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天,紀呈都沒有來上學(xué),許糯問陸白漾,陸白漾也不知道,打著哈哈,說是紀呈這樣又不是一天兩天了。
而陸白漾呢,偶爾還在班里呆兩節(jié)課,而紀呈,一節(jié)課都沒看見他人影兒。
尹君君卻對許糯和陸白漾的話題沒有什么興趣,就在自己的位子上寫著卷子,只是,正答率依然不堪入目。
放學(xué)前十分鐘,是自習(xí)課,尹君君被孫老師叫到辦公室里,尹君君敲了敲門,進去,辦公室里的老師只剩下孫老師一個人。
孫老師拿著成績單,看著尹君君乖巧的站在辦公桌面前的樣子,有些懷疑,沒有直奔主題,而是問道:“昨天的物理小測卷子今天聽明白了嗎?”
尹君君點點頭:“老師講的很明白。”
孫老師點了點頭,順道拿出卷子,隨意的指了力學(xué)一道題,讓尹君君講給他聽。
“先受力分析,物體受重力、支持力、摩擦力,然后分解……”
孫老師又指了兩道電學(xué)題和一道熱學(xué)題,讓尹君君講,尹君君講的都很清楚明白,孫老師點點頭,終于開始他真正的目的:“我有你在泉城的成績表。”
尹君君低著頭,臉上沒什么表情。
“我記得你在泉城的成績是中下等?!?p> 尹君君的臉上依舊沒什么表情。
“泉城的題比這里難得不是一星半點?!?p> 尹君君還是乖巧的站著,臉上沒有一絲不耐煩,靜靜的聽著孫老師說話。
孫老師看著尹君君的樣子,坦然說出:“你在初一的時候,成績在泉城是第一名,然后慢慢的成績就不好了?!?p> “但是再不好,這里的題跟泉城那里的題還是沒法比的,怎么樣,你能被分到6班,成績應(yīng)該在這里都是差不到哪里去的?!?p> 尹君君雙手不安的攪在一起,她沒想過這么快孫老師就知道這些事。
孫老師放下手里的成績單,一臉溫和的看著尹君君:“有什么困難可以告訴老師,就算老師幫不了你,老師可以申請教育局、國家來幫你,你現(xiàn)在是高三了,高三這個節(jié)骨眼多么重要?!?p> 尹君君看著孫老師放在桌子上的成績單,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如果努力一把,以你在泉城的基礎(chǔ),在帝都考一個二本大學(xué)沒有問題,事關(guān)你的前途,老師是真心的想幫你。”
尹君君沒有遲疑,搖了搖頭,小聲地說道:“不用了,我明白老師的心意,謝謝老師,我自己心里有數(shù)?!?p> 一場談話不歡而散,尹君君又說了一句謝謝,轉(zhuǎn)身出去,孫老師看著尹君君瘦小的背影,眼底晦澀,這孩子之前經(jīng)歷了什么事情?
尹君君回到教室剛好打了下課鈴,她收拾書包,許糯也在收拾書包,也等著尹君君,看到尹君君回來,問道:“孫老師跟你說了什么?”
尹君君接過許糯遞給她的書包:“沒什么,一些戶籍學(xué)籍之類的信息,讓我核對一下,這手續(xù)還挺多的。”
許糯心有余悸:“他沒說你吧?”
她記得,昨天發(fā)下來的卷子,尹君君的成績……
就算只是問些無關(guān)緊要的事情,但以孫老師事兒媽的形象,她很難想象尹君君不被說的樣子,況且,她還是女生……
尹君君搖了搖頭,好笑地問:“他說我干什么?”
許糯看了一圈,教室里的人不剩幾個,于是許糯小聲的在尹君君耳邊私語:“孫老師……有點重男輕女?!?p> 尹君君皺了皺眉:“重男輕女?怎么說?”
“你看昨天紀哥和白羊遲到,孫老師并沒有說什么,有可能你會理解為他畏懼權(quán)貴,但是不止他們倆,班里男同學(xué)有時候耍皮打諢的時候,孫老師也是一笑而過?!?p> 頓了頓,許糯又說:“女生不一樣,孫老師對女生很嚴厲,不關(guān)成績好壞,也不論家世,孫老師不知道罵過多少女同學(xué),有時候因為一點兒小事,抓住人家一個小時都不放過?!?p> 尹君君蹩眉:“有這樣的事?”
