fēng)巽”,“無姤”,“小畜”四大劍勢,每一個大劍勢又包含了無數(shù)個小劍勢,此刻一旦施展開來,天風(fēng)相間,奇正相合,無所不至,將薛鳳臨劍勢一并壓住。當(dāng)日聽柔淵宗說起北燕閣的劍法,言其劍勢絕美,變幻無常,若要取勝,只能以正和,以奇勝,“碧云翔空劍”招數(shù)奇幻,但太過繁復(fù),以招對招,不會是我“隨心所欲劍”的對手,但是若以“落花真氣”使出,本來平平無奇的劍法,立刻千奇百幻,無有窮盡,所以薛鳳臨一定會逼我以內(nèi)力決戰(zhàn)。
此刻薛鳳臨雖然招數(shù)受制,但內(nèi)力極強,長劍虛虛實實,縱橫交織,似攻似守,似進似退,我一時壓力山大,忙劍走輕靈,變作“利有攸往”之勢,長劍勢如風(fēng)雨,無孔不入,以正對實,以奇對虛,待使出“田獲三品”,三劍連環(huán)刺出,但每一劍的角度都不相同,或挑或刺,或劈或掃,將薛鳳臨“落花真氣”的壓力盡數(shù)消解,此時我長劍乾上巽下,化為“無姤式”,意為天下有風(fēng),吹遍大地,陰陽交合,萬物茂盛,一時間劍勢暴漲,將薛鳳臨逼退數(shù)步,薛鳳臨大驚失色,連下數(shù)記殺手,卻沾不得我半點,我順勢而為,長劍內(nèi)圓弧處,使出“小畜式”,如同風(fēng)行天上,密云不雨,將薛鳳臨殺的左支右絀,她只得再變招數(shù),忽而運長劍如使單刀,盡是劈砍掛斬的招數(shù),意圖以深厚的內(nèi)力扳回劣勢,而我也斗出了興致,我拿的可是天下第一寶劍,你要硬剛,我奉陪便是。
“當(dāng)當(dāng)當(dāng)當(dāng)……”雙劍連續(xù)相交,驀地“錚”的一聲響起,薛鳳臨的“夢塵劍”被我從中斬斷,我隨即縱身后撤,退到濯清身邊,還劍入鞘,道:“薛掌門,承讓了!”
濯清忙拿出手帕替我擦去頭上汗珠,然后問道:“你感覺怎么樣?”
我搖搖頭:“沒事,不用擔(dān)心。”
濯清微一點頭,伸手按在我后背“命門穴”上,以“若水真氣”助我恢復(fù)內(nèi)力。
那邊薛鳳臨拿著半截斷劍怔了半晌,竟然一口鮮血噴出,暈了過去,可能是由于在大庭廣眾之下使出全力卻敗在我一個無名后生的劍下,急怒攻心所致。此時北燕閣與段家眾人急忙上前,七手八腳的扶將下去。
我微微一驚,想到日后北燕閣恐怕不能善罷甘休,抬眼望去,見段無涯終于無法安坐,雙手一按桌邊,正要起身,卻見領(lǐng)席之中,“一葉滄?!蹦^云緩緩踱出,段無涯見狀將手收回,坐了下來。
我見莫觀云出來,笑道:“莫宗主要指點在下么?”
莫觀云停下身來,道:“莫某年輕時兩度敗于龍象形之手,不得不破舊立新,另創(chuàng)武功,但苦練多年,好容易劍法大成之時,龍象形卻下落不明,成為我心頭大恨,今日得見你也是柔淵宗的弟子,劍法比當(dāng)年的龍象形也不遑多讓,正好試試我的‘四象九野劍’,一了心中夙愿!”
莫觀云乃莫山世家不世出的天才,十五歲便將莫山世家獨門內(nèi)功“將軍令”修至五重,更練成莫山世家六十四路“孤煙劍法”,二十歲便成為莫山世家第一高手,可是卻兩次敗給才出道的柔淵宗大弟子龍象形,從此一蹶不振,直到八年后自“二十八星宿”中悟出“四象九野劍”,連敗江湖上十?dāng)?shù)名一流高手,名聲大噪,后來接任莫山世家宗主之位。柔淵宗前輩曾言他這路劍法與“孤煙劍法”完全不同,假以時日,定成一代宗師,不可小覷,我想到這里,正容道:“莫宗主肯賜教,在下哪敢不從!”
