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一木離家后的第三天,山坳村發(fā)生了一起慘絕人寰的事:劉發(fā)根剛滿八歲的女兒死了,死在田一木家院子里的草垛邊,下半身都是血。
劉發(fā)根是劉山竹的堂哥,當天,他拿著柴刀滿村子里找田一木,吼著要殺了他。
最先來勘查處理的是鎮(zhèn)派出所一老一少兩位民警,勘查完現(xiàn)場后,他們找劉發(fā)根和十來個村民了解情況。
那位年輕的民警叫萬百順,個子不高,長得精瘦,一套光鮮氣派的警服被他穿得松松垮垮。他父親是鎮(zhèn)里的副書記,他高中還沒畢業(yè)就進了鎮(zhèn)派出所工作,不過現(xiàn)在還不是正式民警。
“田一木?你們說的是哪個田一木?”聽到村民們的議論后,萬百順問道。他嘴里叼著煙,一只手插在褲袋里,微微抖動著右腿?!笆遣皇莻€子有點高、不怎么愛說話的那個?”
“嗯哪!除了他還有哪個——這位同志,你認得他?”有村民問道。
萬百順記得高中同學里有個叫田一木的,他沒想到那家伙是這村子里的,而且還攤上這么大個事。但他和田一木沒什么交情,他從小是在鎮(zhèn)里街上長大的,有些看不起農村人,他只和街上的孩子一起玩,一般不會和農村的孩子交往,這是他們那些鄉(xiāng)鎮(zhèn)子弟的共同優(yōu)越感,似乎與生俱來。高一下半年他和田一木是前后排,在印象里田一木不愛說話,喜歡看書,倒不像是從農村來的。
“我可不認得他噢,剛才聽你們嘮叨的——那田一木人呢?”萬百順岔開了話題。
“不曉得呢!前些天他還賣給我一張床和幾把椅子,說是要出遠門,只怕是出門打工去了?!庇袀€年輕的村民說道。
“打鬼工哦——咦?!他不是在鎮(zhèn)上王駝背那學木匠么?你沒去找?”一個婦女扯著嗓子提醒劉發(fā)根。
劉發(fā)根憤憤地說道:“我去了咯!王駝背說他姆死了后,那狗丫咯就再也沒去過?!?p> “那八成是跑了——這畜生崽噢!”那婦女頓了一下腳板一副痛恨至極的表情。
“這也不見得是一木那伢干咯,那伢平時是個老實砣子。我前天路過他屋門口,圍院都是關著咯,門也鎖了,應該早就出門了。”一老漢慢聲慢氣說道。
劉發(fā)根擰著脖子吼道:“狗丫咯!不管是不是,反正人死在他屋里,他就得賠!他娘咯,老子一把火把他屋給燒了,看他能躲哪去。”
……
跋涉在山林中的田一木根本不知道村里發(fā)生的一切,沿著溪流已經走兩天了,按照線路,要不了多久就要走地下河了。
一個人走山路是無聊寂寞的,不過這幾天來他好像已經習慣了,何況他本來就是個愛靜的人,一時興起他還會扯著嗓子喊幾聲,唱唱歌——
一個人只要想唱歌,說明他是有激情和活力的,一個真正沮喪的人是不想發(fā)出任何聲音的,只想安靜得像條蚯蚓。
這是一段艱苦而又快樂的行程,腳板上的血泡已經磨破而結痂了,腰酸腿痛的感覺漸漸減輕,只要不下雨,任何事都擋不住他前進的腳步。干糧已經吃完了,這沿路的山果多,水里還有魚,餓不著他。
又是沿著溪流走了半日路程,一座幾乎全是石頭壘起來的山擋在前面,石壁下面有一個寬大的洞口,溪流就是從這個洞里流出的。
這應該就是那地下河入口了。
田一木站在洞口往里看,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到,只聽到洞里傳來嘩嘩的流水聲。
將手里的拄棍往水里探了幾下,不是很深。
他站在洞口有些猶豫了:一斤師父說水不深,不過那是十年前的事了,現(xiàn)在有沒有變化呢?另外,這洞里會不會有危險的東西?比如蛇之類的。
“黑猴,我們進不進去?”
