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玄帝君躲在紫藤亭中納涼,可惜日頭太盛,竟未有一處陰影可藏。對著天邊的金烏抱怨道:“小金烏,你這幾日把自己洗得金光锃亮的是要見哪家仙子去?”
“帝君說笑了。金烏日日要在天邊掛著,哪有空閑見仙子。怪只怪我家的羲和近日心情極佳,每日要給我洗上十次澡,皮肉都快泡爛了?!苯馂跷?。
“這個羲和,待本君去給你討個說法?!痹捯粑绰?,白玄帝君已不見蹤影。
白玄帝君在御日殿的清禾宮前方叩了三聲門,門便開了。
只見羲和神君滿面桃花,穿得花枝招展,“白華,快進快進?!?p> “你幫我看看這件萬羽彩陽服如何?會不會太素了些?”羲和神情凝重詢問著。
“我看你這像老太太搓粉,裝嫩?!卑仔劬揶淼?。
羲和佯怒:“白華,你又學些凡間戲本子里的話戲弄我。”
白玄帝君掐著指,像是盤算著日子:“這天帝的壽辰剛過,蟠桃宴還一月有余,羲和這樣盛裝打扮是要赴什么宴呀?”
羲和拿著重月鏡端詳著自己的風姿卓越,漫不經心道:“我要帶望舒去凡間看花燈?!?p> 白玄帝君有些驚訝:“前幾日還下輩子才收你的東西,這就答應去看花燈了?”
“這還要感謝玄珠仙子呢。她同我說望舒收下我的月餅,便是給我留了一扇心門。乘勢追擊,勢在必得。對了,我這邊正好有一串西海的珊瑚珍珠串玉。玄珠仙子總去你殿里,你就替我?guī)Ыo她吧?!濒撕娃D身去取串玉。
白玄帝君心想這羲和就是藏著掖著,距他送畫已經過了些許時日了,也不知乘勢追擊還是否管用。算了,終究是試了才知道。實在不行,便是騙呀綁呀也要將她帶去凡間看花燈。他帝君風流一世,怎可敗給羲和這個木訥腦子。
隨即飛身去了瑤池,徒留羲和神君在后面叫喊:“串珠呀,你這白華,當真小氣?!?p> 瑤池邊上,玄珠正在和紅蓮花仙用蓮子投壺,鮮少見的毫無顧忌的笑。玄珠花靈也比初見時聽話了不少,還能主動去撿掉在壺外的蓮子。
看到白玄帝君過來,兩人紛紛行了常禮:“帝君躬安?!?p> “嗯,玄珠你隨我來,本君有要事交付與你?!卑仔劬荒樐氐膶⑿閹ё摺?p> 紅蓮有些擔心,可抬頭看見帝君容貌時,不禁感慨,明麗張揚,讓日月也要遜色三分。想來長得好看的神仙都是好神仙,便放心地揮手和玄珠道別。
“小玄珠,本君教你的御畫之術可有勤加練習?”白玄帝君一邊朝著南天門走去,一邊問道。
“自是不敢怠慢?!毙榇?。
“好,那本君今日就來驗收成果。凡間正好是元宵佳節(jié),你且隨本君去巡視一番,免得有妖物趁亂作怪?!卑仔劬_始胡亂捏造著理由。
玄珠離開凡間已經許久,且此次又是同帝君一起做如此重要的事,自然是驚喜萬分?!笆牵劬?。玄珠定當全力以赴?!?p> 在凡間逛了半日,玄珠已經是玩的,吃的抱了滿懷。雖然帝君說要掩人耳目,但除了閑逛,玄珠實在看不出帝君有半分巡視的意味。
不過她也懶得去猜這位陰晴不定帝君的心思,時而滿足地咬著手中的糖葫蘆,時而好奇地擺弄沿街小販售賣的小物件。
“你一個曾經的凡人怎么比我這個老神仙還沒見過世面?”白玄帝君心情極佳,嘴巴又開始毒辣起來。
“小仙自小在皇宮里住著,父皇母后教管的嚴,日日做完功課的時間都吃緊,未曾有機會來湊這樣的熱鬧?!毙槿鐚嵶鞔稹?p> “人的一世雖短,但各有樂趣。該玩耍的時候便玩耍,又何必這樣逼自己。你看看這些人雖境遇不同,可佳節(jié)時都有佳節(jié)的歡樂。”白玄帝君隨手指著周遭形形色/色卻都笑容滿面的行人。
玄珠環(huán)顧四周,被一個路人看見靈動的容貌。那路人看得癡了,被身旁的媳婦發(fā)現,一把揪住耳朵,罵著“大豬蹄子”拽走了。
白玄帝君蒙住玄珠的雙眼,哄孩子似的說道:“小玄珠,我們學點好的,這個別學?!?p> 雙手被玄珠挪開時,又不知從哪里拿來一個精巧的銅質面具套在玄珠臉上:“你這張臉終究是扎眼了些,我們要低調行事?!?p> 玄珠一臉無奈,要說扎眼,誰比得上自己身旁這位。
“你看,這才是你這般年紀做的。小玄珠,你有權利偶爾撒嬌,偶爾任性,偶爾蠻不講理?!卑仔劬种赶蛱侨说臄傤^。有個六七歲的孩子正纏著爺爺買糖人。
玄珠哭笑不得:“帝君,玄珠飛升時已有十六,早就過了撒嬌買糖的年紀。”
“那這樣呢?”白玄帝君不甘心,又指向一處首飾小攤,一對戀人正挑選著。
“我看這個銀鐲不錯,精巧雅致,很適合望舒?!蹦凶诱f道。
望舒?白玄帝君一驚,這花枝招展的可不就是羲和呀。白玄帝君當即推著玄珠離開。
玄珠一臉不解:“剛剛不是羲和神君嗎?帝君為何避而不見?”