莫觀云將手一擺,道:“莫某不屑占人便宜,你且恢復(fù)內(nèi)力,再行比斗!”
我也不再言語,借著濯清的“若水真氣”徐徐恢復(fù)損耗的內(nèi)力,一注香的時分過去,內(nèi)力再度充盈體內(nèi)。我長吸一口氣,拔出“星魂劍”,斜指蒼穹,逸興遄飛,道:“莫宗主,請進招!”
只見莫觀云手臂一揮,一柄寬脊厚背的大劍已到了手中,道:“我這劍名‘磐石’,乃是百煉精鋼以‘九鑄’之法打造,重二十八斤,無堅不摧,甚至能夠比肩昔日的‘日靈’神劍,以此施展劍法非內(nèi)力不能為之,我這自創(chuàng)的‘四象九野劍’依周天二十八星宿為法,共有二十八招,如果我二十八招之內(nèi)勝不了你,也算我輸?!?p> 說罷身子一躍而起,喝到:“且看我‘蒼龍七宿’式!”右手一揮,“磐石劍”朝我凌空劈下!
這一劍凌空下?lián)簦\罩八方,讓我無法閃避,只得橫劍架封。長劍驟然想交,發(fā)出“當(dāng)”的一聲,我只覺一股巨力自劍上傳來,“星魂劍”拿捏不住,險些脫手,一直退了三步,才將這股力道化解,還不及反應(yīng),莫觀云的“磐石劍”已自下及上斜撩而來,我心想不能跟他硬拼,急切間長劍顫動,刺他左眼,莫觀云身子后仰,避開劍尖,長劍變撩為刺,破空而來,我只覺勁風(fēng)撲面,忙以左腳為軸,身形旋轉(zhuǎn),借力蕩開對方的重劍,卻見莫觀云倒拖大劍,凌空劃了個“之”字形,朝我當(dāng)胸砍來!
我將“星魂劍”一橫,于間不容發(fā)之際搭上莫觀云劍脊,剎那間變削為壓,將“磐石劍”平平壓下,這招四兩撥千斤,正是“巧拙劍意”的路子,“巧拙劍意”源自老陽少陰,老陰少陽,陰陽相生,最后歸于太極,所以“以柔克剛”就是“巧拙劍意”的精髓。
莫觀云不妨我有此妙招,勁力突然落空,我長劍已沿他劍脊斜撩而上,若是他不撤劍,那么右手五指就會被劍鋒削斷,莫觀云大喝一聲,“磐石劍”向上一挑,崩開我的長劍,隨即以千鈞之勢橫掃而出!我以柔勁劈出一劍,借力彈開,只見莫觀云長劍變幻,刺,截,劈,削,砍,如長江大河般向我攻來,往往一招使出,卻蘊含數(shù)般變化,我才擋了他三劍,便覺劍上傳來的勁力一次大過一次,想起柔淵宗曾言莫家的“將軍令”內(nèi)功注重氣勢,越戰(zhàn)越勇,“四象九野劍”既然分為四大劍勢二十八路,就是以周天二十八星宿為基礎(chǔ),同時腳下配合“周天星宿步”,以天象入劍,氣象宏偉,威力極大。
此時莫觀云的磐石劍縱橫交錯,已成“心月狐”之勢,我知道如果讓他使出“尾火虎”,勢若九江橫天,那自己就只有挨打的份,心念及此,當(dāng)即合身搶出,右手握劍內(nèi)圈,左高右低,雙手掌心相對,如若抱球,以長劍施展太極“云手”,斜斜畫圓套向莫觀云的磐石劍,本來我無法以涅陽神功施展太極拳劍,但練了“若水真氣”后,體內(nèi)真氣可剛可柔,便將太極之道融入“巧拙劍意”。
這柔到極處的劍招綿綿不絕地遞出,莫觀云怕我再次引空他的勁力,急忙抖出兩朵劍花,想將我的劍勢打亂,無奈我長劍如影隨形,忽正忽逆,粘,連,擠,靠,時而外剛內(nèi)柔,時而外柔內(nèi)剛,令對方勁力頻頻使空,無法施展,縛手縛腳,郁悶至極,莫觀云劍法驀地一變,不再大開大合,反而輕靈迅捷,正是“朱雀七宿式”,只見他將二十八斤重的“磐石劍”使得揮揮灑灑,毫不著力,若我不是從柔淵宗前輩處學(xué)得“二十八星宿”的方位走勢,在內(nèi)力不能久戰(zhàn)的情況下,根本無法破解他這渾然天成的劍招。
