鴨川邊上的小亭處聚起許多人，他們都在翹首以盼著一個陌生的年輕男子的料理。
信正把自己的大箱子搬到亭中，從里面搬出五個瓷碗。
這些瓷碗光澤鮮亮，表面的釉質(zhì)手感相當(dāng)不錯，好像潔白的玉石一般。
接著，信正又從木箱里拿出五份晶瑩剔透的冰塊來，分別擺在每一個碗里。
這些冰塊的形狀也是令人驚奇，它們一定是被精心加工過，造型如同一尾海魚，圓潤的肚皮格外引人注目。
“這些冰塊很別致啊?！蓖杈莸睦习迥镎f道。
“是的，這是在下于今天早晨雕好，保存在鋪滿棉布的箱子里，待其慢慢融化，現(xiàn)在這些冰塊的表面非常光滑，是料理的最佳時機(jī)?！?p> 信正一邊說著，一邊拿起自己身邊包裹著綢緞的刀，并在一瞬間將刀抽出。
“竟然是刀（かたな）？！或者說，這是把肋差（わきざし）吧？”
出現(xiàn)在眾人眼前的是一把大約三十公分刃長的刀。
“嗯，這是在下的菜刀。”信正平靜地回答。
“太驚奇了，這把刀的刀刃非常與眾不同，竟然這么??！”西徑魯山人瞪大著眼睛，饒有興趣地注視著寒光閃閃的刀鋒。
“這是在下自己打制的刀——花了一整年才制作完畢。刀刃經(jīng)過無法計(jì)數(shù)的千錘百煉，被打得比普通的武士刀更薄，但是更為鋒利。不過相對來說，刀身也更為脆弱，因此在下只有在用的時候才會從刀鞘里取出?！?p> “真是稀奇，我從來沒有見過有人用刀來做菜的?！濒斏饺诵χf，“這樣的刀比起菜刀來說非常難以駕馭，任何明智的料理師都不可能用這樣的工具來做菜?！?p> 信正并沒有回答，他微微鞠了一躬，從懷里取出一個小袋子，又從中拿出一粒豆子。
“這是……綠豆？”
魯山人的話音未落。
只見信正把綠豆輕輕拋起，幾乎在一瞬間，揮動短刀，那顆綠豆竟然在空中被劈為兩半！
“……太了不起了！就算是精于修行的劍道行家能做到這一點(diǎn)的人都寥寥無幾，更何況你還是一位這么年輕的少年！”魯山人嘖嘖稱贊道，但依舊困惑不解，“不過你還是沒有回答我的問題，為什么要用刀呢？”
“因?yàn)椤畾狻??！?p> “‘氣’？”
“是的，在下的先人許多都是精于用刀的武士，所以明白用‘氣’的道理。因此在下自信能做出比起那些只會單手拿菜刀的料理師更出色的料理，就是用刀工來決出勝負(fù)！”
“有趣！”魯山人已經(jīng)迫不及待了，他伸手說道，“請小野君速速開始吧！”
信正點(diǎn)點(diǎn)頭，從小木箱中取出一個食盒。
“這是從一早就保存在冰塊之中的長須鯨魚尾肉?！?p> 信正說著，將一塊鮮紅的尾肉放在五人面前。
“我明白了，小野君是要當(dāng)場切肉，對吧？”魯山人問道。
“正是！在下要做的刺身必須保證絕對的新鮮，要是事前切好，刺身的表面都已經(jīng)接觸了空氣，變得不再新鮮了，完全會失去最頂級的口感?！?p> 說著，信正將鯨魚尾肉放在五個瓷碗之前，接著舉起短刀，屏息凝神——
忽然之間，短刀揮去，一片魚肉頃刻之間被切下，順著刀鋒的慣性落在瓷碗之中冰魚的圓潤光滑的肚皮之上。
一切都在眨眼之間，圍在四周的路人們?nèi)滩蛔“l(fā)出一陣驚呼。
但是速度仍不是最令人驚奇的，更為讓人瞠目結(jié)舌的是，切下的尾肉如同蟬翼一般輕薄，服服帖帖地落在冰塊之上，感覺是一觸即破的樣子！
接著，信正又做了四次，為剩下四位客人完成了料理。
“太驚奇了！”祇園酒店的老板點(diǎn)點(diǎn)頭，卻又說道，“不過呢，這仍然只是生魚片而已啊，難道連醬汁調(diào)料都沒有嗎？”
“在下的這份料理名為‘鯨落生魚片’，并不需要調(diào)味料?！?p> “鯨落？”
“是的。當(dāng)一頭鯨魚死后，它會沉入海底，如果隕落一般。它的身體會滋養(yǎng)其他的生命，成為許多新生命的養(yǎng)料，死亡即新生。而這道刺身就是品味鯨魚肉的本身，任何調(diào)味都會破壞它本身的意義?！?p> 其他四人都面面相覷，只有魯山人竟然鼓起掌來。
“說得很好！”
說著，他好似信徒般虔誠地雙手合十，說了一句“我要開動了”，才下筷。
每個人都盯著魯山人，他們從來沒見過這個仿佛就是霓虹歷史的傳奇人物對一道料理如此恭敬。
“太、太出色了！”魯山人吃完之后，驚呼道。
“不會吧？西徑先生可是幾十年沒有夸贊過某一道料理了！”剩下四人詫異萬分，也紛紛動筷品嘗。
很快，他們也發(fā)出一陣陣贊嘆聲。
“鯨魚也是一種哺乳動物，它們的肉質(zhì)和鹿肉很像，相當(dāng)有嚼勁，但是如果用來制作刺身的話，由于幾乎沒有刺身所應(yīng)該具有的細(xì)膩口感，因此相當(dāng)難以處理。我吃了這么多年的鯨魚料理，唯獨(dú)對于刺身不滿意……”
魯山人放下筷子，繼續(xù)說道：
“小野君，你把鯨魚的尾肉切得如同蟬翼一般薄，從而克服了鯨魚肉的這一缺點(diǎn)。在入口的片刻，口腔里的溫度就足以溶解這薄薄的刺身?？梢哉f，這是一道刀工料理的最高杰作了。太了不起了！”
周圍的圍觀者們發(fā)出一陣陣贊嘆聲。
“小野君，也請他們一起品嘗看看吧，這樣的料理要是一輩子能吃到一次的話，可算得上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了！”魯山人笑著邀請周圍的人一起落座品嘗。
在遠(yuǎn)處，白蛍呆呆地看著人群歡呼雀躍的模樣，有些仿徨，不安地?fù)軇又约旱氖种浮?p> “陳君，那個叫小野君的人，似乎做出了非常出色的料理……果然鯨魚肉的勝算比較大嗎……”
“小老板娘，我們秋卡國有一句話叫‘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fēng)’，你還沒有比就自己慫了，氣勢上就輸了一大截，這怎么行？”
“咱、咱當(dāng)然不會退縮啦！……”白蛍把手捂在胸前，語氣聲卻漸漸弱了下去。
“花茶屋家的小姑娘，你的料理完成了嗎？”魯山人已經(jīng)走了過來，詢問道。
“是、是的！咱已經(jīng)完成了！”白蛍連忙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