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回:皮囊
十回:皮囊
木茲沉浸在自己的情緒里,昏昏沉沉的天色壓抑著她,像極了她身后無形的框架,她低垂著身子,沒有力氣再站起來,右手手腕處像要脫節(jié)般疼得厲害,她沒有管它,這點疼痛才能讓她切真的體會到,至少,這具身體,還是她的。
清涼的風帶動樹葉,在空中打旋,一張素白的帕子乘著涼風,卷落下來,好巧不巧落在失意人的眼前,木茲并沒有去接住它,任它落在臟土上。
“你,可是在哭?”
這是一個極其溫和的聲音,溫和到將要揉進清風了,不夾雜任何雜音,隨著風向淺淺飄過木茲耳邊,回蕩良久。
她沒有哭,只是想在這沉寂中找到自己,木茲抬頭一副什么事也沒發(fā)生過的樣子,眼前之人,是那個船夫,他有著和面孔截然相反的聲音,他什么時候出現(xiàn)的,木茲竟沒有察覺,想來此人也不是尋常修士,薛革打到一半收手,莫非是因為他。
木茲低頭看那地上的素白帕子,抬起左手將它拾起,站起身來。
“原來你會說話?!蹦酒澫惹霸诖险f了這么多,他卻沒有回應只字半句,她還以為他是啞巴呢。
她將帕子遞回去:“我為何要哭?!?p> 船夫并未接過,反是抬手牽起木茲受傷的右手,木茲蹙眉迅速抽回手,一雙眉眼警惕地看著他,她的動作再次牽動手腕的傷,卻面不改色。
那船夫的手僵在空中,良久,默然收回道:“施主受傷了?!?p> “小傷而已,”木茲背過右手,“為何幫我?!比邕@種正派修士就愛路見不平,幫助弱者,倘若他知道自己是潛明教的人,還會幫她嗎。
“施主命不止于此?!?p> “多謝?!蹦酒澬卸Y謝過便要離開。
“施主不必向城去了?!贝蚋?。
木茲駐足:“為何?”
“此行,恐施主仍有不測,不如就此返回?!?p> 木茲不解,愈加困惑,她正要問個清楚明白:“你…”。
船夫伸手,遞上一樣東西,是一塊扁長有尖角的石頭,其上斑痕遍布,有些年頭了:“時機到了,你會知道你想知道的一切?!?p> ……
顧信南從廬州出發(fā),一路輕功,他有特殊的方法,無論木茲身處何處,是否遇難,他都可以第一時間知道。但今日他尋著木茲的氣息來到洈水時,什么也沒有發(fā)現(xiàn),隨之便失去了木茲的消息,好像有什么東西隱藏了木茲的氣息,他尋不見她。
白日新落,一頭明月已有了輪廓,皇城郊外的尸體不久便被官家的人發(fā)現(xiàn)了,報上去時,正同坤北平的加急書信一起,傳進了皇都城,給晚間的皇都帶來一陣騷動。
百姓不知具體何事,只知道是咸州以西那塊兒宗教派門的人來皇都了。
喻子魚這邊正坐在房內,胥風和一個煉藥堂的女弟子為她擦藥療傷,短短幾日她舊傷未愈又疊心傷,也是她這幾年抗打耐磨,一個人扛慣了,也便不在乎皮肉的疼痛了。房內的燭火很足,并沒有昏暗的感覺,她看向窗外才發(fā)覺已是可以歇下的時辰了。
昨日差不多也是這個時間,木茲去雜院給她送的藥。
“木茲……”喻子魚心頭放空一刻,輕聲開口,聽到自己的聲音,她忽的哽住了。
藥膏正好上完,胥風一面回應,問她怎么了,一面給喻子魚換上了潛明教人特別的黯色衣衫,她開始并不適應,這衣服唯一的好處,那便是耐臟。
喻子魚咳咳兩聲說完:“她還沒有消息嗎?”