此刻莫觀云以使出“鬼金羊”,繞我周身疾走,劍光疏疏密密,吞吐不定,若我有一絲破綻,他便會變招“柳土獐”,這招為柳宿,居朱雀之嘴,乃奪命一劍,但最強處往往也是最弱處,若我誘他使出,說不定可趁機扳回劣勢,計較一定,劍勢開始變得拖泥帶水,長劍似出還收,全無定向。
眼見雙方一連十余劍都是虛招,莫觀云面無表情,“磐石劍”不疾不徐,揮灑如意,顯然打算跟我比一比誰先支持不住。我驀地長劍一抖,故意放慢了些許,莫觀云哪能放過這等機會,大喝一聲,“磐石劍”挾萬鈞之勢疾刺而來,我心道等的就是你,長劍圈轉(zhuǎn),化作太極之力吐出,只是這次并非畫圓,而是依螺旋路線刺出,因為太極需要成圓,而沒人可以徒手畫出正圓,一旦偏了少許,力便會分散甚至反彈,我在創(chuàng)出“巧拙劍意”的時候想到了物理學(xué)的“螺旋原理”,只有劍走螺旋,才會最大程度發(fā)揮太極的力量,果然這招大出莫觀云意料,“柳土獐”的力道不但被我盡數(shù)以螺旋之勢引回自身,而且“螺旋刺”以點破面,縱使對方內(nèi)力再強,也無法防到點上。
果然莫觀云幾乎是硬接了自己這招“柳土獐”,身子劇震,“噔噔噔”連退數(shù)步,我趁勢足踏奇步,出劍搶攻,“巧拙劍意”的妙招源源不斷的使出,“螺旋刺”,“正逆刺”,“大巧式”,“大拙式”縱橫交錯,將莫觀云劍勢死死壓住。莫觀云因為硬接自己全力一擊,受了內(nèi)傷,氣息不穩(wěn),被我占得上風(fēng)后無法反擊。只得采用“玄武七宿式”防守,這路劍法如大地沉淵,渾厚肅穆,沉穩(wěn)嚴(yán)謹(jǐn),我一時間竟也無法攻破,不由嘆道此人內(nèi)力之深,怕還在薛鳳臨與端木崇天之上,若讓他恢復(fù)過來,那么再想占得上風(fēng),就困難了。不料莫觀云突然間劍光大盛,充滿殺伐之意,竟是使出“白虎七宿式”轉(zhuǎn)守為攻!我手腕旋轉(zhuǎn),接連使出“螺旋刺”,“當(dāng)當(dāng)當(dāng)當(dāng)”連拼十余劍,我見莫觀云嘴角溢出血絲,明白他內(nèi)力未復(fù)卻要強運白虎式進攻,內(nèi)傷加劇,看來他也怕輸在我手里。眼見莫觀云已使出白虎式第六招“觜火猴”,明白下一招“參水猿”便是勝負之招。急忙凝神以待,卻見莫觀云突然退出三丈開外,神色不屬,似在想些什么,我收劍而立,也不進攻,十息過后,莫觀云將劍一收,道:“閣下劍術(shù)通神,莫某使盡渾身解數(shù)也無法取勝,抑且受了內(nèi)傷,不必再比了!”
眾人竊竊私語,驚疑不定,我拱手道:“莫宗主劍法化自天象,若非在下粗通二十八宿的方位,早已輸?shù)靡粩⊥康兀瑳r且我們并沒有分出勝負,這局頂多算作平手?!?p> 莫觀云道:“好個平手,莫某本以為創(chuàng)出這‘四象九野劍’,縱橫天下,鮮有抗手,沒想到四大劍式出盡,也奈何不了你的劍法,而且小兄弟為人謙和磊落,說你是當(dāng)世‘劍神’倒也并非妄言,來日若有時間,不妨來‘九仞城’盤桓數(shù)日,到時你我二人再度論劍一場,也無不可!”
