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北顧樓相遇
走到院里,鳳鴻看到了那張桌子,當時她便是同蕭梧在這對月飲酒的,能和聞名天下的太子在月下共飲,建康的女子要是知道了,怕恨不得殺了她吧?
她找了個地方坐下,反正這里也沒有人,鳳鴻向來臉皮厚,況且這里沒人,便一屁股坐下來了。
地上滿是落葉,已經(jīng)許久沒有人打掃了,也許因為上次的事,蕭梧將這里的人都撤走了吧。如今看著這般光景,她這般不著調(diào)的人都難免會生出物是人得的悲涼之感。不過好在很快就過年了,過年之后,便是春天,春天這滿山的杏花,定能增添許多春色。那時,她一定會來賞杏花的。順便采些花瓣去釀杏花酒,她一定去找蕭楓大醉一場。
鳳鴻想著,竟然覺得不冷了,一個人置身在這蒼茫夜色下,竟然半點也不害怕。要不是遠處的腳步聲打破了寧靜,她差點就趴在桌上睡著了。
恍惚中聽到一陣輕緩的腳步聲,有人?
鳳鴻忙躲在一個假山后,皇家真是講究,一處小小的別院,也能做得山石林立,不可謂不氣派。幸而有這些假山,否則她真找不到地方藏身。
只見月色下一灰一白兩個身影走過來,灰色的身量修長,白色的風姿清婉,放眼天下也是天人之姿。兩個飄然若神仙的人走到了剛才鳳鴻坐的石桌旁坐下,女子衣著單薄,有些發(fā)抖,公子解開披風,長袖一揮,將披風披到了女子身上,順勢從背后摟著女子,輕吻在女子發(fā)邊。那吻一路向下,手也逐漸下移,到了女子的領(lǐng)口……
所謂非禮勿視,可如此養(yǎng)眼的畫面,鳳鴻實在挪不開身,她也不敢挪開身子,如果被這兩人聽到了動靜,不知道是否會殺人滅口?小命還是很重要的。
手已經(jīng)伸進領(lǐng)子……
非禮勿視,可是……她不是故意看的……不小心看到,也無妨吧?
如果他們再進行下去……她又不是沒看過,跟著元成,什么三教九流沒有見識過?
此時正是嚴冬,那男子將手伸進女子的衣領(lǐng),必定是很冷的,幸而那男子從身后擁著她,能擋住一些寒風。
鳳鴻聚精會神等著觀賞,可那女子伸出纖纖素手,將男子蠢蠢欲動的手推了回去,那男子輕聲一笑,低下頭在女子耳邊低語:“真是無情。過兩日你進了東宮,我看你還怎么拒絕我?!?p> 沒想到,那個男子,便是蕭梧,而那個女子,便是小憐。
他們怎么搞在一起的,還在這里……密會?
小憐聽了掙開蕭梧的懷抱站起來,倚著樹,真如畫中走出來的一般,她道:“入了東宮,你給我個什么名分?良娣?侍妾?還是通房丫鬟?還是……一個你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低賤妓女?蕭梧,你是很迷人,可我并沒有非你不可,我寧愿在顧苑當一個唱戲的伶人,也不愿在你的東宮和別的女子共享一個丈夫。我是不會同你入東宮的,我們這段時間,就當是一段美好的過往吧,我今日來此,也是想同你了斷清楚,從此男婚女嫁,兩不相干。”
這段日子?意思是他們?nèi)绱恕埱?,已?jīng)有一段日子了?保密工作做得不錯嘛。
蕭梧抖一抖灰色的廣袖,饒是鳳鴻躲在三丈開外,也聽到了袖中指節(jié)清晰的響聲,她突然覺得思緒很混亂,小憐不是和蕭楓混在一起嗎?怎么又統(tǒng)蕭梧牽扯不清了?那次她和蕭楓在攬月亭私會,蕭梧是知道的,她讓他勸蕭楓不要和小憐在一起,他當時還說“若不能和所愛的人在一起,得了這天下,又有什么用?”當時她以為他是贊同小憐和蕭楓在一起的,可今天又是怎么一回事?
在獵獵寒風中,蕭梧終于還是展顏一笑道:“男婚女嫁,兩不相干,甚好。甚好……”
他連說了兩個“甚好”,鳳鴻也弄不明白到底什么意思,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生氣了。他盯著小憐看了許久,那眼神里有彷徨,有不甘,還有疑惑,他仿佛要將小憐深深刻在心里,最終,他走過去,捧著小憐的額頭,無奈道:“你不過仗著我喜歡你……可你最大的錯誤,就是無視我的喜歡,我一直以為我若喜歡一個人,要是不能得到她的心,我便放手??墒俏义e了,我不會放手,也不可能放手,男婚女嫁,兩不相干,小憐,你嫁誰,我便殺了誰?!?p> “你愛我?真是可笑,我知道,以我的身份,連成為你的侍妾都是妄想,我且問你,我要你為我休了你的妻子,從此只愛我一人,你做得到嗎?我要你為了我,放棄太子之位,與我一同浪跡天涯,你可能辦到?我要你為了我,殺了你與蔡氏的孩子,你可能辦到?你辦不到!所以蕭梧,從此不要再來招惹我,不然,你不動手,我會幫你動手?!?p> 鳳鴻以為蕭梧必定是氣急了,一場沖突不可避免??勺屗泽@的是,蕭梧竟然抓住了小憐的手放在胸口,低沉道:“你這個折磨人的小妖精,我愛死了你。你既不愿入東宮,我便不勉強你,不過我可警告你,你不許和別的男子眉來眼去,不許談婚論嫁,唱戲時不許摘下面紗,不許讓別的男子調(diào)戲于你,不許……你真是時時刻刻折磨著我,我真想把你鎖起來,只能由我一人看,可我喜歡的是活生生的你,是開心的你,罷了,我不逼你入東宮了。”
小憐這才勉強擠出一點笑意,隨即又板下臉來,道:“那那件事,你可考慮好了,是否可成?”