“嗯,有的人有點背景,告狀告到校長室,結(jié)果孫老師三年了,依然安然無恙,不是學(xué)生去別的班,就是被勸退了,也不知道孫老師到底有什么能耐,所以基本上我們都只能受著。”
“我們私底下都懷疑……可能孫老師膝下無子多女……”
尹君君笑了。
陸白漾挑眉看著許糯:“你這不會還是因為上一年孫老師說你遲到,說了一個多小時的時間記恨著他呢吧?!?p> 許糯撇了撇嘴:“我得記一輩子呢,我也說了是因為堵車,他還抓著我不放。”
尹君君只是笑笑。
她和許糯、陸白漾在公交站口分開的,尹君君家住的比較遠,跟他們坐的不是一個公交車。
尹君君拿著書包,找了個靠窗邊的位置坐下,公交車里沒開空調(diào),有點熱,尹君君就把外套脫了下來,揉成一團,放在膝蓋上。
拿出手機和藍牙耳機,聽音樂,是一首輕音樂,作者未知,但是這個調(diào)調(diào),她很喜歡,很適合她。
順帶她吃了顆糖,她的兜里永遠不可能是空著的狀態(tài),不是旺仔糖,就是八寶果糖,要不然就是棉花糖,偶爾也有棒棒糖。
家里離得不算遠,尹君君坐了四站就到了,剛好把這首小提琴獨奏曲聽完,尹君君拔了耳機下車,正好糖也咽了下去。
她沒有回家,而是去了旁邊的小公園。
這個時候,公園里沒有什么人,只有一對在旁邊的路上遛彎的情侶,尹君君走到秋千旁邊,把書包放在地上,拿出了昨天的物理小測卷子。
她明白孫老師的意思,可是……
37分,這個校排名539的成績……
尹君君苦笑了一聲,從側(cè)兜里拿出紅色的旺仔牛奶糖,撕下來的包裝袋捏在手心里,又吃了一個,她每天至少要吃十幾塊糖才能保證她不會出事。
尹君君拿著小測卷子的手垂了下去。
她知道這里的題簡單,但她還以為這個成績能排倒數(shù)前五呢,沒想到,后面還有十幾個人。
帝都不愧是首都,跟泉城是千差萬別呢。
她如果在泉城考37分,是個下等的成績,但是校排名還不至于倒數(shù)十幾名,應(yīng)該會是倒數(shù)三四十名。
中下等……孫老師說話實在是太好聽了,可能是顧及她是個女孩子吧,所以話才沒有說重。
手機里是密密麻麻的信息,但是一直有紅色的99+掛在圖標的右上角,尹君君雖然心里清楚,可是一條也沒有看過。
已經(jīng)快六年了,現(xiàn)在發(fā)還有什么意義嗎?明明這么些年都沒看見她了,明明這么些年她也沒有再回過消息了,他們?yōu)槭裁匆膊粊砜纯此??至少,看看她還有沒有活著也是好的?。?p> 怎么會變成這樣呢?什么時候開始變成這樣的呢?為什么別人唾手可得的東西,她想方設(shè)法也得不到?
一會兒,烏云密布。
轟隆——
尹君君抬頭看了眼天空,是的呢,天氣預(yù)報說今天晚上五點到八點會有大暴雨,五點半了,也該下了。
是灰色的,天空是灰色的,她也是。
尹君君勾了勾嘴角,她難得不想動。
不想自己一個人。
不想身邊沒有親人和朋友。
不想回到那個,只有自己一個人,黑漆漆的屋子。
啪嗒——
有雨點掉在尹君君的鼻尖上,但她沒有管,任那滴雨水順著鼻子留下來,順著臉頰,到精致的下顎骨,最后滑落。
有了一滴,越來越多的雨水滴落在她的臉上,尹君君被迫閉上眼,眼角有溫?zé)岬囊后w滑出,混在雨水中,分不清到底是雨水,還是什么水。
那顆旺仔牛奶糖在嘴里有點化了,但是是甜的,可她為什么覺得,這么苦呢?苦的她眼淚都掉下來了。
尹君君也知道大學(xué)對于她來說有多么重要,她家世不顯赫,不是出生就是含著金鑰匙的,她也不是天才,她也希望自己的生活可以過成自己想要的那樣。
她想在學(xué)生時代努力,考上自己夢想的大學(xué),在大學(xué)時代可以談一場戀愛,然后有屬于自己的工作,然后有和自己所愛之人共同的結(jié)晶,然后一家人,和和美美,幸福平安。
這是她希望的樣子,可是為什么,這么簡單的愿望,她都不能實現(xiàn)呢?她做錯了什么嗎?