我心下一驚,莫觀云身為莫山世家宗主,一代宗師,武林之中,聲望尊崇,居然肯與我折節(jié)下交,我一時感動非常,忙恭恭敬敬的說:“多謝莫宗主如此抬愛,他日有空,葉湛存必定登門拜訪!”
莫觀云聽罷,大笑一聲,返回席中。
我環(huán)目四視,包括段家諸人在內(nèi),在場賓客望向我的眼神中已多了幾分敬畏,就連段無涯眼中也浮出一抹凝重之色,我心想這就是實力的體現(xiàn)?,F(xiàn)下我已連勝六場,雖然前四場不用內(nèi)力,但也耗費太多精神體力,而后兩場內(nèi)力消耗過甚,開始覺得疲憊,所幸的是經(jīng)過這六場比拼,我對“隨心所欲劍”的領(lǐng)悟又多了不少,此刻信心之強,從所未有。只見一人緩步而出,正是大相國寺羅漢堂首座元垢大師,只見他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葉施主劍法別出機杼,貧僧見獵心喜,忍不住想要請教一下……”
話未說完,元生方丈伸手?jǐn)r住,道:“師弟又動妄念了,莫說葉施主連戰(zhàn)六場,神困力乏,就說你平時太過癡迷劍術(shù),一旦不管不顧用出‘摩訶五蘊劍’,能放而不能收,到時引火燒身,豈不是害人害己?”
元垢大師面露惶恐之色,道:“方丈師兄,貧僧只用‘三千閻浮提劍”便是,定不會傷人性命?!?p> 元生方丈搖了搖頭,“單以劍法而論,葉施主已然不輸盛年之時的‘天下第一劍’,師弟你用三千閻浮提劍難有勝算,以你對劍術(shù)的過分執(zhí)著,屆時定會使出‘摩訶五蘊劍’,到時必然兩敗俱傷,師弟先退下吧,老衲也是為你好!”
“是!”元垢大師低下頭去,緩緩?fù)讼?。我心里長出一口氣,柔淵宗曾言相國寺的“摩訶五蘊劍”是最難對付的一門劍法,連他也沒有必勝把握,元垢大師的武功或許不是在場最強的,但是這門劍法的詭異與未知卻讓柔淵宗都非常重視,我當(dāng)然不想跟它對上。
這時三清派掌門獨泊真人緩緩走出,道:“葉少俠劍法包羅萬象,重劍意而不重劍招,為武學(xué)另辟一條蹊徑,實屬難得,方才那一路劍法四兩撥千斤,深得玄門之妙,不知可有名字?”
我道:“真人謬贊了,在下這一套劍法名為‘隨心所欲’,方才那一路叫做‘巧拙劍意’,乃依道家太極的‘老陰少陽’之法所創(chuàng),叫道長見笑了!”
獨泊道長笑道:“見到如此劍法,連老道也忍不住技癢,想與葉少俠切磋一下?!闭f完踏出中堂,行至我身前,道:“煩請少俠伸出右手!”
我雖然有些疑惑,但還是依言將右手伸出,只見獨泊真人輕輕將其握住,我只感覺一股暖洋洋的真氣徐徐沿右手度入我經(jīng)脈之中,一盞茶的時分已然行遍全身,這股真氣每運轉(zhuǎn)一周天我的疲勞便減掉一分,忙運轉(zhuǎn)若水真氣,因勢利導(dǎo),調(diào)息內(nèi)力。
過了一注香的時間,我的四肢百骸便真氣充盈,倦怠的感覺一掃而空,似乎內(nèi)力修為也有所增強,就在這時,獨泊真人將手松開,我方才徐徐收功。只聽獨泊真人道:“葉少俠連斗數(shù)場,有些疲累,老道以‘應(yīng)物功法’助你平復(fù)經(jīng)脈,恢復(fù)內(nèi)力,這樣才算公平,況且你我只論劍道,不行拼斗,自然也與少俠跟段先生的賭局無關(guān),段先生,老道這做法,您看可行否?”
段無涯面無表情,道:“難得道長有如此興致,段某怎敢不從!”
