煌天。
太純論武終于落下了帷幕。
劉晚陽挎上了他的刀劍,從南門離開了煌天。
他扭頭看了一眼身后那座巍峨的城池,神色卻沒有絲毫的眷戀。
他最終還是沒有能夠入列十人,畢竟當初是姚阡陌代他出手,他的真實修為雖然不低,但是離十人確實還是有些距離。
不過他并不懊惱,他的收獲其實不少,他接下來還有一件事情要去做。
“走啦?”楚曉健斜倚著城門口,笑嘻嘻地看著劉晚陽。
劉晚陽白了楚曉健一眼:“你又不是不知道,之前跟你關系密切的不是我。”
楚曉健聳了聳肩:“看這張臉看習慣了,自然而然了?!?p> 劉晚陽沒有理會楚曉健,他確實不怎么喜歡楚曉健,因為他不喜歡喝酒,更不喜歡一身酒氣的人,哪怕楚曉健好像已經很久沒喝酒了,也不再是一副醉醺醺的樣子,但是成見哪里是那么容易能化消的?
楚曉健看著劉晚陽走遠嘆了一口氣,一臉無奈,突然覺得還是姚阡陌裝的劉晚陽比較有意思。
“楚師兄何故嘆息?”一身紅衣的廖紅鸞與一身素衣的瞿秋月并肩而來。
“思美人?!背越≌f道。
廖紅鸞懶得理會楚曉健,她看了看前方,看到了劉晚陽的背影,向瞿秋月道:“秋月,晚陽似乎也是往南方去的,不如我們與他一道同行吧?”
瞿秋月微微頷首,沒有反對,雖然劉晚陽要給她介紹朋友認識讓她有些抵觸,但是對于劉晚陽,她還是沒有惡感的。
“那可真是巧了,我跟晚陽也一路的。”楚曉健說道。
廖紅鸞笑著白了楚曉健一眼:“那不如你跟晚陽先行,我與秋月同行?!?p> 楚曉健苦著臉不說話,過了半晌才嘟囔道:“算了,我還是回我的東海吧。”
北門外。
白雪就像是一個尋常的姑娘一樣,從擁擠的人群中擠出,她也回頭看了一眼煌天城,覺得這座煌天城沒什么意思,太純論武也沒什么意思,打打殺殺的,都沒什么意思。還是呆在家里有意思一些。
一輛豪華的車輦從白雪身邊飛馳而過。
坐在車廂里的明曦月覺得這一趟煌天不虛此行。
更讓她覺得開心的是,余觴那個自以為是的人見機不對跑得太快,以至于余觴完全錯過了最為重要的那個機緣,三五年內,她有信心自己能夠破入天師境,在那之后,明月樓與明鏡堂之爭,就由不得余觴了。
聽香樓里。
何惜命有些訥訥地看著那座已經清空的小樓,神情有些恍惚。
“何公子,蘇姑娘早幾日說家里有事,便走了,日后也不會再回來了?!甭犗銟堑膵寢層行┩锵У卣f道。
何惜命有些失魂落魄地應了一聲,他本來想來向蘇映雪辭行的,順便向蘇映雪致歉,但是卻沒有機會了。
也許,以后蘇姑娘回想起那個叫做何惜命的人,只會覺得厭煩吧。
何惜命嘆了一口氣,終究還是離去了,身后劍匣,倏然低鳴。
紫宸殿中。
煌帝看著曹聽瀾,曹聽瀾也直視著煌帝,絲毫沒有要避讓開目光的意思。
“你可知道殺了解白,是什么后果?”煌帝慢慢地問道。
“按照陛下所說,與森羅妖國全面開戰(zhàn)?!辈苈牉懘鸬?。
“我們與森羅妖國七百年來各行其是,才換得西南邊疆七百余年的安穩(wěn),一旦開戰(zhàn),后果你可有設想?”
“太純府的職責,就是與妖族作戰(zhàn)?!?p> “曹聽瀾,朕是否可以認為你是在故意挑起人類和妖族的矛盾?”煌帝聲音微冷。
“陛下應該很清楚,那一夜從解白體內涌出去的陰氣到底有多少,那是整個煌天大陣都壓不住的陰氣的量,如果不趁著現在,她體內陰氣所剩無幾將其擊殺,等到日后她體內陰氣恢復過來,那就將是我大煌的心腹大患?!?p> 煌帝冷冷地看著曹聽瀾。
“陛下那一夜也看到,解白體內的陰氣原本全靠那口劍和劍意鎮(zhèn)壓,現在那口劍和劍意去往了萬魔血獄,一去不返,日后,解白的陰氣又要靠什么鎮(zhèn)壓?即便她無意以陰氣為惡,但是陰氣一旦爆發(fā),誰又能壓得???到了那個時候,陰氣肆虐,只怕就是一州數郡都要被吞沒其中,數百萬人流離失所,家破人亡,難不成,陛下想要見到萬古沙場舊事重演嗎!若是如此,陛下便是我大煌的罪人,死后九泉之下,更無顏面對大煌列祖列宗!”
出乎曹聽瀾意料的是,煌帝并沒有氣惱,他反倒是笑了起來。
“曹聽瀾,你說得很有道理?!被偷叟牧伺耐?,站起了身,“但是朕依然不許。”
“陛下倘若不許,那臣也就只能僭越了?!辈苈牉懙膽B(tài)度并沒有轉變,“太純府為天下除妖,不為陛下一人而變。若是因此而受追責,臣甘愿授首。”
曹聽瀾言訖,根本就不聽煌帝接下來的言語,便轉身離去。
煌帝并沒有惱怒,他只是看著曹聽瀾遠去的背影,嘆了一口氣。
你甘愿授首?