“羲和和望舒正情真意切,你儂我儂。我們過去不是壞了他們興致。”白玄帝君不禁想要夸贊自己隨機應變的能力又更上一層樓。
玄珠覺得在理,便不再說什么,又把注意力放在兩旁的攤子上。
“小娘子買個天燈吧。在天燈上許愿都能實現的?!毙∝湐r住玄珠,巧言道。
“當真能實現?”玄珠一本正經。
“那是自然。我這天燈是最靈驗的,不信,姑娘你試試?!毙∝溦f。
玄珠翻了一圈,發(fā)現自己真是“兩袖清風”,一文也沒有,只好將目光投向身旁的白玄帝君。
“想買?”白玄帝君明知故問。
玄珠點頭。
“那看你表現?!卑仔劬庥兴浮?p> 玄珠馬上明白,拽起白玄帝君廣袖一角,撒嬌道:“爺爺,玄珠想買一個?!?p> “不買?!卑仔劬娉寥缢约弘m然活得長了些,無論外表還是內心可都年輕得很,這孩子什么眼神。
“白華,玄珠想要一個天燈?!毙橐荒樣懞玫臉幼?。
白玄帝君歡喜,隨即付了銀子,“老板,不用找了?!?p> “好嘞。你們這對小夫妻真有意思。我在這邊祝兩位和和美美,長長久久?!崩习宓昧吮阋?,嘴上更是乖覺。
白玄帝君大喜:“老板,再來一百個?!?p> 玄珠拎起一個天燈,隨即將白玄帝君推走,又對老板說道:“不要了,老板。一個就夠了。別聽他的。”
走到一處河邊,玄珠抱著天燈尋思一番,隨即寫上八個字:“萬家合歡,盛世太平。”
白玄帝君笑問:“怎么寫些不著邊際的空話?我還以為你要寫:“報仇雪恨,為民除害呢?!?p> 玄珠松開手,望著越升越高的天燈說道:“這種事情指望天燈,還不如自己?!?p> 白玄帝君望著眼前這個嬌小的人兒,心中莫名有些百感交集。“玄珠,或許你可以指望本君。本君不是什么木頭腦袋的神仙,才不管什么三界,不過一個妖界二皇子,也沒什么殺不得的?!?p> 玄珠微笑,有些感謝,但卻婉拒:“帝君若是替我殺了二皇子,玄珠就更不知道這漫長一生該如何度日了?!睕r且她殺還算合情合理,追究起來不過是一死罷了。帝君殺的話,便是整個仙界為了凡界與妖界反目成仇。白玄帝君灑脫自在,可以不管三界,可她不同。這個凡間的每一個人都是她所愛的父皇的子民,她不能不顧及。
白玄帝君嘆息:“玄珠,你為何只如此執(zhí)著于失去的?”
玄珠問道:“帝君心中可否有過這樣的人。即使你無能為力卻仍想要保護?”
白玄帝君搖頭。
玄珠繼續(xù)說道:“帝君修為過人,自是不會遇上無能為力的時候??墒俏业母富誓负?,皇兄皇姐們,明明只是普通凡人,明明知道在妖怪面前他們無能為力,卻依舊拼盡全力保護我。愛與恨終究是共存的。我放不下對妖界的恨,是因為忘卻不了親人對我的愛。目睹他們死不瞑目,而真兇快活逍遙,你讓我怎么忘記?”
白玄帝君輕輕拂去玄珠眼角微微泛出的淚水,緩緩開口:“玄珠,你終究是年紀太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