“佐使座上已經去接應教主了,座上不必擔心?!瘪泔L說著,語氣中聽得出來,她對顧信南這個佐使很信任。
“我自然不會擔心…”喻子魚滿不在乎道,明眼人應該都看得出來她厭煩木茲吧。
一夜好眠
接下來的幾日,木茲與顧信南皆不在潛明,兩位副教主,都沒怎么出現(xiàn),一個關冊新婚,可以理解,另外一個喻子魚連人長甚樣子都不知道,喻子魚算是知道,這潛明教架子大的多了去了。
胥風說了些佑使的職責,甚打理主堂,例巡各堂,都是些閑事兒,她有的沒的都照做了,這幾日她也沒少切磋,畢竟偌大一個潛明宗教,要做到人人都心服口服,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不過這幾日她在潛明沒有敗績,逐而漸之,她的地位就高了。
但這幾日不僅木茲一直沒有消息,連顧信南也沒有回應。
喻子魚終還是記掛了,一日里要不自覺的向主殿走很多次,卻意外瞧見主殿白日里空蕩蕩,沒有人影,可到了晚間總會燃起燭火,喻子魚覺得蹊蹺本想詢問胥風,但又不知是不是木茲回來了,刻意躲起來。
這晚,她決定親自去看個究竟。
主堂由于處在潛明教的核心地,也是最安全的地方,一般人不能輕易進來,晚間的主堂也沒有夜巡的潛明弟子,加上主堂本也就沒什么人,現(xiàn)下更是了無生息。
喻子魚搓著手,夜間寒氣重一路悄聲來到主殿,喻子魚先是藏在一旁,觀望一陣,此時主殿內并沒有光亮,四處靜謐得很,她走近,殿門上扣著鎖,喻子魚下意識的一碰,那鎖如散架般哐哐落地,她心頭猛地一跳,腦中短暫地思索片刻,殿內忽然有了聲響,就在門后,喻子魚雙眼陡然警惕起來,看向緊閉的大門。
有人。
果然,她去推門,門里處早已插上木栓,這攔不住她,喻子魚第一時間奔向一旁的窗子,里面也有聲響,但慢了喻子魚一步,喻子魚已經用手肘蠻力打開了窗子,月光從窗口撲進,只照進一小塊,再往里看是一片漆黑。
喻子魚沒有看見任何人,殿內的空間還很大,她看著眼前的黑洞竟有些害怕,背后忽的卷起一陣涼風,她惶恐的回頭,身后并沒有人。
喻子魚嘴里念叨了甚,深深吸上一口氣,取出火折子,便翻窗而入。
火折子的明火亮度并不足,火光只能照亮喻子魚拿火折子的那只手,她也只當是壯膽了。
“木,木茲?”喻子魚輕聲開口,還是有些底氣不足,她連腳下都看不見,只能一步三停留的向前摸索,想辦法靠近燭臺,按照她房內的陳設,墻角會有燭臺。
殿內沒人回應,也沒有出喻子魚以外的任何腳步聲,喻子魚高度警惕著周圍,貼著墻,一手探路抹上漆黑的前方,活像個睜眼瞎。也不知默默的走了多久,終于摸上了一個高腳燭臺,很快她便點上了蠟燭,黑色瞬間被驅逐開,殿內的陳設也能看見一二了。
殿內,正面著大門的就是臥榻,左右還有很大的空間,放置梳洗臺與衣櫥,喻子魚簡單看了看,臥榻上被褥整潔,不像有人動過,梳洗臺上也井井有條。
她皺眉不知想著甚,又踱步到他處細看,殿門處有一較粗的梁柱,路過時喻子魚心頭漏跳一拍,她停下回頭,那里站著一個人,雙眼直直地看著她。
喻子魚這晚受了太多的驚嚇,她已經沒有表情管理了,她不知道當時自己是甚面容,甚姿態(tài)……
那個人的確是個人…,是個已經滿臉褶皺的女人,鬢邊白發(fā)與黑發(fā)交雜,整齊的梳在腦后,她穿的不算破爛,但衣料看得出來是不好的,那老女人看著她,也沒有說話,眼神也沒有甚惡意,與喻子魚一樣在打量對方。
喻子魚緩過神來,聲音顫顫,開口道:“咳,您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