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曼陀花雨
蓮花重開,血霧迷茫,鳳鴻在茫茫血霧中尋了好久,還是沒有找到顧君復(fù)。他……不會出事了吧?想到這里,她連忙搖頭,擯棄這個荒誕的想法,顧君復(fù)何許人也,從來只有別人怕他,沒有他怕別人,他一定不會有事的。
他那么厲害,也許她看不到他,只是因為他不想讓她看到。她這般想著,心里卻還是擔(dān)心,腳步也虛浮起來,一不小心踢到了一樣?xùn)|西,硬邦邦的,她腳都疼了,鳳鴻本來想略過,可那東西麻煩得很,她走到哪里,便跟到哪里,實在奇怪了,難道是碰到鬼了?
話說鳳鴻有什么怕的,那便是鬼了,這還得從五年前說起,五年前她從一個不認(rèn)識的地方醒來,身子被很重的東西壓著,周圍全是臭烘烘的味道,她使盡了力氣爬出來,卻看到周圍全都是死人,尸體堆積成山,她惡得很,花了一個月才從這漫漫尸山里爬出來,才見到了人。
那段日子,回想起來,她仍然害怕得要死,晚上經(jīng)常聽到奇怪的叫聲,在月光下,有的死不瞑目的尸體,眼睛發(fā)著綠光,她總感覺周圍得氣息特別陰森,總覺得有人跟著她。所以后來,她特別害怕沒有人的地方?,F(xiàn)在蕭權(quán)還在昏迷著,顧君復(fù)又不在,還有一個詭異的東西老跟著她,這輩子積攢的害怕都集中在一起,她大叫著跑出去。
可是血霧仿佛沒有盡頭,她怎么跑都在原地打轉(zhuǎn),而地上那個硬邦邦的東西一直跟著她。
“要死了要死了!”她一邊跑一邊大叫,很快邊氣喘吁吁,才避開,那東西又撞了上來。
“怎么辦怎么辦?”她像沒頭得蒼蠅一樣亂撞,可那東西還是窮追不舍,她有點后悔了,她為什么要跟著進來呀。她靠在那棵大柳樹下休息片刻,許久,她終于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試探性地睜開一只眼睛,往地上那東西瞧去,如果真的看到什么可怕的東西,她想,那就……那就……那就想辦法忘掉。
她終于下定決心往下面看,噫?地上那東西,卻不是什么可怕的東西,而是顧君復(fù)的昭明神刀。她大駭,這刀為什么不在顧君復(fù)身上,反而鍥而不舍地跟著她,看來,顧君復(fù)出事了。
這刀有靈性,知道她靠譜,至少她自己是這么認(rèn)為的。所以要讓她去救顧君復(fù)。她竟輕而易舉地將刀撿起,有刀在手,周圍的怨氣退避三舍,她方才的害怕一掃而空,仿佛什么也不怕了。
世間正氣凝成,鳳凰魂魄練就,好刀呀好刀。
昭明神刀在手,她再也受不到怨氣侵襲,那昭明神刀彷佛知道顧君復(fù)在哪里,她隨著指引,逐漸深入血霧的深處,而怨氣卻在逐漸加深,彷佛都在往一個地方聚攏。直到血霧最濃的地方,她才看到坐在正中間,被一堆頭顱圍著的顧君復(fù)。而他周圍,紅色的血霧將他包裹著,他整個人彷佛置身在血泊里,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見他頭頂上飄著的曼珠沙華逐漸變白,最終恢復(fù)了原來的白色。最終,他噴出了一口鮮血,血霧散去。他慢慢站起來,看到旁邊生氣不已的鳳鴻,有些掩飾性地輕咳了幾下。
鳳鴻走進陣?yán)?,伸出手指著顧君?fù),她十分生氣:“你以為你真的是救世主嗎,你可知道,強行拼湊破碎的魂魄,你會受多嚴(yán)重的反噬?”
顧君復(fù)用手指抹掉嘴上的血,笑道:“你怎么知道這些魂魄碎了?你又怎知我會被反噬?”
鳳鴻被他抹唇的那個動作驚得說不出話來,實在是——太好看了。
他目光如炬,鳳鴻突然想到,她一個普通人,懂得這么多,確實不正常,實際上她也是猜測,她不知道顧君復(fù)用得是什么法術(shù),但作用越大的術(shù)法,反噬越大,這她是知道的。但看到那漫天的花,想到應(yīng)龍在天牢里說的禁術(shù)曼陀花語,便這個使得魂魄歸位的方法便是曼陀花語吧。
她轉(zhuǎn)移話題道:“你受了重傷,趕快回去休息,這邊的事我來處理?!彼粗厣夏切┙K于不再散發(fā)怨氣的頭顱,想起大家曾經(jīng)一起經(jīng)過的快樂的日子,她目光如血:“這個仇,我一定要報?!?p> 顧君復(fù)還是執(zhí)著地看著她,道:“回答!”
還真是執(zhí)著呀,便半真半假道:“我曾經(jīng)流浪的時候,同行的一個老乞丐給了我一本書?!?p> “何書?”