田一木看著黑猴問了一句。當然他不會指望黑猴能告訴他什么,只是自己心里一時拿不定主意罷了。
沒想到那黑猴朝他叫了兩聲,一下子跳到水里,快速往洞里游去了。
“黑猴,回來!”
田一木一看急了,連忙翻出手電筒,背上行李蹚水追了過去。那黑猴卻沒有停下來,一時追不上,他只好硬著頭皮往前跟了過去。
黑猴在前面叫了幾聲,田一木打開手電筒,一邊喊著黑猴一邊往深處蹚去,心里卻咚咚直跳。
越往里走,他發(fā)現(xiàn)這個洞越來越大。手電筒所照之處,看到頭頂和兩側都是千奇百怪的鐘乳石,濕漉漉的滲著水漬,時時有水滴打在身上。
洞里漆黑一片,田一木舉著手電筒小心翼翼地往前挪動。他已經看不見黑猴了,但又不太敢喊它,好在沒多久黑猴就會叫兩聲,讓他松口氣。
又不知走了多久,水面更平緩了,腳底下踩著的都是圓滑的小石頭。
走到現(xiàn)在,田一木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不妥,心里稍安。
這暗河果然是不深,只過膝蓋,有的地方更淺些,只是穿著鞋走起來有些打滑,所以沒法走快。用手電筒往四周照了照,發(fā)現(xiàn)那些鐘乳石沒有了,都是一道道濕漉漉帶有縫隙的石壁。
忽然,黑猴在前面狂叫起來,隨即傳來一陣呼啦啦的聲響。
借著電筒的光,田一木看到有幾十只黑影朝他所在的位置撲來。他頓時嚇得全身汗毛一緊,連忙舉起手電筒照去,原來是一群受驚了的蝙蝠。
這些蝙蝠展翅有一尺多長的樣子,有血紅的眼睛和露著尖牙的嘴。
“這蝙蝠咋這么大?不會吸人血吧?”
田一木趕忙彎下腰身幾近貼著水面。
不過很快,那群蝙蝠往身后飛遠了,他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不會再有那玩意了吧?”
田一木站在原地沒有挪開步子,直到好一會兒沒再聽到什么動靜,才繼續(xù)向前蹚去。
黑猴在前面游不動了,田一木過去把它抱起來往前走。
大概又走了個把鐘頭后,黑猴又叫了起來。
田一木停下來仔細觀察,看到黑漆漆的前方有一線光亮——終于到出口了,他大大松了口氣,加快了步伐。
“終于出來啦!”
走出洞口的田一木大喊了一聲。
黑猴一到地上就抖動著全身,把身上的水甩掉。
田一木沖著黑猴說道:“你這家伙,膽子比我大多了!”
一個多鐘頭的洞內行程,比之前所走過的任何山路都讓人心有余悸,要不是黑猴率先跳了下去,他說不定會猶豫很久。他走過去摸了摸黑猴的腦袋,黑猴搖動著尾巴。
太陽已是偏西。
走過地下河后,周邊環(huán)境沒有什么太大變化,那條溪流窄了些許,但水流還是平緩。
“這溪水源頭也不知道在哪,流向哪里,竟然這么長?!碧镆荒驹谛睦锬畹馈?p> 兩側的樹木齊刷刷的,高大粗壯,山坡變得陡峭起來了。往遠望去,依舊是一層層的青山,最高處直拱藍天。
一只蒼鷹在頭頂盤旋。
田一木盯著那只蒼鷹看著,眼神里滿是羨慕:自己要是那只鷹就好了,不僅一下子就能飛到目的地,還可以游覽整個群山,隨心所欲地到自己想去之所。
但人不是鷹,他只能一步步地往前走。
按一斤和尚所說,明天應該就可以到達目的地了,這讓田一木激動起來。趁著天沒黑,他要去弄吃的,今天可以早點睡——他感覺今晚自己會興奮得睡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