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康哥!”
“邵安哥!”
“表姐!”
“謝冉哥!”
這是第一次夢見白靜容,看不到她人在哪里,夢境里卻都是她笑呵呵的聲音。
“邵康,醒醒!”長官把邵康搖醒,再不叫他起來,看起來馬上就要夢魘了。
邵康猛地睜開眼,四周靜悄悄的。
“長官……”
“先別說話,喝口水,我看你是做噩夢了?”長官遞給他一個水壺。
邵康喝了兩口,才徹底回過神來,“倒也不是什么噩夢,就是差點在夢里陷進去了?!?p> “這幾天鬼子一刻也沒消停,也就這會兒大清早地還安靜了一會兒,放心,物資咱們已經(jīng)送完了,下午就能回師部了,有機會我會讓你去醫(yī)院看看你那個朋友的?!遍L官也坐在戰(zhàn)壕里,軍裝上沾上土卻渾然不在意,戰(zhàn)爭越來越激烈了,日本人的侵占面積不斷擴大,未來局勢如何,未能可知。
“應該沒什么大問題,聽說子彈劃過額頭,還好沒傷著眼睛,縫了幾針,估計這兩天帶著傷口在醫(yī)院忙著呢?!鄙劭荡鸬?。
那天把孔令儀送到醫(yī)院他真是提著一口氣,所幸沒大傷。已經(jīng)三天沒見了,她現(xiàn)在到底怎么樣,他也只是往好的方面揣測,圖個心安。
“謝冉那小子現(xiàn)在負責把傷員往醫(yī)院里送過去,估計能見上,沒找人給你傳話估計也是沒什么大問題?!?p> 邵康嗯了一聲。
“我問你,你喜歡那姑娘吧?”話風突然一轉。
邵康原本愣了一下,看著自己的長官一臉的胸有成竹,只好笑著說,“也說不來,可能是大家一塊兒玩了這幾年,關系好,也沒在意喜不喜歡了?!?p> “那人姑娘有喜歡的人嗎?”
邵康仔細想了一下,“沒聽說過?!?p> “那你小子應該也有機會,你長得俊,人姑娘長得也體面,又是這么些年認識的朋友,知根知底,等打完仗,好好追求一下人家?!遍L官煞有介事地跟邵康分析情況。
邵康低頭笑了,“這又不是打仗,哪兒那么容易,她沒喜歡的人,不代表就會喜歡我。再等等吧,仗打完再說吧?!?p> 打完仗再說吧,所有戰(zhàn)士都是這樣想的,可是有那么多人,年紀輕輕倒在了戰(zhàn)場上,再也沒有未來可期待。
難得有這么個空閑,長官又多問了幾句,“謝冉呢?謝冉有等他的姑娘嗎?”
“有,”邵康說,“還是孔令儀的表妹,小姑娘水靈,跟自家妹妹一樣?!?p> 長官有些想不到,“行啊你們兄弟倆,謝冉那小子也是個有福氣的,說好了,打完仗,要是我還活著,你們倆結婚,一定得邀請我!”
“一定一定。”邵康笑著說。
長官的未婚妻是他的青梅竹馬,都快結婚了,全家死在了日本人槍下,全師都知道,沒一個人敢提這茬。
但是長官這時卻悠悠地開口說,“我以前就有一個特別喜歡的人,結果沒福氣,沒能娶上她。到現(xiàn)在我還會想她。之前我也上前線,我胸口還有一顆子彈沒出來,可這顆子彈換了日本人一個大佐的命,值了?,F(xiàn)在嘛,子彈在胸腔里太危險了,我當時立了功,不愿意回去,師長只好給我安排這些送傷員送物資的事情,其實這也危險,隨時就遇上鬼子,咱們?nèi)艘膊欢啵悄鼙壬锨熬€稍微好一點。師里都知道我的事情,都不敢提,可是我覺得并沒有什么可忌諱的,比我失去的更多的人大有人在,比我痛苦的人成百上千,沒有人能幸免于這個時代?!?p> 沒有人能幸免于這個時代,邵康理解這句話,但是當時他怎么也沒想到,一語成讖,所有人都沒有逃過。包括他們。
與此同時,醫(yī)院那邊,謝冉護送傷員回師部,順便也看過了孔令儀。
一塊紗布,從額角蓋到眉骨,險些就到了眼睛。
還沒拆線,孔令儀真的如邵康所說,帶著傷口在醫(yī)院忙來忙去的,他來看她,她都是隨便敷衍了幾句就趕他走。
“趕緊走,別耽誤我工作,這兒還有傷員呢!”孔令儀連看他一眼都沒看。
“我就來看看你恢復的怎么樣了,你還趕我走,你注意點兒,傷口萬一崩開了怎么辦?”謝冉也沒太多時間留在那兒,趁著一點兒縫隙就擠到她身邊。
“行了行了,我都知道了,你的心意我都明白,謝謝同志的關心,也麻煩你轉告邵康,我一切都好,讓他放心。”孔令儀邊說邊從他前面繞過去。
謝冉還跟著,“行,我會告訴他的,但是你也要留心自己,可別哪兒又受傷,你看你這個一定會留疤,回去了小姨不知道怎么心疼你呢!”
“行行行,我知道了,你趕緊走吧,你戰(zhàn)友還在外面等你呢,趕緊走吧同志?!笨琢顑x沒耐心聽他說完,趕著他往外走。
“走就走,不識好人心!”謝冉嘴里嘟嘟囔囔地走出帳篷,再想回頭跟孔令儀說個再見,結果一回頭,人早就扎進傷員堆了不見了。
幾個人帶了傷員從醫(yī)院后面抄了近道往師部走,謝冉根本不知道,邵安和白靜容這時候剛剛從醫(yī)院前面進來了。
這么一錯過,就真的錯過了。
邵安想過無數(shù)個與孔令儀重逢的場景,她會驚訝,會喜出望外,會沖上來抱一抱白靜容,再規(guī)規(guī)矩矩地跟他打招呼。
“邵,邵安哥?!?p> 她還會一如既往地結巴,讓他會反思自己是不是太嚴肅。
事實上,等他們到了醫(yī)院,醫(yī)院的同志跟他手下的人一起從大車上卸貨,白靜容懷著無比激動地心四處打聽孔令儀,他就安靜地跟著她走,終于在簡易帳篷外,見到了剛剛給傷員包扎完的孔令儀。
“令儀,門口那兒有人找你?!蓖陆o她指了一下方向。
孔令儀茫然地回頭,看到白靜容和邵安站在一起,她在陰影里看著他們站在陽光下,目光與邵安相接,錯有一種時間冗長的感觸。
孔令儀,我們已經(jīng)十一個月零五天沒有見面了,下個月就是整整一年。
炮火連天,哀聲不斷,我在所有暗流洶涌的時光里,獨自為你祝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