事情真到了那個地步,是你甘愿授首就能平息得了的嗎?
真到了那個時候,這個大煌只怕是早就血流成河,尸橫遍野了——人族當然不會失敗,但是代價將會是難以承受的。
“傳令下去,即刻起,曹聽瀾卸任太純府正卿,改任鎮(zhèn)妖軍都統,前往永劫墟前線,沒有朕的詔令,不得回京;太純府正卿少卿之位全部空置,暫時不設人選,改由四隱公議主持太純府閣會,三垣督會,八司侍郎負責具體實行。”
“遵命?!?p> 長青宮的島嶼旁,姚阡陌即將啟程。
“記住,無論如何,不要離開長青宮,只要留在長青宮,你們都是安全的?!?p> “還有,你們兩人不要分開,尤其是謝鴛你,你現在實力有限,一旦被有心人擒住,那個時候,小白即便有著天師中的實力,也將陷入被動?!?p> 姚阡陌做著最后的囑咐。
他安排下了元奎和冥剡保護解白,但是他依然有些不放心。
“遇到了麻煩,可以交由長老會處理,至少短時間內他們會好好處理的。你們盡量避免涉足。”
“知道啦,姚叔叔?!苯獍淄崃送犷^。
“謝鴛,你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多問小白?!币淠斑@兩天已經將功法的要義核心都傳授給謝鴛了,但是其中許多基礎的內容因為牽涉極廣,所以沒有能夠給謝鴛講解清楚,那只能靠解白來為謝鴛講授了——如果是尋常人的話,姚阡陌還會擔心他們會曲解其中意思,但是對于解白,姚阡陌毫不擔心。
解白的家學淵源深厚,那些寵愛著解白的人每一個都是跺跺腳都能掀起一番腥風血雨的人物,眼界都不俗,再加上那個女人的言傳身教,解白這方面的理解不會有什么問題——至少大方向上不會有偏差,會發(fā)生分歧的根源也不是表象,而是對于最基礎的東西更深層次的分解——至少,現在這兩名少女還用不到那個地步的理解,而且就算她們一知半解地將那些理解運用在了自己的修行之中,也不會有什么隱患,能走到那個級別的人,留下的理解最多不過是合適不合適而已,要是是隱患,早就在他們自己身上驗證了。
“師父,我曉得的?!敝x鴛一臉鄭重。
“霓裳和村長,我許諾過讓他們離開?!币淠罢f道。
“嗯,一旦霓裳阿姨的毒清了,我就讓她走?!苯獍子謶?。
“淮明的命是你救下來的,你以后要怎么處理淮明,就交由你自己決定?!?p> 姚阡陌頓了頓,又沉默了一會,才說道:“最后,無論發(fā)生什么,你都要記住,你從來不是任何人的負累,無論是你娘親,還是阿軟,還是我,還是你身邊的謝鴛,我們站在你的身邊,不是因為你脅迫我們,而是因為我們自己選擇了站在你的身邊,所以永遠不要把那些悲傷的事情的責任攬在自己的身上,更不要因此而怨恨自己,我們真正該怨恨的、該為此而承擔后果的,應該是那些利用你們的善良來傷害別人的人,明白嗎?”
解白沒有吭聲,只是低著頭,輕輕地點了點。
姚阡陌看著解白的模樣,心中無聲地嘆息,他也許不該揭開解白的那段記憶。
天性的善良使得她沒有辦法接受自己,哪怕她可以和以往一般偽裝出釋然的模樣,但是她終究還是承擔不起這樣的壓力。
越是善良的人越是容易被痛苦所壓迫,因為他們對于一切都有一種沒有由來的責任感,被種種制約所限,卻又無法改變,這使得那種痛苦是一種根本無法擺脫的煎熬。
所以有的時候,姚阡陌真的不希望這些孩子也那么善良,在這樣本該肆意揮灑青春的年歲里擔負起不該他們擔負的重任。
但是也許,正是因為這些孩子的存在,才讓姚阡陌覺得,向著未來的火焰,是在不斷地傳遞的。
“師父,我會陪著小白的?!敝x鴛拉起解白的身,一板一眼地說道,她的人生已經走上了她從未設想過的道路,在這條道路上,她將一直陪伴著身邊的這個少女——當然,還有眼前的姚阡陌,不在身邊的柳斬和唐茹,都是她的戰(zhàn)友。
“好啊?!币淠拔⑽⒁恍?,踏上了那只小船,“那我就出發(fā)了?!?p> 敖濫苦著臉,輕輕拍了拍船舷,湖中的游魚推動著小船漸漸遠去。
解白看著小船上漸漸遠去的姚阡陌的身影,淚水驀地模糊了她的視線,晶瑩的淚水順著她的面頰止不住地流淌了下來。
謝鴛什么都沒有說,她只是握緊了解白的手。
她能理解解白的心情。
解白在這短短的時間內與太多她所深愛的人別離了。
阿軟,娘親,父親,現在還有姚阡陌。
這樣的別離,對于任何人來說都是有些難以承受的。
不過至少,自己還在解白的身邊,自己不會讓解白一個人。
她們將會互相依靠,成為彼此最為堅實的后盾。
這條路,哪怕再難,再險,她都會走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