我聽后又驚又喜,獨泊真人的“應(yīng)物神功”出自玄門,暗合“應(yīng)物無方”之理,尤擅因勢利導(dǎo),順物而為,乃道家延年益壽的不二法門,如今竟然以此為我恢復(fù)真氣,并且助長了我的內(nèi)力修為,而這么做只是為了與我公平論劍,這份氣度,真不愧為一派宗師,道家領(lǐng)袖。我心下感恩,道:“真人以神功為小子恢復(fù)內(nèi)力,在下感激不盡,如何敢與真人動手!”
獨泊真人微微一笑,道:“不妨事,不妨事,老道只跟小友論劍,并非生死相拼,若不助你恢復(fù)內(nèi)力,你便無法發(fā)揮全力,豈不是老道的遺憾?”
我對這平易近人的三清掌門頓生好感,恭恭敬敬的道:“那么晚輩斗膽,請教獨泊真人的‘兩儀未央劍法’!”
獨泊真人抬頭看天,似在思索什么,過了良久,方才道:“兩儀未央劍共有正兩儀,反兩儀各十二路,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化為六十四卦,而后化作天地萬物,合以未央之意,綿綿無盡,本是我三清派鎮(zhèn)派劍法,但是老道少時曾目睹先師與‘劍神’秦先生于我三清的沖虛大殿論劍一日一夜,終究敗給了秦先生的‘太虛御劍訣’,秦先生曾言,這路兩儀未央劍法是極好的,但兩儀之道,并未窮盡劍理,若能歸于太極,方得大成,先師苦思五載,終究未能悟出太極之道,郁郁而終,今日見小友的‘巧拙劍意’,陰陽相生,混融入一,頗有太極三味,老道雖然閑云野鶴,但是于用劍之道,卻還是有些放之不下,小友現(xiàn)下的內(nèi)力雖然未臻絕頂,但能創(chuàng)出如此格局之大的劍法,已不輸昔年的秦羽飛,因此貧道若使‘兩儀未央劍’,恐怕還是不易取勝,說不得只好以‘九宮玄武劍陣’來接一接小友的‘隨心所欲劍’了!”
我尋思“太極”之說源于易經(jīng),但直到北宋陳傳老祖才形成一套明確的理論,唐代還未出現(xiàn),這秦羽飛卻能從“兩儀未央劍”中看出太極之道,不愧為一代劍神。聽到后面的“九宮玄武劍陣”驀地一驚,想起柔淵宗前輩曾言,獨泊真人的應(yīng)物神功,兩儀未央劍,一氣三清掌三大絕學(xué)已不在當(dāng)世任何人之下。近年來更于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只憑單人只劍便修成了三清派需要九人以上才能施展的“九宮玄武劍陣”,達到“獨劍成陣”的境界。成為三百年來第一人!此時論真才實學(xué),恐怕已不在柔淵宗之下,只不過獨泊真人閑云野鶴,與世無爭,生平極少出手。所以名聲不著。此刻聽到他竟要以此絕學(xué)與我對陣,怎能不大吃一驚?不過獨泊真人這番話已是對我劍法的最高評價,想到此處,不由豪氣大增,朗聲道:“能得真人如此抬愛,晚輩幸何如之,請進招吧!”
獨泊真人自弟子手里接過長劍,握于右手,平平刺出一劍,這一劍刺的極緩,但到中途,忽的一劍變?nèi)齽Γ齽ψ兙艅?,九劍變作一十八劍,待近我身前已變幻為三十六劍,我心知無論如何不能讓他“獨劍成陣”,當(dāng)即一劍刺出,取法太極螺旋,抖出老大劍花,將三十六劍盡數(shù)圈入其中,獨泊真人足踏奇步,身形數(shù)轉(zhuǎn),瞬間脫出劍圈,長劍顫動,再度化為三十六劍,一氣刺出,我但覺無數(shù)道劍光縱橫交錯,將我困在其中,一時間竟無法看出其中破綻,只得施展“巧拙劍意”,長劍圈轉(zhuǎn),依法結(jié)成螺旋太極劍圈,守住寸圓之地,無論任它多少劍來攻,全部化入太極劍圈,只見獨泊真人越轉(zhuǎn)越快,初時以一化三,到后來竟似以一化九,我壓力漸重,如陷汪洋大海,仿佛不是同一個人在比劍,而是被千人萬人圍攻一般,這才明白其實獨泊真人的劍法已經(jīng)不在柔淵宗之下,“獨劍成陣”確實巧妙非常,但此刻我內(nèi)力無法持久,雖然被“應(yīng)物神功”恢復(fù)了大半,但受“封心蝕脈術(shù)”所限,還是無法超過半個時辰。