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回:剪不斷
五回:剪不斷
姑娘起身,發(fā)絲披在肩頭,略顯凌亂,這幾番追逐下來,氣息漸漸加重,在空中泛起白霧,耳尖也已泛紅,也不知是更冷些還是更熱些。她垂眸看葉尉手中的繡球,半邊臉白皙如紙,露在冷風中染上薄紅,發(fā)絲搭在身前,隨意垂落,別有一番柔美,細細柳葉眉微蹙,凝在一雙眼上分外好看。
這姑娘就是楚小姐。
有人小聲嘀咕,無一不是贊嘆,都些許被她驚艷到了。楚老帶人趕過來時,很歡喜葉尉這個女婿。
——
郎才女貌的兩人,正是結緣在這日,在場的所有人都成了這段良緣的見證人。正因為這段人人傳頌的佳話,紅繡球在皇都便有了別樣的寓意,只是可惜故事的結局是不完美的……
臺上三兩人,將葉七皇子與楚小姐從結識到相戀,及最后的生死別離唱的淋漓盡致,葉義初知道這事,此時再聽已不覺得新鮮,單純地欣賞著臺上戲子的演唱。
一旁輕輕地抽泣聲轉移了葉義初的注意,喻子魚坐在對面,雙手撐著臉,雙眼眨巴地看著戲臺,認真聽著,眼中早已濕潤,臉上還有反光的淚痕,嘟囔的小臉寫滿了憋屈。
葉義初也不去看戲了,把頭扭過來,單手撐著好好地看著喻子魚,喻子魚看的會神一時沒有察覺,竟是將自己哭的稀里嘩啦的模樣讓葉義初瞧盡了去。
故事的結局,一對佳人雙雙殞命,一曲珠沉玉碎,戲唱完了,不見臺下歡呼,靜默的人們無不感到傷感。卻正是這引得眾人落淚的故事在皇都的戲臺上百唱不厭。
“原來,是這樣一件紅白喜事?!庇髯郁~眼里還有淚在打轉,葉義初買下的紅花繡球被她拿在手上。
喻子魚抬手拭去臉上的淚水,此時的情緒分外低沉,她看的這段故事并不只是別人的故事,不知為何,喻子魚看著戲臺上的‘葉千決’‘楚遲若’總會想到那個似乎無處不在的易子墨。
葉義初不語,感覺喻子魚有很多話想說。
喻子魚并沒有說什么,用袖口擦拭了臉上地淚水,勉強壓下悶悶的情緒,心不在焉的與葉義初離開了德望樓,此時的街邊要比原先靜上很多,過往的行人也瞅不見幾個,一些攤販正在收拾著東西準備回家。
葉義初本想與喻子魚說說話,但從戲聽完了到現(xiàn)在,她一直在走神。
“小喻,”葉義初喚她。
喻子魚神色一晃,才終于正眼看他。
“怎么了?”葉義初問。
喻子魚停下來,花燈下她郁郁開口:“我,只是想到……”
“老天爺收走了多少無辜人的命,”
葉義初駐足。
“葉義初,你知道嗎,當時的易州牧,也還不到弱冠之年?!?p> “……”葉義初知道,易子墨的事,喻子魚早在之前就和他說過了,何況她不說,葉義初也知道……
“他明明這么好,他同老爺爺一起下作務農(nóng),收留無家的幼童,懲治了這么多的油水貪官,不會因為州牧的身份高高在上,事事都為咸州百姓,”
“可是,老天爺什么也不知道。”
“他才剛剛讓咸州過上祥和的日子,”
“他原本可以活的很久,活的很好的,”
說著,說著,喻子魚沒干多久的眼里又蛄蛹上水來:“可是我現(xiàn)在連給易州牧報仇,都……”
葉義初想抬手抱住她,卻抬不起來,他們明明就在寸步之間,葉義初卻覺得怎么也靠不近她,分明抬手便可觸碰,卻分外遙遠。他在你心里,這般完美無瑕嗎?
喻子魚垂下頭,聲音略帶顫抖又努力想平復:“我,”腦中回憶著八年前,耳邊卻一遍一遍響起木茲的聲音:你還恨我嗎?
“下不了手。”喻子魚閉眼,盈滿眼眶的淚水簌簌落下,徑直打濕在磚壤上,她承認,仇人是木茲,木茲站在她面前時,她下不了手……
“那為何還要逼自己。”葉義初悶悶開口。
“其實你也知道,那是戰(zhàn)爭,傷亡是必然的,他為了咸州不降,就注定會…”葉義初沒有說最后那個字,喻子魚哭聲愈加忍不住,他第一次見到喻子魚時,她就這般哭的傷情,那時他就對喻子魚生了憐愛心。
也是那時他便厭惡了戰(zhàn)爭:“你怪不了任何人。”
喻子魚抽泣著,晚風乘著晚秋席卷而來,他沒有碰她。
“你的一生才剛開始啊……”葉義初聲音溫和下來,他想告訴喻子魚,你的人生才剛剛開始,為什么要讓它葬送給一個已經(jīng)不存在的人,你難道只是為了報仇活著嗎。
話到嘴邊,他又不忍。
“可是易州牧,真的不該死啊,”喻子魚哭著蹲下,世上那些壞事做盡的人這么多,為什么老天爺不去懲罰他們?
