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佛道兩家
李斯韋下馬,與毗琉璃往一邊走去。
遠(yuǎn)遠(yuǎn)看去不遠(yuǎn)處就是函谷關(guān),函谷關(guān)前面就是項劉四十萬大軍。
“武當(dāng)張桐源是你恩師,按理說你也是道家人,但是治國理政卻又有法家的影子。該如何稱呼?”毗琉璃笑道。
李斯韋當(dāng)年帶藝拜師,法家的路行不通,拜在了張桐源門下,一路平步青云做到大秦的丞相。張桐源一死,大秦這個搖搖欲墜的龐大國家就交到他手中了。
“老夫早些年師從法家,并無建樹,后來又拜在恩師門下,但是發(fā)現(xiàn)大秦的國法基本離不開當(dāng)年法家大家商君的基礎(chǔ),政法之事變來變?nèi)?,都離不開法家。若道家治國,恐怕天下早已經(jīng)大亂?!?p> “這樣,若是儒家治國呢?”毗琉璃問道。
“儒家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用來治國最好不過?!?p> “那為何丞相恩師要殺儒留道?而趙上宮卻對道家不留情面呢?”毗琉璃再問。
“那可得問儒家了。”李斯韋言語有些慍氣。
自始皇帝一統(tǒng)六國以來,儒家這幫人,個個都像那待嫁的媳婦一樣,都往刀口上湊。都以為自己與七國亂戰(zhàn)時,那些縱橫家一樣能靠一張嘴皮子封侯拜相??墒且唤y(tǒng)六國的大秦還需要這些么?縱橫家已經(jīng)看出苗頭早早就退隱江湖,或退居深山。唯獨這幫儒家的士子,個個不知天高地厚,要去試一下始皇帝的刀快不快。
始皇的一統(tǒng)六國,不需要儒家去教他怎么做一個皇帝,不需要儒家去教他怎么成為一個千古一帝。這些他自己都可以做到,所以張桐源殺儒存道,或許就是始皇帝默認(rèn)的。你看道家,帝王說什么就是什么,說做什么就做什么,永遠(yuǎn)不會想著說皇帝做錯了,要教你去改。更不會像儒家,這個皇帝不行了,要換。
所以都說儒家筆桿子奪政,嘴皮子生事。這也應(yīng)該是帝王之家給儒家的一個教訓(xùn)吧,一個血淋淋的教訓(xùn)。
再說趙陽逼得青城山滿門北遷入劍城,這就看得出來帝王之家的無情了。即便再忠心再有用的人,到了生死存亡的關(guān)頭,帝王之家都會這樣無情。
毗琉璃聽完李斯韋所言,才知中原的水是有多深。即便佛家入了中原,爭了名頭,也保不定日后不會遇到這種情況。
“受教了?!迸鹆У懒艘宦曋x謝,這應(yīng)該是道家的一點提醒吧。
“佛家入中原,劍城那位默許了,大秦想再怎么抵抗,也是無能為力,原本這一趟是趕在你來之前,項劉大軍軍心潰散之時一舉滅了叛軍,大秦再怎么亂就不會有亡國的危險了。只是我們這些凡人又怎么懂得你們這些修煉的仙人一日千里,再怎么趕,總是遲一步,慢一些?!崩钏鬼f這一趟又是無功而返。
北城那位,這么大的一個恩情,西方極樂怎么也要還的。所以這一趟毗琉璃才會趕來函谷關(guān)。若不還這個恩情,他就不會特地來一趟函谷關(guān),那位大真仙可還沒能請他去一趟西方極樂。
“李丞相何苦?大秦之勢已經(jīng)不可挽回,張桐源一條命換一個西涼,最多再能換大秦一年半載的時間。這應(yīng)該也是北城那位天下第一的一步棋吧?!?p> 李斯韋知道的,這確實是他的一步棋,逼死張桐源換一個西涼。原以為張桐源一條命能換大秦二三十年的時間,可誰知道韓不惑居然用一個西涼抵了張桐源的一條命。這是張桐源沒有想到的,李斯韋也沒有想到。
“師父在時,天下都說棋道三甲,恩師一人獨占三甲,最后連命都搭上了,還是沒能贏那個人一步半步。西涼的姜子真,汴京城破也隨著白起消失了蹤影。除了一個老女人,剩下的都逃的一干二凈。算起來西涼的這個老女人,跟恩師倒有幾分相似。一個為西涼一個為大秦都被北城那位算了進(jìn)去,一個也沒能逃掉。這棋道三甲就省他一人,這么多年都說恩師執(zhí)掌棋道牛耳,可誰又知道這一切又有哪樣少得了北城的韓不惑?”李斯韋手中的大秦,也未必能支撐多久。
“一頭豬活了百年都能成精,何況白玉京中還有一個妙手堂第一代老堂主的分身?說是韓不惑一個人下棋,倒不如說是你們幾個在跟韓不惑與妙手天師下棋。他二人一個數(shù)百年前攪的天下諸侯睡不安穩(wěn)食不得味,一個獨占武道首甲一個甲子,算來算去論下棋誰能下的過他兩人?”毗琉璃笑道,李斯韋也笑了笑,天底下還沒有人敢拿一頭豬與劍城城主作比喻。
“大秦的使命已經(jīng)完成了,剩下的還是交給他人吧?!崩钏鬼f好似想通了什么,一下子就神清氣爽。
大秦的使命是一統(tǒng)六國結(jié)束這七國數(shù)百年來的混亂紛爭,剩下一統(tǒng)中原也在大秦之下完成了,這一統(tǒng)天下還是交給別人吧。那個北陽只要有韓不惑在誰敢往前踏一步?