只是面對如此高深的劍法,一時間很難分出勝負,心想索性拼了,當(dāng)下劍法一變,先使“巧拙劍意”,再變“天風(fēng)劍意”,一放一收之間,化為“海川劍意”,劍勢暴漲,剎那間拔山超海,與“獨劍成陣”以攻對攻,拼的不相上下,獨泊真人連連催動劍陣,劍勢滔天,直如轟雷電閃,又似驚濤駭浪,無孔不入,但我“海川劍意”已成,海納百川,有容乃大,無論多少劍攻來,都被我連消帶打,一一化解,并且到后來,還能趁勢反攻。
初時我還在計算時間,但是獨泊真人的“獨劍成陣”太過厲害,我只得全力施展“海川劍意”,早已將時間忘卻,只是不停的出劍,收劍再出劍,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忽覺壓力一輕,漫天劍影倏地消失不見,此時我長劍高高舉起,見狀順勢一拖,收劍退后,見獨泊真人已然收劍,我深吸一口氣,默查體內(nèi),發(fā)覺內(nèi)力雖然消耗巨大,但并未引發(fā)“封心蝕脈術(shù)”,不由暗道幸運。
獨泊真人道:“葉湛存小友的劍法,已至‘隨心所欲,任意所致’的入微境界,再比下去,不免有所傷亡,不如就此作罷?!?p> 我急忙拱手行禮,道:“真人的‘獨劍成陣’玄妙無方,晚輩使盡渾身解數(shù),只能勉強應(yīng)付,若再比下去,怕不得要出乖露丑,多謝真人承讓?!豹毑凑嫒它c點頭,“小友不驕不躁,日后必成大器!”說完緩緩轉(zhuǎn)身。
眼見獨泊真人就要回到中堂,我尋思片刻,又道:“真人且慢!”
獨泊真人回頭,眼中似有疑惑。我恭恭敬敬的說道:“無極而太極,太極動而生陽,動極而靜,靜而生陰,靜極復(fù)動,一動一靜,互為其根,分陰分陽。兩儀立焉?!闭f完伸出長劍,刷刷刷在地上畫了一個“太極圖”,道:“獨泊真人,這就是太極圖!一半為黑,一半為白,中間兩個小圓,則黑白相反,寓意陰中有陽,陽中有陰。”
只見獨泊真人望著這個太極圖形,一言不發(fā),圍觀眾人不知其故,自也不敢出聲,過了好半晌,獨泊真人忽的大笑三聲,朗聲道:“得小友一言,老道醍醐灌頂,多年來的疑惑一朝得解,不僅‘太極未央劍’有望大成,更了了先師多年夙愿,如此大恩,老道感激不盡!”
我適才念得正是太極圖的基本道理,少時看過一些,只記得這幾句,沒想到便派上了大用場,忙道:“哪里哪里,我這也是從一位前輩高人處學(xué)來,能解得道長疑惑,乃是舉手之勞,何須言謝?”
獨泊真人笑道:“小友居功不傲,實屬難得,他日定要來我三清觀作客,老道必然灑掃以待,屆時你我再來論一論這‘太極之道’!”
我笑道:“多謝獨泊真人,晚輩恭敬不如從命!”卻聽一旁有人說道:“技不如人,還在這里獻丑,真是枉為修道之人?!蔽倚南聬琅D(zhuǎn)頭視之,卻是“靜篤宗”掌門荀曠谷,還未答話,便聽獨泊真人笑道:“荀掌門若是有意,也可一試,看能否勝得葉湛存小友的神劍?!?p> 荀曠谷冷哼一聲,道:“天道無情,我輩修道之人應(yīng)該順應(yīng)天意,摒棄人欲,你三清派已入魔道,早就背離了道家的宗旨,贏不了這少年,也在情理之中!”
