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鸞看起來好像很開心的樣子?”劉晚陽站在了廖紅鸞的身邊。
廖紅鸞瞇著眼,絲毫不掩飾自己的笑意:“我看楚曉健只怕要輸?!?p> “紅鸞這么肯定嗎?”劉晚陽問道。
廖紅鸞想了想,很認真地點頭。
“巧了,我也是這么想的?!眲⑼黻柵c廖紅鸞對視了一眼,相視而笑。
楚曉健可不知道此刻他正遭人誹謗,他的第二刀也已然轟至了瞿秋月的身前。
原本便在滾滾刀勁之中,借著刀勁,如同浪潮上的扁舟一樣翩然起舞的瞿秋月頓時便被卷入了更大的浪潮之中。
那只扁舟已經(jīng)不再能夠隨著浪潮涌動而涌動了,浪潮巨大的力量隨時都可以將扁舟顛覆,檣傾楫摧,摔得粉身碎骨。
瞿秋月正色斂容,朱唇微啟,輕輕唱了一句:“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p> 瞿秋月輕唱著,足尖微微一點洪濤,腳下便赫然一輪明月,清輝灑落,將瞿秋月承載而起,就好似瞿秋月才是天空中的那輪月亮,而它只不過是瞿秋月的影子一樣。
再洶涌的海水,也無法粉碎明月的影子,瞿秋月便站在那輪明月之上,任由滾滾浪潮,自周身呼嘯而過。
楚曉健有些目瞪口呆。
瞿秋月這個女人未免有些太不講道理了。
哪里能隨便唱句歌詞就能破招的?
他雖然很清楚那絕不是隨便唱句歌詞,要在自己的刀中維系自身不被刀勁波及,消耗必然不低,只不過看起來很輕松而已,但是就算是看起來很輕松,也讓他覺得有些惱火。
那就再來一刀!
楚曉健二話不說,再次揮刀!
刀名海信狂潮。
內(nèi)功名絕滄海。
刀法名望海潮。
他雖然不知道霸海刀宗到底是個什么玩意,但是他知道自己練的東西,講求的就是一個霸氣,一個一往無前,狂潮唯有向前一途而已,哪里能有回卷的道理!
楚曉健不再有任何的隱藏,將自身真氣運轉催發(fā)到了極致,根本不去管自己刀勁劈斬而出到底結果如何,整個人便只是自顧自地不斷揮刀,像極了一個被人說一無是處,所以只能通過沒日沒夜的揮刀練習來證明自己的傻小子!
不就是揮刀嗎!
千刀萬刀,自己都揮得,又哪里在乎這區(qū)區(qū)幾刀!
剎那之間,戰(zhàn)場之中縱橫的刀勁已經(jīng)不能用恣肆縱橫來形容,戰(zhàn)場之中刀勁混亂到了極點,狂暴到了極點,就好似是在一場前所未有的風暴之中的大海發(fā)了怒一樣的。
怒潮被風暴卷起,沒有固定的方向,互相碰撞著,沖擊著,大浪壓碎了小浪,后浪沖擊著前浪,一浪接著一浪,只有此起,沒有彼伏,天地之間,唯有滾滾浪濤。
楚曉健的刀勢變化使得眾人也不禁微微色變,哪怕是前一刻還對瞿秋月抱有信心的廖紅鸞也不禁變了顏色,她不知道瞿秋月到底能不能招架得住如此猛烈的攻勢,那么柔弱的一個女子,要如何擋住如此兇猛無匹的力量?
瞿秋月雙眼之中也難掩震驚。
她足尖下所踩的那輪明月已經(jīng)徹底破碎而開,倒影自然虛無,但是刀勁縱橫,切斷了她這輪明月本尊向著大海投影的光芒,倒影自然也就蕩然無存,這使得她依托倒影來規(guī)避刀勁的算盤就落到了空處。
滿空間縱橫的狂暴刀勁根本無法預測它們的變化與去想,她也再沒有了任何可以取巧投機的辦法,她只能選擇正面與楚曉健交手。
瞿秋月微微有些氣惱,她自幼學習的是歌舞,后來進了剪燭樓,學的還是歌舞,單論打架這種事,她是很不擅長的。
就像這一次,她也不想來一樣的,打架有什么有意思的——如果說平妖還是為了維護一方治安,那這個太純論武她就實在想不通有什么理由。虛名什么的她才不想要,她就想要在鄉(xiāng)下的家里,每日養(yǎng)養(yǎng)蠶,織織布,給爹娘做好飯菜,熱在鍋里,去地里叫爹娘回來吃飯。
爹娘一直覺得虧欠了她,覺得小時候沒有看顧好她,讓她被人販子給拐走了,所以對她這個女兒是千萬般疼愛寵溺。
鄰居家的那些女兒們不過十五六歲就早早地嫁了人,生兒育女,爹娘卻一點都不為自己著急,反倒是那些媒婆拿著一些什么三五十歲的男人上門提親,哪怕禮金再豐厚都被爹娘趕出了家門,說“我家女兒想怎么過就怎么過,她不想要嫁人就不嫁,我們養(yǎng)她一輩子”。
為了這件事,爹娘沒少被鄉(xiāng)里人嘲笑,但是爹娘卻一點地都不介意的。他們干了一輩子農(nóng)活,腰也彎了,背也馱了,皮膚粗糙龜裂,雙手滿是老繭,他們都快要耕作不動家里那幾畝薄田了,便是如此,他們也不愿意自己下地去幫他們,他們就想要女兒在家里好好地享受享受,彌補他們心里的歉疚之意。