她沒有很偉大的夢想,她也不想她的人生轟轟烈烈。
鼻子發(fā)酸,喉嚨哽咽。
突然,一片陰影籠罩在尹君君的上方,尹君君迷茫的睜開眼睛,卻對上了紀呈黑曜石般的眼瞳。
尹君君被嚇的下意識咕咚一咽,把沒剩多少的旺仔吞了,不大,尹君君也沒噎著。
他的眼底漆黑一片,一眼便使人淪陷的雙眼正注視著她,平時一個眼神都吝嗇給任何人的眼睛,現(xiàn)在正在緊緊的盯著她。
紀呈看著尹君君,長長的睫毛上掛滿了水珠,眼角還有一滴明顯不是雨水的液體流下來,鼻尖很紅,不知道是凍的,還是哭的。
她像一個在黑夜中迷路的孩子,找不到方向,找不到歸處,只能蜷縮成一團,潛意識里只能用這種方法保護自己。
“紀……”
尹君君低頭,抿了抿唇,嗓子沙啞,而且?guī)в袧庵氐谋且簦孟?,還不知道他叫什么,她只知道,他們都叫他紀哥……
“紀呈?!?p> 尹君君抬頭,看向他,突然,淚水模糊了眼眶,豆大的淚珠從眼角滑落。
“借……借我一下,就……一下……”
尹君君低頭,抬手,攥上他的衣角,只攥了很小的一塊兒,但是很使勁,生怕紀呈會中途跑掉一樣。
在確定紀呈沒有甩開她之后,她不再忍耐,只是聲音很小,小的都能被淹沒在雨聲中。
紀呈低頭,看著尹君君濕乎乎軟趴趴的頭發(fā),連哭都不能放肆哭嗎,眼底顏色幽深,某些方面,她和他很像。
她抓著他衣角的手已經(jīng)泛白,骨骼分明,即使他只能看見一個手背,也能想象得到這雙手該是有多么漂亮。
她好像哪里都生的精致,小臉雖小,可是骨頭確實是極其漂亮的,美人在骨不在皮,這句話好像不無道理。
那天第一天看見她,他就這么覺得了,小小的,身高也不高,瘦瘦的,瓷白的手腕好像輕輕一捏就能碎,像小孩一樣。
在她看著他的時候,漂亮的大眼睛里面是滿滿的他,清澈的沒有任何雜質(zhì)與泥濘。
就在那一瞬間,他的心弦好像被觸動了,被那個在轉(zhuǎn)校通知書上寫著尹君君名字的人觸動了,因為他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他遙不可及的東西,她卻觸手可得。
紀呈再往下看去,地上是一張紙,紀呈瞇了瞇雙眸,是昨天的物理卷子,叉子無數(shù),紅色標注的37特別顯眼,掛在正中間。
因為成績不好才哭的嗎?
可是……
——
十分鐘前。
紀呈被數(shù)十人圍著,護送他走上車,突然他的眼角瞟到了旁邊有一個人影,小小的,很像……
紀呈瞇著雙眸……
新同學(xué)?
本身紀呈不想管的,可是腳底下好像不聽使喚一樣,奪過旁邊管家的傘,朝她的方向走過去,扔下兩個字:“都滾?!?p> 管家一臉詫異:“四爺……您……”
紀呈看著站在他面前絲毫未動的管家,掀了掀眸,一只手插進兜里,諷刺的笑了一聲:“怎么?聽不懂?”