三座廟堂之間,夾著一座江湖,這座江湖又有一個武道第一人。西涼破了還有大秦還有北陽,就算大秦北陽破了,這座江湖還是這座江湖?;蛟S北城不復(fù)存在,這座江湖還會繼續(xù)它的傳奇它的使命。
“既然丞相也知道大秦的使命已經(jīng)完成,還是不肯放手呀?!?p> “放手?呵?!崩钏鬼f冷笑一聲,張桐源也知道,他也沒放手;趙陽也知道,他也沒放手;黃龍士也知道,他更沒有放手。自己憑什么就能放手?為天下蒼生么?他只是大秦的丞相,一日食君祿,一日分君憂,怎么會放手呢?
別人不知道為何始皇帝會默許張桐源對儒家趕盡殺絕,他是知道的。他一輩子都不能忘記那年他與始皇帝領(lǐng)兵攻打齊國的時候,趙陽還沒支援的時候,他同始皇帝兩人領(lǐng)著三百兵馬被困在齊國的一座小山坡上,能吃的都吃完了,就連戰(zhàn)馬始皇帝都下令宰了。
但是那天晚上,始皇帝偷偷從懷里摸出來一塊馬肉放到他手上。他說:“愛卿不棄寡人而去,寡人亦不可負(fù)卿。知道愛卿勞累,這塊馬肉今天晚飯偷偷留下的,算是寡人這時候最好的賞賜了,你可別嫌棄。”那時候李斯韋只是一個小小的馬弓將領(lǐng)。
后來治國之上,他所用的法家手段一直被儒家排斥,說他立法苛政,大秦剛剛平定,要心懷天下,大赦天下。
可誰知道這句心懷天下大赦天下,偏偏就讓六國余孽死而復(fù)生?李斯韋當(dāng)年孤身一人在廟堂之上舌戰(zhàn)群儒,硬是將這大赦天下的弊處一一說了出來,可儒家那幫嘴皮子上下一碰就是圣賢的大臣,就是覺得他說的不可能,講什么君臣父子,到頭來還不是反了?因為這件事始皇帝才默許張桐源對儒家趕盡殺絕。
李斯韋這輩子叛誰都不會叛秦。
“丞相可曾想過輪回?”
李斯韋聞言一愣。毗琉璃接著道:“佛家講因果循環(huán),循環(huán)即是輪回。丞相有沒有想過,如果那個人入了輪回呢?”
李斯韋知道他說的那個人是誰,這么多年過去,輪回又能怎么樣?還是他么?
“還是他的還是他的?!迸鹆У脑捓镉性挘晕㈩D了頓看了一下李斯韋,只覺得他那雙混濁的雙目猛然一亮。
“聽說始皇陛下生前發(fā)了宏愿散了氣運,只愿天下一統(tǒng)從此天下太平,此等豐功偉績的一國之主,舍得用氣運來換一個天下太平,我想天道也不會辜負(fù)這樣的人。”毗琉璃言到此處,轉(zhuǎn)身朝李斯韋問了一句:“您說是不是?”