獨泊真人仍是微笑,道:“道家玄門講究清靜自然,無為而為,是順勢而非順天,老道不愿與你做這口舌之爭?!?p> 荀曠谷道:“你多年來藏頭露尾,怕輸了與我,所以始終不肯跟我分個高下,今日你勝不了這少年,若我贏了他,那么勝負就很明顯了?!?p> 我知靜篤宗源自道家,核心為“致虛極,守靜篤”,認(rèn)為天之道,損有余而補不足,主張存天理,滅人欲,天道無情,與三清派道法自然的宗旨有很大出入,多年來兩派論道總是不分輸贏。傳到荀曠谷這里,他早年曾數(shù)次挑戰(zhàn)獨泊真人,因為獨泊真人不在意輸贏,因此總是不分勝負,所以一有機會,荀曠谷便會打壓三清派,這次見獨泊真人無法勝我,荀曠谷便站了出來,希望通過擊敗我來達到擊敗獨泊真人的目的。只見荀曠谷道:“少年,你且過來?!?p> 我尋思荀曠谷身為一派掌門,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做什么不利于我的事,就走了過去,道:“荀掌門有何見教?!敝灰娷鲿绻容p飄飄拍出一掌,我待要閃避,驀地想起一事索性一動不動。任他拍中我丹田,瞬間一股內(nèi)力透體而入,綿綿泊泊,竟似無有窮盡,忙導(dǎo)引內(nèi)息,運轉(zhuǎn)一個周天,只覺遍體陽和,精力大漲,不由暗自竊喜,尋思剛才自己猜的一點不錯,荀曠谷為了顯示自己不輸獨泊真人,所以也會像他一樣助我恢復(fù)內(nèi)力,而且他為了證明自己更加高明,所以將內(nèi)力聚成一點,通過一掌渡進我體內(nèi),表面看來似乎簡單,但實際上耗費的功力絕對比獨泊真人還要大,不過他練就的“致虛極意功”隨俗而處,圓轉(zhuǎn)如意,與三清派的“應(yīng)物神功”頗有異曲同工之妙,所以受益的還是我。當(dāng)即退后幾步,道:“荀掌門的‘致虛極意功’果然不同凡響,在下內(nèi)力已然盡復(fù),這就領(lǐng)教荀掌門的‘萬物不仁劍法’!”
荀曠谷也不答話,接過一柄赤色連鞘長劍,冷哼一聲,雙目中奇光迸出,我只覺一股滔天氣勢撲面而來,荀曠谷的身子忽的拔高數(shù)丈,就連周身空氣也似凝固一般。
我待要拔劍反擊,但為他目光所懾,一時間竟無法順利拔出,只見荀曠谷的氣勢如洪峰激浪,越漲越高,神態(tài)間大有睥睨天下,俯仰六合之意,我呼吸漸重,忙深吸一口氣,“三心玄同訣”發(fā)動,身上異感頓消,腦海中靈光一現(xiàn),明白了此中緣由。
原來荀曠谷固然想借擊敗我來顯示自己勝過獨泊真人,但他自知劍法上與獨泊真人相去不遠,獨泊真人都勝我不得,他當(dāng)然也沒有十分把握,不過他已看出我內(nèi)力不濟,無法久戰(zhàn),所以一上來便以氣勢壓人,借此消耗我的內(nèi)力,然后再行比劍,便可贏面大增。
本來這純走精神一路的攻擊防不勝防,只是沒想到我練了三心玄同訣,神意融融,牢不可破,任何精神、氣勢上的攻擊都無法傷我分毫。根本不用運功抵御。所以荀曠谷除了耗損自己內(nèi)力之外,無法對我造成任何消耗。既然如此,我就索性騙他一騙,當(dāng)即裝作呼吸沉重,雙腿顫抖,顯得內(nèi)息不穩(wěn),又要咬牙苦撐。
荀曠谷見狀果然上當(dāng),只見他左手運勁,“嗆”地一聲,長劍脫鞘而出,寒光逼人,他伸右手挽住劍柄,青光一閃,長劍如飛鴻經(jīng)天,向我直刺而來。我知“靜篤派”武功純屬以靜制動,蓄勁于內(nèi),就似一張拉滿的強弓,一遇外力,悉數(shù)爆發(fā)。像荀曠谷現(xiàn)在這樣主動進攻,實在于理不合。當(dāng)下反手拔出星魂劍,覷他“京門穴”,一劍刺出,這一劍使得歪歪斜斜,看似毫無力道,但“觀火劍意”一出,攻敵必救,例不虛發(fā)。