“……”葉義初垂眸,看著喻子魚單薄的身子蜷縮在那,他雙手不自主的捏緊。
如果我早在你認識易子墨之前就認識你……葉義初不禁自嘲,這似乎不可能。
也不知在街頭站著多久,吹了多少晚風,喻子魚情緒才緩和下來,才發(fā)現(xiàn)衣衫下的身體已經(jīng)被吹得冰涼,而葉義初一直站在身旁。
王府的人左等右等等不回來二人,便提著燈籠出來尋,結果在街頭看見兩人。
辛三連忙趕過來。
“殿下,晚間寒氣重……”辛三拿著披肩要為葉義初披上。
喻子魚從地上起來,還沒站直的身子,因為雙腿麻經(jīng)刺痛,陡然無力,葉義初眼疾手快,出手環(huán)住喻子魚腰間往自己懷里帶,大手握在喻子魚腰上,隔著單薄的衣料他能感覺到女孩兒柔軟的線條。
一旁辛三拿著披肩的雙手僵在半空,有些不知所措,剛搭上葉義初肩頭,便被他一個接喻子魚的動作躲開了。
兩人鼻尖都分別泛起獨屬于對方的味道,喻子魚吹得冰涼的身子一下暖和起來。
“還能走嗎?”葉義初開口,垂眸對懷中喻子魚道。
喻子魚抬眸,心跳的極快,被吹得通紅的臉,襯著泛紅的眼眶,楚楚可憐。她雙腿像是被無數(shù)的小蟲子啃咬,實在抬不開腿來。
葉義初似會讀心般,不等她回應,俯身環(huán)起喻子魚雙腿,輕松將她打橫抱起。
“殿下,屬下來就好了。”辛三拿著披肩見不好披,只得先收起,見葉義初抱起喻子魚便走,連忙跟上說道。
辛三能有什么壞心思,他只是想幫忙而已。
他們離開后帶走了街道上唯一的光亮,一只茶色的狐貍左右穿過路邊的障礙物,走過來,四腳交叉前行走著走著就變幻成了一個女子,高挑妖嬈的身材現(xiàn)下無人欣賞,她魅惑的鳳眼上兩點紅眉,白色的發(fā)絲隨意披散,身著一縷茶色薄衫也不覺的冷,她扭捏著身子,適應著人形的樣子,身上還散發(fā)著妃色的靈氣,好不勾人。
“小玄鳥這般逍遙,難怪金母著急了。”
九尾天狐,尾勺,名不詳,金母元君座下神獸。
“丑婆娘你也來了。”尾勺早便注意腳邊的陰間氣息,她嫌棄的挪開,身邊如鬼魂般飄飄然出現(xiàn)一個女子,看著年輕,她單獨放在一處并不丑,但若與尾勺站在一起,身材顯扁平,眉眼也沒有那般魅氣,略微平凡一些,她也是白發(fā),但并不披散,而是由一根木頭簪子樸素的盤起在腦后。
夢女,世人又稱孟婆,地下那邊的神。
“騷狐貍,老身勸你不要多管閑事?!眽襞χ毖澹?。
“哼,本仙是來辦正事兒的~”尾勺叉腰哼唧道。
夢女看都不看一眼道:“金母娘娘糊涂不是,派你個騷狐貍能干甚,正,事。”
正事二字她說的格外重。
“喲,本仙有分寸的很,倒是你們,幾日前本仙還看見后土娘娘在此地徘徊呢,怎么地下如今這么閑嗎?”尾勺腔調(diào)極高。
后土,又稱地母元君,是水神共工之子,掌管幽冥的神。
“別娘娘的叫,老身說過多次,后土尊上是男神。”夢女情緒終于有了變化。
尾勺翹起蘭花指不當回事。
“哼,老身把話放在這,你要是敢在人間亂來,就休想九條尾巴回去!”
“本大仙倒要看看是誰在這亂來。”
二人說著面露兇色,轉角處來了個打更的,原本瞧著是兩個女子打算上去說話,結果二人轉過臉來,一個老氣橫秋,一個滿臉是毛,一下給他嚇暈過去。
夢女曲眉,尾勺瞇眼,兩人又變回了人模人樣,哼哼兩聲分頭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