“嘿!”李斯韋言語之中有些無奈,落魄的自嘲一聲才說:“你是西方極樂的佛陀,貴為藥師琉璃佛,你修了多少輩子,修了多少年?你說天道是何?天道會不會辜負(fù)凡人我不知道,我知道有些凡人,努力一輩子也只不過是竹籃打水,到頭來還是白忙活一場?!?p> 毗琉璃聞言,不禁發(fā)笑。笑的是天下人,忙忙碌碌到頭來都是白忙一場。
“當(dāng)年大圣李伯陽曾說天道虛無縹緲,萬人眼中天道有萬種模樣。你佛家也說菩薩萬像,豈不是殊途同歸?”李斯韋一語驚醒夢中人,毗琉璃好似知道了什么,但是又不確定。
“好一個天道虛無縹緲。我西方極樂的佛陀都算不得佛,第一代佛陀才是真正的佛陀?!迸鹆щS口說道。
都說佛家的每一代佛陀都是同一個人,只是李斯韋好像從他口中知道了原來佛也不是每一個都能入輪回的。
“西方極樂中,地藏王以菩薩之位總領(lǐng)輪回,不知是真是假?”中原很少有人信奉這些的,都只說人活一世。
“真的。他本可以證道果位,同我佛家第一代佛陀登天門而去的。只是悟道之時,心有所感,發(fā)下宏愿地獄不空永不成佛,落了地獄輪回,成就地藏菩薩位?!迸鹆Ы忉尩?。
這么說來,這個地藏菩薩也有數(shù)百歲了,若按照中原四大境界來說便是紅塵仙的修為,就是神游太虛境。神游太虛離登天門只有一步之遙,但是毗琉璃說他本可以登天門,恐怕也是個過天門而不入的狠人。
“天上有執(zhí)掌天門的人,地下自然有執(zhí)掌輪回的人。我佛家的大道,也是從你中原傳去,這一趟也只不過認(rèn)祖歸宗?用你中原的話就是這樣了?!迸鹆Φ?,這等秘辛,恐怕李斯韋還是第一個知道的中原人。佛家是由中原傳過去的,所以這次入中原,只是認(rèn)祖歸宗。
“還有這等秘辛?自知佛教以來,我中原人士均以為佛家乃是西方極樂的門派。”
“不瞞丞相,當(dāng)年中原有個老人,孤身一人過西涼,入西方極樂,留下佛家傳承登天門而去。此次我來中原一是奉了第一代佛陀留下的佛旨,二是尋找他大弟子。”毗琉璃對李斯韋沒有絲毫隱瞞。
“第一代佛陀的大弟子?在中原?”
“不錯,也算天道不負(fù)有心人,小僧已經(jīng)找到這位大真仙,只是不知道如何開口請他與我同行西方極樂。”
請別人毗琉璃抬手便可,只是這個人是佛陀大弟子,又有大真仙之位,他若不愿意,即便毗琉璃佛法通天也無法請的動。
“你佛家也有真仙下凡?恩師去西涼前也說過天上有一位真仙入了輪回轉(zhuǎn)世為人。這些個仙人,閑的呀。”李斯韋不在意這些,他只管守著自己恩師留下的這一畝三分地。
“這趟禍因你起,如何解決?你入中原就入中原,為何要攔著他四十萬大軍?我若非見他軍心渙散,也絕不會領(lǐng)著二十萬大軍來函谷關(guān)。只想在洛陽等著他們就好,何必跑這段路?如今你既不讓我趁他軍心渙散一舉滅了項宇劉玄邦二人,也不讓他攻入洛陽,這又是為何?”李斯韋問道。
說來也是,一開始這七百和尚就是攔著四十萬大軍,李斯韋一來就攔著二十萬大軍。說來說去,李斯韋還是不明白為何要阻攔兩路大軍。
“大……”毗琉璃險些透露了大真仙的身份。
話到嘴邊又趕緊改口道:“你中原有個叫韓墨非的說你棋道能與韓不惑下個五五分,我說他道聽途說,今日看來我說對了。”毗琉璃笑了笑,轉(zhuǎn)身回去。
李斯韋聽得云里霧里。
棋道他是可以,可是武道他確實不行。毗琉璃說的事情,事關(guān)天道,一個紅塵丞相如何知曉?毗琉璃高估了這個道門大家張桐源的弟子了。
為何先攔項宇劉玄邦,再攔李斯韋?算起來這些,好像很多年前就有人算到了。
就算是登天門而過的仙人,也逃不開這天道的束縛,這紅塵中又有誰能避的開?古人說趨吉避兇人之本能,可也有人迎難而上。這些人都是一些大英雄,都是成就大事的人。
暗殺三大家族,一個天堂,取自天仙境的稱號,過天門是仙境,又是天堂。一個紅塵中的教派為何敢立這樣的教派?一個地獄,取自輪回境的地獄。天門之外是仙境,天門之下是紅塵,紅塵之下又是什么?便是這個掌管輪回的地獄。一個暗殺的教派,以殺人為生,又膽敢對死者如此不敬,又是何人所立?都說死者為大,可地獄從來不這樣覺得。
韓墨非這一輩實在是有太多的人輪回了,多到他都不敢認(rèn)。如果輪回出了問題,掌管輪回的地藏王也會受到波及,但是從毗琉璃的態(tài)度可以看出,應(yīng)該不是。
所以這天道的變更,是誰也捉摸不透。