管家明白這是紀呈生氣的前兆,紀呈發(fā)火之前總是喜歡將一只手插在兜里,所以他也不敢違抗,退到一邊。
天大地大,四爺最大。
誰能惹得起帝都第一家族的團寵?
紀呈沒有遲疑,抬步朝著那白色的小小的一團走過去,看著那瘦小的身影,每走一步,他自己心里的情緒就復(fù)雜一分。
看到尹君君的時候,紀呈的腦子里第一時間浮現(xiàn)出來的,是她低著頭,白嫩的小手上擱著一塊糖,她說,‘對不起,請你吃糖’。
雨停,聲停。
天氣預(yù)報說會下到八點,結(jié)果才六點多,云就過去了,只有毛毛細雨,尹君君撒開紀呈,低著頭,只是肩膀還在微微打顫。
紀呈看著尹君君被淋濕的衣服,外套被她拿在手里,沒有穿,也沒有披在頭上,里面的夏季校服被淋的透透的,依稀還能看見校服里面黑色的輪廓。
不大。
紀呈不自然的把頭偏向一邊,咳了一聲,臉上有可疑的紅暈,嗓子微微沙?。骸吧祮幔俊?p> 尹君君抿了抿唇,不出聲,不抬頭。
“可以自己回家嗎?”紀呈這么問道。
尹君君微微點了點頭。
紀呈收了傘,擱在地上,脫了校服外套,隨手一甩,蓋在了尹君君的頭上,轉(zhuǎn)身想走,尹君君站起來,拿著他的衣服:“謝謝?!?p> 紀呈腳步頓了一下,沒說什么,側(cè)過頭看了她一眼,勾起嘴角,拿起地上的傘,走了。
尹君君看著紀呈的背影,他的后背很寬闊,簡單的白T和黑褲,手拿著黑傘,夕陽拉出來的影子很長。
他身上仿佛都籠罩著一層金色的光芒,每一步,又好像踏進了她的心底。
她真的覺得這個背影很熟悉,好像曾經(jīng)見過一樣。
尹君君撿起地上濕透了的物理卷子,她知道自己現(xiàn)在有多么狼狽,可是偽裝了五年多的外殼突然被別人扒開,任誰心里多少都有些不痛快。
可是不知道為什么,她看到紀呈的第一時間,想到的不是跑,不是想把自己藏起來,而是在他深沉的雙眸中沉溺。
他的眼睛,很好看。
下意識的,就被他的眼睛吸引。
在他用他那雙漆黑的雙眸注視著她的時候,很迷人。
沒多時,尹君君就紅了臉,趕緊把紀呈的校服套上,拉上拉鏈,淋個雨而已,為什么這個校服這么透,難不成剛才紀呈……也全都看見了?
校服是白色的,可她的胸衣是純黑色的啊,所以淋了雨,身上的衣服緊貼著她的肌膚,胸前那黑色的輪廓也若隱若現(xiàn)。
尹君君趕緊跑回家洗了個澡,想了想,還是把紀呈的校服外套洗了,用烘干機烘干,掛在陽臺上,等明天給他還回去。
不知道他還會不會穿,畢竟許糯說過,他對女生碰過的東西會反感,可就算他不穿,她還是得給還回去。
這是做人的基本原則。
尹君君看著被衣?lián)巫訐纹饋淼男7艽?,他的校服很大,比她的要大很多,剛才回來的時候,他的校服下擺完全就在她的膝蓋邊緣晃蕩。
——
紀呈站在尹君君家的樓下,手里拿著那把黑傘,抬頭看著那一棟樓,即使不知道尹君君的具體位置,他也仰頭看著,回想起尹君君剛才的小臉。
鼻子紅紅,眼睛也紅紅,頭發(fā)被打濕,嘴唇白的沒有一點顏色,那張本是白嫩的小臉更白,想是因為凍的吧。
嗓子沙啞,鼻子一吸一吸的,手里拿著他的校服,還跟他說謝謝,她知不知道,她站起來,那衣服會更透,實在是……不大。
紀呈別開臉,表情不太自然,低咒了一聲,紀呈,想什么齷齪玩意呢?
可是她剛才那個樣子……
嗯……像只落湯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