荀曠谷長劍未及刺到,已然收縮,轉(zhuǎn)而削向我左肩,這一劍帶上內(nèi)力,隱有風(fēng)雷之聲,我劍尖上挑,刺他“淵腋穴”,荀淵宗寶劍橫過,意欲運內(nèi)力擋開我的劍鋒,只是我手中長劍幾乎同時變化,劃一個弧形,刺向他“期門穴”,荀曠谷劍勢圈轉(zhuǎn),寒光點點,以一招籠罩了我上盤十八處穴道,劍意綿綿若存,不論我如何招架,都免不了與他長劍相交,但我靈機一動,劍交左手,一劍刺向他“神封穴”,荀淵宗沒料到我出此怪招,而且左手受傷還能使劍,本來完美的招式盡數(shù)落空,不過如此他更肯定我內(nèi)力已經(jīng)不足,當(dāng)下長劍變幻,劍尖不停顫動,虛而不屈,動而愈出,仿佛隨時都能給予我致命一擊。我將星魂劍交予右手,展開“若虛劍意”,表面上竭力抵擋,顯得左支右絀,但每每在關(guān)鍵時候卻能突出奇招,險中逃生。
荀曠谷長劍橫削斜刺,冷氣森森,劍來劍去,時而堂堂正正,時而陰險毒辣,只求招式和諧圓通,卻不留絲毫情面,原來他這“萬物不仁劍”出自《道德經(jīng)》,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圣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認(rèn)為自然之道,須拋開人情,存天理,滅人欲,而三清派主張“人法天,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闭J(rèn)為人情冷暖也是自然的一部分,不能分割開來。所以兩者多年來沖突不斷,但誰也無法說服對方,此刻我已經(jīng)用“若虛劍意”布下重重誘敵虛招,荀曠谷雖然占著八成攻勢,但在我有心算無心之下,已經(jīng)在不知不覺間跟著我的節(jié)奏走,直到第三十六招虛招后,我終于摸清了荀曠谷的劍路,而且由于他真氣消耗過大,此刻內(nèi)力已比我高不了多少,計較一定,突然使出“觀火劍意”,以神遇而不以目視,同時涅陽神功注入三尺劍鋒,出劍速度陡然快了一倍,荀曠谷不料我還有余力,劍勢頃刻間被打亂,但他身為一派掌門,應(yīng)變甚是奇速,長劍如潑墨般使將開來,仍然想憑內(nèi)力取勝,我心道那就如你所愿,星魂劍不閃不避,迎面而上!
當(dāng)當(dāng)當(dāng)當(dāng)當(dāng)當(dāng)當(dāng)當(dāng),兩柄長劍連拼十余記,我竟只退了一步,此招大出荀曠谷意外,他咦了一聲,劍法滯了一瞬,方才刺出,高手相交,一絲破綻足矣!我疾變“巧拙劍意”,“太極螺旋刺”應(yīng)手而發(fā),荀曠谷招式用老,急切間反手一攪,長劍旋成一片劍網(wǎng),欲讓我無法借力,可是他又算錯一招,我的“太極螺旋刺”不一定非要借力打力,螺旋本身就可借力施為,我手上加力,劍走螺旋,瞬間突破“劍網(wǎng)”,刺中荀曠谷右腕,長劍脫手落地,發(fā)出“當(dāng)啷”一聲。
我還劍入鞘,退至濯清身旁,道:“荀掌門,承讓!”
荀曠谷不愧為一派掌門,雖然落敗。但是氣度仍舊不凡,淡然道:“好劍法,原來前面的招數(shù)全部是誘敵深入的虛招?!?p> 我道:“堂堂正正的比拼,晚輩不是荀掌門對手,無奈之下只得另出奇招!”
荀曠谷擺擺手:“贏就是贏,輸就是輸,小子劍法有兩下子,這次是我敗了?!闭f罷也不看諸人,大袖一拂,回道中堂坐定。
我一邊恢復(fù)內(nèi)力,一邊環(huán)望四周,只見眾人在竊竊私語,卻再無一人上場,正要放心調(diào)息,卻見中堂之上的段無涯緩緩起身,我心道,今天最艱難的一場比試,終于來臨!
眼見段無涯起身,我正暗自戒備,卻聞門外有人喊到:“十方十玄宗天威圣主夜思寒座下事法界堂主龍儼上人,理法界堂主左千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