“姐啊,你不知道,我小時候,爹娘總是說,讓我以后一定要尋著你,不然他們死也不安心?!彼€有個少年的弟弟,腦子很聰明,在鄉(xiāng)里的私塾里讀書,知書達理的,對于爹娘對她近乎偏執(zhí)的寵溺非但沒有絲毫的嫉妒,甚至也在加倍地想要待她好,“姐,等我以后讀書出息了,在縣城里買棟大宅子,把你和爹娘都接過去,就不耕地了,你也不養(yǎng)蠶繅絲了,就在家里坐著,讓丫鬟下人好好伺候你們,你們就再也不用為了生計而操心了。”
她就瞇著眼睛笑,輕輕唱著歌,哄著少年人入睡。
她才回到這個家的時候,覺得一切都是那么陌生,爹娘也好,弟弟也好,其實都是陌生人,盡管有那么一些模糊的印象,但是她并不認識,就只是與她有那么一些血緣關系而已。
但是現(xiàn)在她覺得這一切都很好。
所以她不愿意離鄉(xiāng),來打這莫名其妙的架。
但是師父找到了她。
不是剪燭樓的師父,是輕歌曼舞堂的師父。
她還是個小女孩的時候,丑兮兮的,沒有人愿意買她,人販子也懶得管她,不給她飯吃,她得了病,快要死了,那個時候,是師父看到了她,從人販子的手里把她買了下來,救活了她,教了她許許多多的東西。
師父于她有著莫大的恩情。
師父的懇求,她沒辦法拒絕,所以她只能收拾了行李,跟師父上來,來了煌天。
爹娘和弟弟把她送到了村口,爹親偷偷把她叫到了一邊,悄悄塞給了她幾兩碎銀子,說是讓她出門在外要對自己好一些,有喜歡的東西只管買就是了,有好吃的盡管吃就是了,爹娘還能種得了地,還賺得了錢,不要你一個小孩子節(jié)儉的,尤其是女孩子,自然是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后來她又在自己的行李里發(fā)現(xiàn)了一把不知道什么時候被塞進去的銅錢,都是一個子一個子攢下來的,她不用猜也知道,這是她那個弟弟省下來的一些飯錢,原本是打算買書的,許是怕自己在外沒錢受了欺負,又不好意思直接給自己,所以偷偷地塞在了自己的行李了。
“秋月,這次比試之后,樓里也就不會再麻煩你了?!睅煾高@么說,“你之后就好好在家過日子吧,挺好的?!?p> 瞿秋月想要回家,但是在那之前,她需要把自己欠師父的恩情償還清楚。
她要為自己的師門,爭取一個更高的排名。
誰也不能擋她的。
楚曉健也不能。
瞿秋月握住了洞簫。
她微微抬手,洞簫輕轉,橫在了她的唇間。
瞿秋月?lián)P眉,十指屈伸,一陣陣清越的簫聲便自那洞簫之中激揚而出。
浪潮是往前的,聲音卻是向著四面的,所以浪潮在互相碰撞而不會回頭,聲音卻好似是漣漪,互相推動,強行將瞿秋月身邊的浪頭抹平,撕裂,震碎。
簫聲激昂,如千軍萬馬,令人血脈賁張。
那一刻,許多人都仿佛看到了戰(zhàn)場之中一支兇悍絕倫的軍隊,向著同樣兇悍絕倫的軍隊發(fā)起了悍不畏死的沖鋒。
就像是兩支騎兵隊伍的激烈碰撞,他們都沒有選擇,只能向著敵人的身上沖撞過去——雙方的第一排騎兵都在碰撞之中倒下,他們沒有來得及發(fā)出哀嚎,沒有來得及向任何人求救,就被第二排沖上來的騎兵踩踏成為了肉泥;接著是第二排騎兵在沖撞之中倒下,被第三排的騎兵無情地踩踏……
血花泛起,尸骸遍地,肉與泥土,不分彼此。
戰(zhàn)況慘烈,令人心神震動,修為低下者,已經(jīng)臉色慘白,雙股戰(zhàn)栗,不安萬分。
誰也沒有想到,平日里輕柔的瞿秋月解簫一曲,竟然是如此的剛猛暴烈,居然與楚曉健正面硬撼,而且不落下風。
饒是柳懸、劉駕、廖紅鸞這等人物,也不禁有些心神悸動,總覺得太純府給瞿秋月的排名是不是低了一些,尤其是廖紅鸞,作為第三的她也在想自己到底是不是第四瞿秋月的對手,自己碰上了瞿秋月的話,當真有幾分勝算?
別說瞿秋月了,自己迎戰(zhàn)劉晚陽呢,又有幾分勝算呢?
廖紅鸞微微側過臉,卻見劉晚陽正輕輕地拍著手,應著簫聲節(jié)拍唱道:“
風卷狂潮,金石裂浪,
問誰囂狂?曲盡鋒芒!
珊瑚翡翠碧玉光。
閑庭濤上?!?p> 劉晚陽唱罷,不禁贊嘆道:“好一曲金石裂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