蕭梧道:“我答應你的事,何時不成了?八弟過完元宵節(jié)便要出京,八弟想干什么,父皇一定會滿足他的,如果這件事由他出面,哪有不成的道理?!?p> 那件事?小憐一個孤女,能有什么事?還特地豁出去色誘?
可真讓人想不明白了。鳳鴻不禁陷入了沉思。
說罷對小憐道:“天冷,我讓人送你回去。哎……可惜我見不得人,不然我可真想親自送你。”
小憐問頭地倚著他道:“蕭郎,我不讓別人知道我和你的關(guān)系,并不全是為了你的名聲,而是……我看出來,鳳鴻她……她喜歡你。我早就看出來了,那次她從鳳凰山上下來,就魂不守舍的,還大病了一場,那時候我就懷疑了,后來她為紅藥繡荷包,那金絲線荷包,拆了又繡,繡了又拆,里面小心地裝了紅豆,我那是便猜到是給你的,她那么小心翼翼,不過想掩蓋她喜歡你的事實罷了,我怎又能讓她傷心呢?”
這個小憐,鳳鴻就差捶胸頓足了,她哪里喜歡蕭梧了,那個荷包,哪里是給蕭梧繡的了?這小蹄子,非得好好教訓她不可,勾搭了蕭楓便罷了,又來勾搭蕭梧,勾搭蕭梧便罷了,還要要編排她?這回她真的無顏面對蕭梧了。
小憐將披風取下來還給蕭梧,自己在小廝的陪同下,悄悄上了馬車離去,蕭梧深情地望著馬車——至少在鳳鴻的認知里,這眼神是深情的,他遲遲不愿移開視線。直到馬車離開視線許久,才不舍地移開。他迎風而立,眼神如死灰般,喃喃道:“我這一生,注定了要負盡天下人?!?p> 鳳鴻的手腳酸麻,又被凍得瑟瑟發(fā)抖,真希望蕭梧趕快離開,她好尋機會溜走,不然她非被凍壞不可。
等他終于將望著小憐離去方向的視線移開,鳳鴻嘆了一口氣,他終于可以離開了吧??啥纯谖⑷醯脑鹿馔蝗槐粨踝?,蕭梧長身玉立于洞口,一手撐著洞壁,一手拿了一壺酒飲著,鳳鴻氣也不敢大聲出,她甚至懷疑是剛才的嘆氣聲引來了蕭梧,他此時指不定想來了甕中捉鱉呢,只好屏氣凝神,盼望他趕快離去。
他卻在洞口的石頭上坐了下來,完全沒有要離開的跡象,鳳鴻氣得用手砸了一下地。如果有時間后悔,她發(fā)誓,她就是急死氣死,也不會用手去砸地,因為她將一個石頭砸了下來,正好砸在她頭上,正好,她忍不住叫了一聲……
蕭梧喝了一開口酒嘆道:“想偷一點清閑真是難哪,出來吧?!?p> 鳳鴻不敢輕舉妄動,也許他只是試探,并沒有真的發(fā)現(xiàn)她,情急之下,她靈機一動,學了幾聲貓叫。
希望她的貓叫學得夠像,希望蕭梧不要往洞內(nèi)查看,不然,她大半夜跑到人家別院來,偷看他跟小憐卿卿我我,到底算個什么事啊,她的臉都要丟盡了。
蕭梧聽到貓叫,嘴角微不可查地勾了一下,輕聲道:“原來我許久不來,我這院子竟然都有野貓了。不過……山中寒冷,這里除了一些酒,什么也沒有,你來了這里,倒是委屈你了?!?p> 鳳鴻驚出了一身冷汗,幸虧他相信了。
只聽他繼續(xù)道:“出來吧,我將你帶到東宮,讓歡兒養(yǎng)著你,他最喜歡貓貓狗狗了?!?p> “你再不出來,我就要抓你出來了?!彼曇糁泻袘蛑o。
鳳鴻又抓狂了,上天啊才,賜她一只貓吧。
果真有一只貓跑到洞口,蕭梧輕易地將它抓了起來,手撫著貓毛,輕輕笑道:“果真是只識時務(wù)的貓,這不就好了嗎,有我的庇護,全建康哪只貓不羨慕你,你可是走了大運了。不像某些人,像榆木腦袋一樣,對我的好意竟然半點也不領(lǐng)情,真是白費我一番苦心啊?!?p> 蕭梧繼續(xù)在洞口逗貓,鳳鴻在洞里冷得動彈不得,只能抱著手瑟縮著身體,盼望他早點走倒好了,可他還是沒有要走的跡象,似乎和這個貓兒相談甚歡,他的聲音中甚至含著笑意,他道:“你這個不聽話的小貓,總是把自己置身危險之中,我有心護你周全,你卻不領(lǐng)我的好意,我算是怕了你了,既然你想要自由,我便放你自由吧,不過將來你要是后悔了,我可不會再發(fā)慈悲了,你可想好了?”
那貓自然聽不懂他的話,還是掙扎著掙脫了,跑到了遠處,這回蕭梧真該走了吧?鳳鴻悲涼地懷著希望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