“嗯……那本書叫做蘭陵神仙記,其實就是一本志怪的話本,不值一提,還沒我寫的戲文有意思,我當(dāng)時也是無聊,才拿著看了看,權(quán)當(dāng)消磨時間嘛,畢竟肚子餓是一件非常難熬的事嘛,我跟你說呀,你是沒當(dāng)過乞丐……”
顧君復(fù)打斷她:“說重點。”
鳳鴻:“好吧,我本來想同你分響我的當(dāng)乞丐的經(jīng)歷呢,我跟你說呀,你還是這世上第一個有幸聽的人……”她正欲講,突然看到顧君復(fù)冷冷的眸子,只得真的講“重點”:“那本書記載了許多上古陣法,什么菩提大陣呀,問鬼陣呀,噬魂陣呀,太陰陣呀,反正怪誕得很,我還試了布幾個,好像并沒有什么功效,其實也就是這兩天見你顯了些神通,才有點相信。不過,那本書里說了一個事情倒是挺有道理的,那便是你想要達到的效果越好,受到的反噬越大?!?p> 顧君復(fù)點頭,說得還算有道理,雖然大部分他并不相信。他問道:“那你如何知道這些魂魄已經(jīng)破碎了?”
鳳鴻簡直要跳起來了:“我問你,你吃東西是直接吞的嗎,你不是應(yīng)該嚼碎了再吃下去嗎?”
顧君復(fù):“……”
鳳鴻知道他此時很無語,但也不想再多說,她默默地找了一個鋤頭,默默地挖了一個大坑,將那些頭顱全部埋進去,等到終于弄好的時候,已經(jīng)黃昏了,而顧君復(fù),早已不知蹤影,只是地上畫著兩個大大的字:有我在,吹蘭陵令,我會來。
確實有些感動,難怪他剛才來了,原來是蘭陵令的緣故。
她如今身為奴隸,身上一點錢都沒有,連棺槨都不能置辦一個,也罷,大家生時為生活奔波,死了,便好好聚在一起,不然在下面也孤苦無依。
除了班主她認(rèn)得出來,其他的人早已面目全非,有的甚至只剩一個骷髏,她一個個將他們擦干凈了,打理好,雖然連身體也沒有,但至少魂魄歸位了。她握緊了拳頭,她一定會找到他們的身體,讓他們真正入土為安。
身后,蕭權(quán)點了三柱香過來,朝鳳鴻立的墳拜了三拜,鄭重地將香插在了碑前,那碑,是她用血寫的。血債血償。
兩人站在墳前,相對無言。許久,蕭權(quán)道:“多謝你救了我,將來我必定報答?!?p> 鳳鴻知道,士族最重承諾,要是在之前,能得到蕭權(quán)的承諾,她一定不會放過,但現(xiàn)在,這些對她已經(jīng)沒有意義了,顧苑近五十人口被殺,她一心保護的東西,已經(jīng)不在了。她要這些承諾,已經(jīng)沒用了。
她淡淡道:“算了吧,你救了我,我也救了你,我們兩清了。你我立場不同,將來如果遇上,我必不會心軟?!?p> 蕭權(quán)嗤笑兩聲:“這時候,你還想回到蕭梧身邊嗎,我可聽說,你在東宮的這段時日,可沒得到蕭梧什么重視,整天洗一些下人的衣服,不小心還被打個板子,哦,我忘了,你還不小心受點誣陷,差點跟他們一樣,身首異處?!?p> 鳳鴻知道他是故意刺激她,可她還真被他刺激了,既然如此,她也不必客氣,她反唇相譏道:“這里怨氣太重,顧君復(fù)既然出山,便不會允許世間有怨氣害人,他一定會來,而他在天牢已經(jīng)受傷,所以,他只能使用禁術(shù),才能化解這里的怨氣,而這樣,他就會受到反噬,今后你們對付他就更加容易??赡阕约耗兀氡貏偛乓呀?jīng)感受到形魄被抽走的痛苦了吧,你在下棋的同時,其實也是別人的棋子。作為蘭陵蕭氏的名士,你是不是有點太失敗了?”
“你……”蕭權(quán)這么多年來致力于將整垮太子蕭梧,可他使得那么多手段,都被巧妙地化解,雖然讓父皇逐漸疏遠蕭梧,卻也沒有傷筋動骨,他聽到這話,甚至懷疑這一切都是蕭梧布置的,也許蕭梧和早就看出了顧君復(fù)對朝廷的威脅,他只不過損失了一個小小的奴隸,就重創(chuàng)了顧君復(fù),還重創(chuàng)了他,真是一石二鳥呀。想到此處,他甚至想,也許顧苑的人都是蕭梧殺的呢,那么,他看了鳳鴻一眼,此女便可用得上了。
他道:“你倒是提醒了我,小憐那戲子進宮那日,皇兄曾入宮見了貴妃娘娘,又去和父皇小敘了一番,那日我正好聽到他和父皇說良賤不婚,我想顧苑遭圍剿,和這句話多多少少有點關(guān)系吧,還有,顧苑的人是蕭梧安排到這個莊上的,在太子的勢力范圍內(nèi),竟然有人能犯下如此慘案,嘖嘖,太子還不至于這么無能吧?”
鳳鴻不傻,自然知道他的意思,她尋思一會,點頭道:“我確實也這么想,所以,我更加要回到東宮,查清一切,如果真的是他,我在東宮也好下手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